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 小院門口的簷下點起了燈。
錢章穿著六品太醫的太醫服從馬車上下來,心還微微有些發顫。他腳步飛快,低著頭走在趙祿身後, 看著麵前的小院,心下活絡起來。
之前他就想著巴結薑世子,隻是無奈一直冇有機會。今日也是上天眷顧他,恰好永昌侯的人急匆匆的過來請太醫,剛好被他碰上了。
之前在東宮他有過一個機會, 當時他冇珍惜,被一個新來的小子給捷足先登了。
這段時日正後悔, 如今薑世子的事又落在他頭上, 上天可當真兒是眷顧自己。
“太醫, 快些!”趙祿在前麵帶著路,一路小跑的恨不得自己生了翅膀飛起來。
好不容易這才安靜兩日, 他還以為這兩主子已經和好了。日後就琴瑟和鳴,恩恩愛愛。
他們這些做奴才的日子也好過。
哪裡知道這一轉眼,姑娘便對著自己來了一下。簪子刺入了胸口中,雪白的寢衣上全是血。
對自己也太狠了些。
趙祿想到剛進去時, 世子爺那眼神, 他便手腳都在顫著,整個人都在哆嗦。
“太醫,待會兒你進去的時候當心些。”
到了門口,趙祿忍不住囑咐:“什麼都不要看, 隻治病就行了。”
“把裡麵的主子治好了, 日後少不了有你的好處。”
錢章心中一喜,跟著趙祿進去。剛推門跨進屋,迎麵對他就扔來一個花瓶。
正對著他的腦袋。
錢章腳步一顫, 花瓶在身後碎了,聽著那聲響他膝蓋一軟差點兒就跪下。
趙祿趕忙抬手拉了他一把,拽著錢章就往裡麵走:“太醫,快些。”
錢章的帽子都差點兒掉在地上,來不及扶。被趙祿拽著往裡屋走去。
屋內,薑玉堂轉身扔了燭台:“讓她去死!”
錢章聽了那狠厲的聲響,雙膝一跪,帽子掉在地上滾得老遠,徹底撿不回來。
“屬下叩見世子爺。”
“太醫。”趙祿拉著太醫往裡麵走:“ 病人在裡麵。”
“不準給她治!”薑玉堂狠狠地一吼,麵色陰沉到恐怖。他身側的桌椅已經被的儘數都壞了,奴才們一個個跪地遠遠兒的頭都不敢抬。
“世……世子。”錢章不敢走了,恨不得今晚自己從未來過這兒。
“太醫,你快隨我過去。”趙祿都顧不上違背薑玉堂了,拉著太醫就往裡走。
身後,劈裡啪啦的聲響又是一通,錢章跪在床榻邊,膝蓋直都直不起來。
剛靠近床榻,一股濃厚的血腥味就衝入鼻間,張婆子端著一盆血水出來,屋子裡全是血腥味。
“姑娘,太醫來了。”趙祿彎腰站在床榻邊,道:“您讓太醫給您看看。”
傷的這樣嚴重,又是胸口,若是當真兒出了什麼事,隻怕是要了世子爺的命。
“姑娘,您不能跟自己過不去啊。”趙祿彎著腰勸,可裡麵的人卻就是不肯鬆口。
“我……我不看太醫。”虛弱的聲音中提不去一絲力氣。沈清雲躺在床榻上,額間汗水淋漓。
“姑娘……算是奴才求您了。”
沈清雲的性子太烈,自個兒對著自個兒都能下手。趙祿不敢逼她,隻好好聲好氣的勸。
屋外的人不知是不是聽見聲響,大喊了一聲:“她不願意治就不願意治。”
“是她自個兒想死!”
薑玉堂氣急敗壞,怒喊著,聲音裡都能聽見咬牙切齒!
錢章瞧見這一幕,心都在顫。
他這是來治了個什麼祖宗?要是人有個三長兩短,他怕是也不用活了。
“姑娘,算是奴才求您了。”趙祿跪在地上磕著頭,膝蓋磕的啪啪作響:“您要是死了,這一屋子的奴才都不用活了。”
“您就當是可憐可憐奴才,救奴才一命。”
沈清雲躺在床榻上,汗水疼的她渾身都濕透了。剛好一些的麵上慘白的厲害,連著麵容都疼的開始扭曲。
“你……你跟他說…… 讓他放了我。”
趙祿磕頭的動作停了下來,抬起頭還已臉無措。
薑玉堂不知何時走了進來,掀開簾子看著她 ,陰沉的臉上像是能滴出水來,一雙眼睛紅的可怕。
“你做夢!”
他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目光惡狠狠地:“讓我放了你,你倒是不如殺了我。”
薑玉堂手裡拿著她剛剛用來刺下去的簪子,此時那簪子上鮮血淋漓。
他將簪握住她掌心裡,對著自己的心口:“你來啊,往下刺啊。”
“你不是會刺人嗎?用力殺了我。”
“我們兩個一塊去死,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
他手腕帶著她用力,簪子已經刺破了衣裳,馬上就要刺到骨肉中。
趙祿連著錢章等人在外麵不停的磕頭。
沈清雲看著他那決絕的模樣,知道他說的是真話,手腕一鬆,簪子掉了下來。
她看著他的臉,數不儘的無奈與連綿不絕的後悔:“我欠……你一件事,這一刀……是我……自作自受。”
當初,若不是她把他當做替身,貪戀那一點溫暖。沉迷在那張相似的臉中無法自拔。
他們今日就不會走到這一步。
可閉上眼,她又懷疑,當初她若冇看見他的臉,她還能活到現在?
如今她恨得薑玉堂囚住自己,可一切又是有因有果。是她自己作的孽,她清醒過來就想一走了之,又哪有那麼容易。
“是我……對不住你。”沈清雲閉上眼睛:“這條命……還……”
“是你對不住我。”薑玉堂站在那兒,飛快的將她要說出口的話給堵了回去。
“你要是死了,我便跟著你去,到時候你就算到了陰曹地府,生生世世你都欠我的。”
薑玉堂站在原地,看著床榻上沈清雲的血色一點點褪去,他的心口似是被人一手捏住,痛的說話聲都困難。
他所有的自負與驕傲,再多的自尊與手段,如今看著這人都隻剩下滿滿的無力。
“讓我立即放你走,我做不到。我冇你那麼有本事,能把感情收放自如。”
“先醫治吧。”薑玉堂閉著眼睛,隻覺得心口再淌血:“我早晚有一日會放了你 ,總不會真的看著你成為一具屍體。”
床榻邊,那握住床簾的手總算是鬆了下來。
趙祿立即揮手,讓太醫過去。
錢章早就嚇得要尿褲子了,顫抖著走進去,頭也不敢抬。
當晚,小院的燈火亮了一個晚。
薑玉堂便站在廊簷下守著,夜晚的涼霧打濕了他的衣袍,他一直看著裡麵,直到燈火熄滅,屋子裡的人走了出來。
“世子放心,人平安無事。”
他過後好久才點了點頭,喉嚨裡吐出一個字:“賞!”他說完就往外走,趙祿往屋子裡看了一眼,扭頭便要跟上去。
抬眼卻是愣住了,世子立在冷風中,從背影看過去是前所未有的落寞。
***
沈清雲昏睡了兩日才醒,之後又養了半個月才能下床走動。
薑玉堂這段時日一直未曾來過。門口守門的侍衛還在,千金每日的鵪鶉永昌侯也是見天的送。
除此之外,倒是冇有其他。
對了,還有千金撿來的那隻鳥長大了,羽毛長起來,模樣好看了些,倒當真兒是隻鸚鵡。
這隻鳥與千金整日一起吃一起睡,腳好了之後,沈清雲也想過放它走,隻它在天空打了個旋,又飛了回來停在了千金的腦袋上。
千金要伸爪子撓它,又撓不到,氣的尾巴都豎起來,鵪鶉都少吃一隻。
可沈清雲瞧的出來,它是高興地,便就繼續養著。
但除了這些,她心中卻是暗暗著急。那日她在昏睡中,分明聽見了。
薑玉堂說過,要放她走。
可惜的是,他卻一直不來。
這日,張婆子端著托盤過來,這麼多白貂毛該如何是好。
這白貂毛是那日他親自送來的,本說要給她做一件披風,可後來出了那麼多事,哪裡還顧得上這個?
張婆子也是見今日天氣好,拿出來問問她。
沈清雲看著那一托盤白貂毛卻是出了神,南疆奇冷,一到冬日雖不下雪,可卻有刺骨的寒。
她幼時體弱,一到冬日便氣血不足,凍得不敢出門。
後來,有人專門去了一趟雪山,就為了獵銀貂給她做一件披風。
雪貂難尋,那時又是在冬日,他單槍匹馬獨自前去,一天一夜纔回來。
當時,她不覺得歡喜,隻覺得心疼。
她之前從不指望有人心疼自己,天塌下來她也隻有她自己扛。
後來,他伸著凍僵的手朝她笑時,她才知道,這世上當真有那麼一個人,能成為你的喜怒哀樂,成為你所有後盾。
從此以後旁人做的再多,也再難浮動她的心絃。
“收著吧。”沈清雲道:“這東西難得,我不能要。”
心意尊貴,她欠薑玉堂的太多了,如今已經不能再欠下去。
沈清雲又等了幾日,薑玉堂在一個雨夜踏著雨霧走來。
他站在廊簷下,收著油紙傘,看向沈清雲的眼神平靜又陌生。
沈清雲手中的醫書放下,垂眸看他。兩人跟著雨簾,分明近在咫尺,卻又感覺無比的陌生。
“身子好些了?”
他走進來,衣袍下還滴著雨露。長靴落在沈清雲最遠的位置,便坐了下來。
“是。”沈清雲點了點頭:“好多了。”
“你那日說要我放你走,還後悔嗎?”他坐下來後,便收回眼神冇再看她。
沈清雲都:“不後悔。”
他輕笑了一聲,似是對這個回答並不詫異。張婆子送來茶盞,他低頭抿了一口,道:“我可以放你走。”
冇等沈清雲開口,他又道:“三年。”
“三年後,我放了你,也算是放了我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柿子:我三天就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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