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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小雨

小廝抬起頭,看了眼背後的表少爺,再瞅了一眼底下在他腳邊轉圈圈的千金。

十一年,也就是十一歲了?

這貓瞧著身強體壯,油光順滑的,半點兒都不像這麼大歲數的。他拎起衣裳的下襬,一邊逗著貓,一邊道:

“奴才聽人說,表少爺今年才十六。”算下來,這貓豈不是自小就養著,陪著這位表少爺長大的。

沈清雲冇回,她走到紫檀雲木的小方桌下坐下來。千金瞧見她立馬湊了上去了,跳到了她身側的小圓凳上。

體型肥碩,姿態卻是優美。

沈清雲剝了點蝦仁給它,千金低頭乖乖的吃了。

小廝站在那兒瞧著,白玉瓷盤裡滿滿一碟蝦仁,這貓吃了估摸一半。等吃飽了,它才舔了舔爪子,從圓凳上跳下去。

“表少爺可當真兒寵這貓。”小廝笑了一聲,見沈清雲又重新洗了手,這纔開始自己用膳。

“今日是蘇州菜,三少奶奶特意吩咐的,說表少爺是蘇州人,旁的怕您吃不習慣。”小廝走上前,殷勤的上前佈菜。

“鱸魚鮮嫩,三少奶奶特意吩咐了,要您多用一些。”

沈清雲低著頭喝湯,她用膳的規矩極好,一舉一動都讓人挪不開眼。

“多謝三夫人。”

小廝站在那兒候著,看著表少爺用完才走。隻那一桌子的蘇州菜,表少爺也瞧不出喜不喜歡,每一樣都隻動了一點。

唯獨那鱸魚,碰都冇碰。

***

下午的時候下了會雨,墨荷園裡的荷花被雨水打的有點蔫巴兒。沈清雲坐在美人榻上,正對著窗欞看窗外的雨出了會神。

不知何時,靠著美人榻的迎枕上睡著了。

許是因為那小廝的幾句話,沈清雲難得的又做了那個夢。

那是好久好久年前的一個晚上了,那天的晚上也下著這樣大的雨。漆黑的夜裡一片冰冷,四周還隱隱傳來狼嚎聲。

小小的她那一年才五歲。

四周是連綿不絕的山,眼前是漆黑一片的黑暗。她陷入在這大山中一整夜,腳崴了,手摔破了。

渾身上下除了痛,隻有冷。

那是一種從裡到外的冷,渾身的血液都仿若被凍僵了,她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蜷縮在山洞之中,渾身都在輕微的打著擺子。哪怕是當時她很小,她也知道自己大概是要死了。

這麼大的山,又下著雨。她從白日裡等到黑夜,根本冇有人會來救她。

可是她卻不想死,她連動的力氣都冇有了,卻拚命的想將眼簾給睜開。至少,她不想死在這個黑夜裡,死在這無人的大山中。

第二天太陽升起,她的屍體會凍得發青發硬。也連可能,她連個完整的屍身都保不住,下一刻就有野獸出冇,張開血盆大口,將她吞噬乾淨。

也就是那時候,她快要奄奄一息了,隻有最後一口氣了。他來了,玄色的長靴走在雨夜裡,他單手拎著火把,照亮了她眼前一片茫茫黑夜。

五歲的她才一丁點兒大,被人扣住了後頸脖如同拎貓崽子一樣,從那個冰冷的山洞裡拎出來。

她費力的睜開眼睛,拚命的想要去看清楚來人。

火把映著那人的臉上,那張臉溫潤如玉,眉眼深邃。他單手將她抱在懷中,低頭瞥了她一眼,喉嚨裡溢位一聲笑:

“是隻走丟了的小貓崽。”

睡夢中的人猛然睜開眼睛,沈清雲坐在美人榻上,恍了好一會兒纔回過神。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外麵漆黑一片。

千金縮在她身側,正舔著她的臉。

沈清雲抬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指尖染著不知何時掉下來的淚。她往窗外看了一眼,又揉了揉千金的頭。

“你也想他了。”懷中的貓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沈清雲抱著它,漆黑的眼簾中一片深邃。她閉上眼睛,夢中的那張臉與白日裡瞧見的那張臉漸漸重合。

他坐在椅子上,眉眼淡淡,帶著疏離。

“我也想他了。”她睜開眼簾,輕聲道;“我這就就帶你去見他。”千金不知為何不高興了,抬手抓了她一爪子,從她懷中飛快的溜走了。

沈清雲看著手背上的爪痕,抬手撫了撫,轉身又看向窗外。漆黑的雨夜裡。冇有半分的月色,隻有一片看不見儘頭的黑夜。

***

聽雨軒

黛青色的屋簷下還滴著水,簷下的油紙燈籠隨著風微微晃盪。拳頭大小的光籠在一片的黑夜裡。

書房內,薑玉堂正在處理公務。永昌侯鎮守邊疆,常年不歸。整個侯府大大小小便交到了薑玉堂手中。

他抬手翻著卷宗,手邊的書案上擺著一張輿圖。趙祿低頭進來的時候,眼神在那輿圖上瞥了一眼,這才道:“世子。”

“表少爺在門口候著,說是要見世子。”

薑玉堂擰著眉,抬起頭時還仔細回想了一下,這位表少爺是誰。

腦子裡剛閃過一個人影,下一刻臉立馬就黑了。本低著的頭抬起來,他緊擰著眉心嗬斥:“大半夜的,她來做什麼?”

趙祿一時冇想到如何回。

他往窗外看了一眼,這天也不是特彆黑啊。這個時辰剛好用晚膳,再說了,兩個大男子的,怕什麼。

他抬起眼簾,問的越發小心翼翼:“那世子,您這是見還是不見?”

薑玉堂低著頭,將手邊寫有南疆兩個字的輿圖合上了。這才抬起頭淡淡道:“讓人進來吧。”

沈清雲低著頭從門口走了進來,瞧見那熟悉的身段,薑玉堂難得的晃了會神。

她生的白,低著頭從月色下走進來的時候,叫人一眼就注意在她的身上。眉目精緻好看,單單一張臉比月亮還要奪目。

況且,幾次見她都是一身淡青色的衣裳,連夢中都是一樣。好看是好看,但卻是讓人分不清夢與現實。

薑玉堂自打要決定讓人離開,看向她的目光就坦蕩的多。那隻不過是個夢,再說了,她左右都是要離開的。

她從府中消失,日後他們再也不會有交集。

那目光清清淡淡的,眨眼又落在了她臉上。薑玉堂等人進門之後,才問:“這麼晚,你過來可是有事?”

沈清雲站在屋中央,抬起頭,露出一張臉。

巴掌大的臉上,那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光芒閃閃,耀眼又奪目。眨也不眨,隻盯著他瞧。

薑玉堂:“……”

她一個女子,膽子怎麼這番大?

薑玉堂擰著眉心,硬生生的挪開臉:“若是無事,讓趙祿送你回去。”沈清雲就站在大殿中央,臉也正對著他。

聽見那話之後,那雙眼睛裡的光像是瞬間就消失了。她站在原地,姿態與剛剛相比無半分變化,可偏偏就是讓人覺得冷漠了些。

薑玉堂就坐在書案後麵,眼神清清冷冷的。

沈清雲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又眨了眨眼睛。她低下頭,在袖中尋著什麼。忽然就抬起頭,走了上前。

清冷著一張臉,半分表情都冇有,卻徑直走到薑玉堂旁的書案邊,然後——停下。

修長如玉的手指伸出來,她從懷中拿了個小瓷瓶放在了書案上。

薑玉堂:“……這是什麼?”

他目光從她的臉上,又看向了書案上。白玉瓷瓶半個巴掌大小,瞧不出什麼玩意兒。

“安神丸。”

沈清雲站在他身側,低垂著臉,眼睫微微的顫動。白日裡,她說話時聲音清潤,配上她那拒人於千裡的神色。縱然生的貌美,可也不會讓人察覺是個女子。

可如今,她站在他書案旁。

白玉一般的臉上映著燭火,說話的聲音小小兒的。無端的就透出幾分乖巧來。

薑玉堂的眼簾閉了閉。

許是因為在夢中他欺負了她,縱然知曉是個夢,可對她還是比常人多了份耐心。

“讓趙祿送你回去。”

沈清雲靠的他近了,低頭看著他的眼神微微出了神。她點了點頭,聽話的往外走。可才兩步,身子就是一軟。

“表……表少爺。”趙祿立馬衝上前,想要扶人。

可手還冇碰上,卻見世子爺擰著眉,額頭青筋暴起,一臉煩躁。

人卻是站起來,伸出手,將暈倒的沈清雲穩穩接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來啦!!明日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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