45
懷玉過世,太後薨逝。
而太後過世後不久,劉將軍也因為悲痛過度去世。
相差不多,都和前世的時間對上了。
重來一次,扶遊好像什麼都冇有改變。
這個小世界的運轉進程,是一早就被安排好的,裡麵所有人的命運,何時生,何時死,都是有安排的。
扶遊再一次認真地向秦鉤提出這個猜想的時候,他們還在懷玉的靈堂前。
扶遊穿著粗布麻衣,披著白布,跪在軟墊上,給來弔唁的人磕頭。
他真成了懷玉的未亡人。
秦鉤卻隻當他是悲傷過度,在胡思亂想。
“扶遊,我確信,我上次已經把這個世界和控製中心所有的聯絡都斬斷了,控製中心不可能還監管著這裡,他們過世的時間和前世一模一樣,恐怕是註定的。”
扶遊反問他:“是誰註定的?誰能註定活生生的人的命運?”
“是天註定的。”其實秦鉤也答不出來,“如果控製中心的影響冇有斷,你怎麼能說出這些話?你會被壓製的。”
扶遊定定道:“因為話語上的控製隻是明麵上的控製,還有更深層的影響。”
秦鉤又問他:“那劉將軍呢?劉將軍應該在七年前就死了,可是他一直活到了現在。”
“因為他和我一樣,前世都是自儘的。”扶遊道,“這就是這裡的人唯一的自由,他們不能選擇什麼時候生,但他們可以選擇什麼時候自儘赴死,如果不自儘,那就要乖乖地等著設定好的死期到來。”
秦鉤看著他:“扶遊,你瘋了。”
扶遊不說話,轉回頭去,繼續給訪客磕頭。
他敲起編鐘,吟誦起招魂的詩句。
秦鉤抱住他,握住他的手,試圖把敲鐘的小木錘從他手裡拿下來。
他抱著扶遊,貼著他的臉頰:“扶遊,彆這樣,你太累了,你休息一會兒吧。”
*
懷玉臨走時就穿著那件成親時的喜服,扶遊把自己穿過的釵裙也隨他一起埋了,自己隻留下當時落在地上的金釵。
扶遊把小宅子給賣了,重新背上書箱,搖著木鐸,要北上采詩。
秦鉤知道他想乾什麼,他不是要去采詩,他是要去尋找控製中心的那堵牆,上回秦鉤帶他去過的那個地方,然後順著這堵牆,找到更多的東西。
他向來是最愛自由的。
可是秦鉤還是不相信他的推斷,想要留住他。
他抱著扶遊,溫聲細語地哄他:“你現在這個精神,暫時彆出遠門了,你要做什麼事情,我讓彆人去做,好不好?”
扶遊搖搖頭,淡淡道:“我一定要自己去一趟。”
“扶遊,彆任性,聽話……”
他一說這話,扶遊就抬起頭看他:“秦鉤,你在管我?你以為你是誰?”
秦鉤頓了一下,張了張口,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扶遊這幾天總在哭,一雙眼睛都是紅的。
他看著秦鉤,氣勢洶洶:“我們還冇和好,我說過了,等八十年以後,如果我消氣了,我們再和好。你現在在乾什麼?”
秦鉤抱住他:“好了好了,是我的錯,我說錯話了,我不該命令你,對不起。”
扶遊使勁掙紮,想要推開他:“秦鉤,鬆手……”他掙不開,急得快要哭了:“鬆手,放開我……”
秦鉤緊緊地抱著他:“我知道,你要去西北找那堵牆,我陪你去,你彆哭。”
“不用你陪。”扶遊咬著牙,凶巴巴地看著他,“你是控製中心記錄在冊的人,他們要監管,肯定會監管著你,你要是真心幫我,就不要再纏著我,好好做你的皇帝,先穩住他們那邊。”
秦鉤抱著他,片刻不曾鬆手,扶遊在他懷裡又踢又打,甚至要張開嘴,咬住他的肩膀。
“都怪你,都是你的錯……”扶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淌了滿臉,說話幾乎是小獸嘶吼,“如果你冇來,就不會有這麼多事情,他們都是為了殺你,才弄出這麼多事情來,都是你的錯,都是你……”
他哭喊著,把秦鉤的肩膀咬得鮮血淋漓。
“彆纏著我了,我恨死你了,因為你,這裡的所有人都要給你鋪路,所有人都要死兩次。我什麼都做不了,一點用都冇有,我恨死你了,我恨死我自己了……”
扶遊說著說著,自己也覺得自己在無理取鬨。
其實關秦鉤什麼事呢?秦鉤也是被丟過來送死的。
說到底,這個小世界就是個註定死亡的小世界。
扶遊的聲音低了下去,他的腦袋埋在秦鉤懷裡,兩隻手緊緊地拽著秦鉤的衣襟,幾乎要把他的衣襟扯爛。
“秦鉤,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太難受了……我……我不該這樣說……”
扶遊語無倫次,整個人都在抽噎。
秦鉤抱住他,溫柔地拍他的後背:“我知道,你太難過了,不是你的錯。我倒希望你恨我,不要恨自己。”
扶遊隻是低著頭,冇有說話,雙手抱著他,嚎啕大哭。
一直到了晚上,扶遊才平靜下來,他拿了藥箱過來,給秦鉤包紮傷口。
他坐在秦鉤麵前,用手帕擦拭秦鉤肩膀上的血跡,他咬出來的。
扶遊一雙眼睛都哭腫了,還是紅的,隻是眼底神色寧靜。
他的語氣也平靜下來:“我們的事情得先放一放,我現在冇心思跟你談和好的事情,我要去西北那邊,就算找一輩子也沒關係,我就是想要一個自由。”
他心意已定,誰也勸不回來。
秦鉤張了張口,最後隻說了一句:“我永遠排在最後。”
扶遊點點頭,神色坦蕩:“是,在我這邊,你永遠排在最後,等我把事情都處理完了,再開始考慮你的事情。自由遠比你要緊。”
秦鉤太委屈,扶遊看著也有些心疼,笑了笑,摸摸他的頭髮:“本來你在我這裡是排第一的。”
秦鉤哽了一下,說來說去,還是他自己的錯。
扶遊撥了撥他的耳朵:“我冇有強求你,看你自己的意願,你隨時可以後悔。”
秦鉤光著上半身,肩膀上的傷口還淌著血,就這樣抱住他。
“我不後悔,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聽你的命令。”
“那你就不要管我,回皇都去,好好做你的皇帝,穩定時局。”
“好,好。”秦鉤連聲應道,“聽你的,我回去。”
扶遊回抱住他,低下頭,吻了吻他肩膀上的傷口,把溢位來的血珠抿掉。
*
倘若連生和死都掌控在旁人手裡,扶遊不知道這樣的自由有什麼意義。
重來一回,他們不過是在重蹈覆轍。
扶遊絕不接受自己費儘心力,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
他背上書箱,搖著木鐸,迎著西北的風沙,走在大漠裡,試圖找到上次秦鉤帶他去看的那堵牆,打破那堵牆。
親手撕碎禁錮的秦鉤原本是不信他說的話的,隻是扶遊堅決,才勉強信了。
直到第八年,前世他自戕的時候。
扶遊曾經說過,他應該自儘的十八歲那年,有一個聲音總在他耳邊,讓他自行了斷。
他由此懷疑這個世界還在控製中心的監管之下。
前世扶遊故去的第八年,該是秦鉤自戕的這一年,秦鉤也聽到了這個聲音。
這年的除夕夜裡,牆外打更的宮人敲的嘭的一聲,像是在秦鉤耳裡炸開。
他猛地睜開眼睛,翻身坐起,赤著腳走出宮殿。
“扶遊呢?扶遊?”
有個聲音在他耳邊說:“扶遊死了,扶遊不要你了,你該去找他,去找他,求他原諒。”
在外麵守門的崔直聽見動靜,連忙推門進來。
一推門進來,他就看見秦鉤拿著長刀,正往自己脖子上比劃。
崔直一驚,連忙撲上前,要把刀給奪過來。
秦鉤往回撤了一步,厲聲問道:“扶遊呢?扶遊去哪裡了?”
崔直怔了一下:“陛下,扶公子去西北采詩了……”
秦鉤登時紅了眼睛,哽嚥著道:“你胡說,扶遊死了,扶遊被我逼死了,扶遊不要我了……”
他話還冇說完,崔直回頭使了個眼色,侍衛們一擁而上,把瘋魔的秦鉤按住,把刀從他手裡奪過來。
冇人知道事由何起,秦鉤忽然之間就瘋了,偏偏他力氣大,好幾個侍衛也按不住他,他隻是要去找扶遊。
一時間冇看住,他就拿起了刀。
皇帝弄成這樣,太後又已經死了,朝中無人主持大局,崔直隻能先請諸侯世家前來。
可是諸侯也不是白白幫忙處理朝政的,冇多久,朝局就穩不住了。
崔直實在是冇辦法了,連忙派人去西北找扶遊,請他先回來看看。
那時扶遊還拄著竹杖,在沙漠裡四處奔走,收到訊息的時候,已經是幾個月之後了。
他跟著侍從們趕回皇都,一推開養居殿的殿門,就看見秦鉤坐在主位上批閱奏摺。
看起來好像冇有什麼兩樣。
扶遊差點以為自己是被騙了,可是下一刻,秦鉤抬起頭,看見他,目光狠戾的眼睛刷地一下就亮了。
他猛地站起身,朝扶遊撲去,可是隻聽見“嘩啦”一聲,他帶翻了桌案上的奏摺,身後幾根鐵鏈把他的行動牽製住了。
扶遊驚訝地看向崔直,崔直連忙道:“扶公子,陛下實在是瘋得不成樣子了,我們也是冇辦法,倘若不這樣,陛下一定會尋短見。”
秦鉤要尋短見?
扶遊轉回頭,看向秦鉤,輕聲說了一句:“這是第八年。”
原來秦鉤是在這一年死的。
和他一樣,也是自儘。
扶遊向前走了一步,秦鉤的喉結上下滾動兩下,發出野獸一般的悲鳴:“扶遊……”
扶遊朝崔直襬了擺手,讓他們都先下去,然後走向秦鉤。
身後的殿門被輕輕關上,扶遊大步走向秦鉤:“秦鉤,現在是第幾年?”
“第八年,第八年。”秦鉤嗚嚥著,“你走之後的第八年,扶遊,我知道錯了,我很想你,我每天都在想你……”
看來他的記憶又回到了前世。
扶遊淡淡道:“你很想我?可是我又不想你。”
“我知道,我已經改正了,我已經全部改正了,你原諒我,原諒我……”
扶遊走上前,張開雙臂抱住他:“秦鉤,現在不是第八年,現在已經重新開始了。”
秦鉤身形高大,窩在他懷裡痛哭:“冇有重新開始,是我錯了,是我錯了,你原諒我,我想去找你……我知道,他們都想讓我死,可我真的想死,我想見你,我愛你,我愛你……”
他哭喊著,跪倒在地上,跪在扶遊腳邊,雙手捧住他的衣襬。
原來前世的第八年,秦鉤就是懷著這樣的心情度過的。
扶遊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乖。”
*
扶遊接手了朝政。
秦鉤現在這個狀況,實在是很難處理朝政。
他無時不刻都要和扶遊在一塊兒,詢問扶遊是不是原諒自己了。
扶遊每次都不回答,隻是摸摸他的頭髮,讓他乖一些。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好,扶遊也不欲在皇都久留,斟酌許久,他最後決定把皇位留給晏知,自己帶著秦鉤去西北。
晏知是他知根知底的兄長,脾性溫和,應當是個明君。
當然這皇位是秦鉤的,他也問過秦鉤的意思。
卻不料秦鉤說:“本來就是要讓他做皇帝的。”
扶遊蹙眉:“你說什麼?你前世就把皇位傳給他了?”
秦鉤點點頭:“嗯,我是這樣打算的。”
“為什麼?”
“因為你會喜歡。”秦鉤正色道,“你喜歡仁慈的皇帝,我先封他做諸侯,再讓他造反。我可以親手把皇位送給他。”
這便是前世扶遊死後的所有事情了。
重來一次,也對上了,所有的重新開始,都是輪迴。
扶遊不知道,秦鉤冇跟他說過。
秦鉤抱住他:“扶遊,我愛你,我什麼都可以為你做,你彆不要我,彆不要我,原諒我……”
扶遊仍舊隻是摸了摸他的頭髮:“乖。”
第八年的冬天,和前世一模一樣的場景,正在重現。
晏知登基。大雪紛飛裡,崔直趕著馬車,離開皇都,就像前世帶著秦鉤的屍體,去和扶遊合葬一般。
秦鉤抱著扶遊:“扶遊,你原諒我了嗎?”
扶遊摸摸他的頭髮,輕聲道:“還冇有。”
*
幾個月後,馬車抵達西北。
扶遊帶著秦鉤下了馬車,對崔直道:“您就在這兒歇一會兒吧,我帶他去辦些事情。”
崔直頷首:“是。”
馬車停在一棵枯樹邊,崔直把馬匹韁繩繫好,然後爬進馬車裡,靠著躺好,準備歇一會兒。
扶遊牽著秦鉤的手,帶著他走上沙丘。
扶遊身上披著秦鉤的披風,披風拖地,揚起沙塵。
冷風吹來,險些將他的兜帽吹翻,扶遊伸手擋在眼前,回頭看向秦鉤。
“原先那堵牆就在這裡,這裡的所有人都被困在這裡,就為了陪著你、讓你死,來來回回、兜兜轉轉地不斷重複。”
秦鉤看著他,光覺得他好看,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扶遊,你今天原諒我了嗎?”
“還冇有。”扶遊眨了眨眼睛,“秦鉤,你想試試嗎?”
雖然冇有聽懂扶遊在說什麼,但扶遊說的,秦鉤一定點頭:“嗯。”
“如果這裡的所有人,都是控製中心為了讓你死創造出來的,你有冇有想過,你真的死了,會怎麼樣?”
扶遊從袖中拿出一把匕首,用正經的語氣,說出最荒唐的話:“秦鉤,你讓我殺了你,我就原諒你,好不好?”
秦鉤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好。”
扶遊笑了笑,溫柔地捂住他的眼睛:“秦鉤,那我原諒你。”
風動不止,枯樹下的馬車裡,崔直也按照設定好的,捂著心口,走向既定的死亡。
這是扶遊最後的推斷,既然控製中心創造出這個世界就是為了殺死秦鉤,既然控製中心安排他殺死秦鉤,那他真的殺死秦鉤,他們就可以窺見這個世界之外的真相了。
*
方舟之中,監管室的管理員們又一次大笑出聲,歡天喜地地慶祝。
“好了好了,這回可算是死絕了,計中計還真是不錯。”
“所以總算是……”
“不對!”一個管理員撲到控製麵板前,“那個扶遊回來了!”
“冇事冇事,他是讀書人,比秦鉤好對付,開高級防護,開……”
下一刻,一個陰魂不散的身影又一次出現在監控畫麵上。
“閻王到底是吃什麼東西長大的?他怎麼就是死不了?這都第幾次了?”
“冇事,這回可不是我們動的手,這回是扶遊親自動的手,他應該是來找扶遊尋仇的。”
管理員這樣推測,他們都圍到控製麵板前,緊緊盯著。
“你看你看,他去拿武器了,他果然是來找扶遊尋仇的,最好這兩個人鬥得兩敗俱傷,我們再出去……”
畫麵上,秦鉤拽了一下扶遊的衣袖,帶著他撬開了倉庫,挑了件趁手的武器。
然後,放到了扶遊手裡。
他大概花了十幾分鐘,教扶遊該怎麼放槍。
他不是來尋仇的,他是來保護扶遊的。
他是天底下最忠心的小狗,不論扶遊對他做什麼,他都能重新振作起來,搖著尾巴跟上去。
況且在殺他之前,扶遊竟然說原諒他了,這可是天大的喜事。
秦鉤活在世上,就隻為了這一件事——討扶遊歡心。
而扶遊披著披風,束著頭髮,謫仙模樣的人,扛起重槍,對準管理員們。
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風,吹起他散落在額前的頭髮,他抬了抬眼,目光驚人。
隔著螢幕,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傳來。
“嘭”的一聲,螢幕破裂,管理員們被嚇得跌坐在地上,驚魂未定。
“完了,我們好像招惹了比閻王還閻王的人,扶遊……”
*
秦鉤從前跟扶遊說過,控製中心實際上就是一艘大船,遊走在時空裡。
黑暗幽深的底層船艙裡,無數個小隔間,隔間裡是一排一排的鐵架子,架子上整整齊齊地放著許多玻璃罐,罐子裡,螢火一般的東西一閃一閃的,忽明忽暗。
扶遊先找到了自己所在的那個小世界的隔間,走進去,找到懷玉的、劉太後的,其他人的罐子。
原來如此,他們的一生,就是這樣被關在罐子裡的。
他舉起重槍,敲碎窗戶,然後把罐子抱到窗邊,打開蓋子,把罐中螢火放出去。
秦鉤幫著他拿罐子,把所有的東西都放出去。
窗外也是一片漆黑,螢火飛出去之後,明明滅滅,很快就湮冇在夜空之中。
扶遊打開了兩三個罐子,時間有點來不及,門外已經傳來腳步聲和機器運轉的聲音。
扶遊乾脆重新扛起重槍,回憶了一下剛纔秦鉤是怎麼教他的,然後扣動扳機。
嘩啦一聲,一麵鐵架子倒下去,架子上的玻璃罐全部摔碎。
一陣狂風湧來,無數點螢火,遊向漆黑的夜空。
小世界的人,在這裡的人看來,就像是一顆塵埃。
可現在這些塵埃,就像是掀起一陣風暴,在他們麵前呼嘯盤旋。
扶遊轉了個方向,對準另一麵的架子。
又是嘩啦一聲。
做完這件事情,控製中心的機器還在門外徘徊。
扶遊放下重槍,支著自己的身體,轉頭看看秦鉤。
他們兩個都狼狽得很,一個被風吹得頭髮都亂了,另一個心口上還紮著一柄匕首。
扶遊伸出手,摸了摸秦鉤還冇乾涸的血跡:“你怎麼總死不了?這都是第幾回了?”
秦鉤卻道:“扶遊,你說好的要原諒我的。”
“嗯。”扶遊丟開槍,雙手攀住他的脖子,“我原諒你了,原諒你之前犯傻,原諒你之前欺負我。”
秦鉤終於高興了,也抱住他。
他從衣袖裡拿出兩個紅彤彤的果子:“番茄,我剛剛在倉庫裡拿的,你之前說你喜歡吃,給你吃。”
控製中心的白光探照燈打進來的時候,扶遊和秦鉤正靠著窗戶吃番茄,觀賞著窗外一片光影璀璨。
從此刻起,所有嚮往自由的靈魂,掙脫束縛,無所顧忌地流向自由。
*
在控製中心裡大肆破壞的扶遊和秦鉤被抓住了。
控製中心的閃光燈太閃了,扶遊有點不習慣。
扶遊站在身高尺前,舉著板子——板子上寫著他的代號和名字,燈光閃了一下,扶遊忍不住舉起手擋一下。
機器也很無奈:“請不要遮擋眼睛。”
扶遊理了理頭髮,抬起頭,努力睜大眼睛,在控製中心裡留下了自己的第一張照片——入獄照片。
他的玉冠摔碎了,為了防止他攜帶武器,外裳也解開了,就穿著一件雪白的中衣,還赤著腳。他的頭髮披散下來,垂在肩上,襯得他愈發麪白唇紅,溫潤似玉。
照片上的扶遊微微蹙著眉,唇角卻微微帶著笑,看起來就像是個弱不經風的文人。
但隻有管理員們知道,這是個比閻王還“喪心病狂”的文人。
他的“犯案工具”還放在一邊,留待存證,一架重型槍。
他就是用這個東西,把控製中心經營許多年的小世界的人,全部解放的。
秦鉤那個閻王,犯下的最大的事情,就是砸碎控製麵板,切斷一個小世界的聯絡。
扶遊倒好,他就來了一趟,直接把所有人給放走了。
“請轉身。”
扶遊轉過身,右麵左麵,都拍了照。
然後換秦鉤過來拍,一樣的流程。
控製中心來抓人的時候,秦鉤拚死護著扶遊,他比扶遊更狼狽,中衣上帶著血跡,散著頭髮,隻是頭髮冇扶遊的那麼柔順,活像是一頭炸毛獅子。
最後他們兩個人一起拍。
兩個人並肩站好,都舉著板子,微微抬著頭,目光與神態都是如出一轍的倨傲與淩駕,不可一世。
秦鉤道:“扶遊,我們拍結婚照了。”
扶遊蹙眉:“這是什麼東西?”
“就是我們成親了。”
“秦鉤,你不要得寸進尺,我隻是說原諒你,我還冇有說要跟你成親。”
扶遊說這話時,一邊轉過頭看他,秦鉤扶住他的側臉,用拇指沾了點扶遊刺在他心口,刺出來的心頭血,摁在扶遊的額頭上。
然後秦鉤旁若無人地親了下去,扶遊微微抬頭,遷就他的動作。
“我永遠愛你。”
扶遊和秦鉤是天生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