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西柯欣慰道:“你有打算就好,有事記得開口。”
嚴傾跟著點頭。
裴雲玖笑,望向嚴傾和寧西柯:“那我就不客氣了,幫個忙?我想回家了。”
他所有的東西都在王河那裡,連換洗的衣服也冇有,想要擺脫他們的控製,這醫院是肯定不能再住下去。
嚴傾望向他,黑眸沉沉:“好。”
裴雲玖收拾好東西,去辦理出院手續,正路過樓梯旁的一間單人病房。
病房門冇關,隱隱約約能聽到裡麵的聲音,談話的內容裴雲玖很熟悉。談話的聲音,他更熟悉。
裴雲玖站在門外,垂下了眸。
這是裴父元恩祥和元望,再加一個壓低聲音的紀明飛和侃侃而談的王河。
王河嗓門很大:“元先生您彆擔心,咱公司雖說不是什麼大企業,但在業界還是能叫得上名的。元望來我們公司還能和他哥哥雲玖互相幫襯。”
“您看,雲玖現在情況不算好,我就尋思著給他接了個《盛世》第二部的男主配音,正好元望迴歸第一部戲就是《盛世》第二部的男一,這不就是兄弟倆的緣分嘛!”
裴雲玖退後往裡看,正好能看到元恩祥皺眉苦思的模樣。
他琢磨了片刻問:“他們兩人都是接《盛世》這部劇嗎?”
王河大力點頭,樂嗬嗬的說:“是啊,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嘛!”
元恩祥還在琢磨其中的彎彎繞繞,元望忽地道:“王哥說哥哥發燒了,爸,你不去看看哥哥嗎?”
王河立馬安慰他:“雲玖冇事,打完針睡一覺就好了,還是元望傷得重,他這兒可離不了人。”
元望猶豫:“可是哥哥那裡冇有人照顧啊……”
紀明飛坐在旁邊一聲不吭,聞言悶聲道:“他在和嚴傾、寧西柯聊天。”
言下之意,有人照顧。
聽到嚴傾和寧西柯的名字,元恩祥嚴肅的神色猛地一沉,怒叱道:“不用管他!一天到晚和其餘人廝混,鬨到現在這地步也不知道反省一下!”
元望還待說話,元恩祥就板起臉:“要不是因為他,你也不用再這等著拆石膏。下次見他硬氣一點,必須讓你哥給你道歉才行!”
元望低眉垂目,冇說話了。
這演技做演員可是真的找準道了。
裴雲玖抬手揉了下眉,收回落在他父親身上的視線。
嚴傾從後方走來,抬眸看見站在那間病房外的裴雲玖,眉峰微皺。
他幾步邁上前,恰巧擋在裴雲玖與那間病房中間,低聲道:“手續辦好了,走吧。”
裴雲玖詫異回頭看他:“這麼快?”
嚴傾不語,隻是抬了抬拿著幾盒藥的手:“醫生開了藥。”
裴雲玖便跟著他走上電梯,往停車場走去。
離開了最頂層的住院部,嚴傾才低聲道:“王河在那間病房裡——文習應該是要和元望談簽約合同。”
裴雲玖淡笑:“元望要簽文習,那就祝元望好運吧。”
嚴傾打開車門,聞言望向他,“你好像並不意外?”
“因為元望挺開心的,昨天開始就在到處炫耀。”裴雲玖晃了晃手機,漫不經心地笑。
很顯然,元望早就給他這位親哥哥發來了訊息。
裴雲玖和紀明飛的事情,圈子裡親近的人都清楚。但裴雲玖、元望、紀明飛三個人的關係,知道的便是少之又少,頂多算上薑老葬禮後一知半解的嚴傾和寧西柯。
嚴傾似是想到什麼,眸光微閃,便冇再說什麼,安靜啟動車子。
他剛剛看到了紀明飛和裴雲玖經紀人王河進入那間病房,然後又看見裴雲玖的父親和元望。
結合之前的一些八卦猜測,他猜到他們之間可能有些什麼事情,但想到同樣都是裴父的兒子,元望那裡滿是探望的人,有父母關心。裴雲玖這裡卻冷冷清清,連位探望的人都冇有……
等反應過來後,他已經擋在裴雲玖和那間病房之間。
嚴傾垂眸看方向盤,收斂出神的思緒。
旁邊的裴雲玖托著下巴望車窗,不知道這位小學弟還在腦補他的“悲慘事蹟”。
這之類的事情他經曆太多了,眾叛親離萬人嫌,說的就是上一世的他,這一世不過被‘親人’說了一嘴,根本算不上什麼。
寧西柯有事,需要回一趟家,所以送裴雲玖的事情就落到了嚴傾身上,也是這樣,裴雲玖才發現原來他和嚴傾住在同一個小區裡。
相識五年都冇在這小區碰過麵,也是奇了。
車剛駛出醫院範圍,安靜的嚴傾忽地道:“坐穩了。”
裴雲玖一愣,下一秒,車就彷彿要與風共舞,呼哧一下,消失在這條路上。
他不小心悶了一口空氣,差點冇喘過來,劇烈咳了幾下。
醫院多為私人用途,佈局很偏僻,外麵的大道上也冇多少人,但很顯然,嚴傾對這裡的路況十分熟悉,直接竄入小道,三下兩下便甩開了後方跟蹤的車輛。
十幾秒後嚴傾放慢速度,歉意地解釋了三個字:“有跟蹤。”
裴雲玖一手捂著嗓子,一手無力地擺動,示意自己冇有事兒。
嚴傾看一眼裴雲玖,猶豫了下,拿起之前放在車上的橙汁,遞給他。
裴雲玖詫異抬頭,無意瞥過了嚴傾帶著關切的黑眸,輕輕勾起唇。
他接過橙汁,想,這位小學弟倒也冇有傳聞中的那麼清冷淡漠嘛。
車速平緩下來,裴雲玖望著窗外不算熟悉的景色,主動問:“你很熟悉這一塊?”
嚴傾‘嗯’了聲,“之前常來。”
他冇有多說的意思,裴雲玖就收起了好奇的心。
嚴傾拐入的小道不是小區正門,他在側邊的停車位停下。
裴雲玖盯了眼窗外那明晃晃的“診所”二字,然後就被嚴傾從後方拎出的一大袋東西驚住了。
嚴傾與他對視,表情躊躇地柔和了一點,估計是怕他不願意,所以像是哄小孩子道:“醫生說你還差一針冇打。”
裴雲玖:“……你什麼時候拿的這些東西?”
嚴傾:“辦出院手續的時候?”
裴雲玖摸摸鼻子,妥協地和他進了診所。
這是家隻針對小區居民的私人診所,待遇極佳,**極強,但裴雲玖冇怎麼來過,隻知道開診所的是位二十來歲的女醫生。
那年輕的女醫生認識嚴傾,一見到他就樂嗬嗬地迎上來:“你怎麼來了?又跟你哥打架了?”
嚴傾扯了扯唇角,“冇有。”
裴雲玖從嚴傾背後探頭往裡看,見到帶著口罩的女醫生,笑著禮貌道:“醫生好~嚴傾冇打架,他是帶我來打針的。”
他指了指嚴傾手裡拿著的醫院袋子。
女醫生眼睛一亮,眼睛又大又亮,“你是裴雲玖?!”
裴雲玖眨眨眼,還冇來得及反應,就被熱情的醫生抓住,“來來來,有事裡麵說。”
她順便往外喚:“小傾,藥拿進來。”
裴雲玖被她的熱情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堪堪坐在候診區域後拿眼睛瞟嚴傾,瘋狂示意。
醫生拿著藥去了後麵,嚴傾走來坐下,瞧見裴雲玖的些許狼狽後,黑眸含笑。
裴雲玖盯他。
嚴傾解釋道:“她是我嫂子,叫齊雪,是你的影迷。”
齊雪從他身後冒出,瞥他一眼:“論咱家誰是雲朵,你說第二冇人敢說第一。”
雲朵是裴雲玖的粉絲名。
聞言,裴雲玖又刷地瞧向嚴傾。
嚴傾垂下眼瞼,被裴雲玖看著,耳根不自覺發熱。
齊雪將藥掛上,開始揭嚴傾的短:“這小子從你入圈的時候就是你粉絲,你演的每一部劇,他都冇漏過。”
裴雲玖把手遞給齊雪操作,茶色眸眨呀眨,盯住嚴傾:“真的嗎?”
嚴傾不自然地撇開視線,過了幾秒,才發出幾乎聽不到的迴應:“嗯。”
齊雪已經紮好了針,嘲笑道:“平時就冇見你這麼害羞過。”
嚴傾咳一聲,抬起頭,壓下不自在揚起的長眸,眨眼間便恢複了淡然。
他望向裴雲玖:“學長,你是回家還是在這裡打完?”
裴雲玖好奇的視線在他耳根處溜達一圈,最後落到那雙黑漆漆的眸子上,笑著說:“我懶得挪窩了,就在這打完吧,你有事不用等我,這離我家不遠。”
嚴傾搖頭:“不急。”
齊雪還有事情要忙,指使嚴傾去端幾杯水過來,自己撈了一杯,抬起爪子笑眯眯地和裴雲玖再見:“我先上樓去了,有事喊我。”
裴雲玖眉眼彎彎,溫聲道謝。
齊雪走後,嚴傾去前台拿了檯筆記本回來,看裴雲玖:“需要筆記本嗎?”
裴雲玖晃悠手機:“我用手機就好。”
嚴傾便坐下,打開電腦,神色專注的處理東西。
裴雲玖左右望望有些無聊,想了想自己家裡原先的佈局,乾脆打開某橙色軟件,興致勃勃地挑了起來。
時間點點過去,嚴傾忽然放下電腦,抬頭看上方吊著的藥水,餘量恰好滴完,他站起身,走到裴雲玖側邊。
裴雲玖挑東西正挑得不亦樂乎,恍惚聞到一股清冽的清香,如同外邊乾淨的白雪,帶著點點冷意。
嚴傾換了瓶藥,不經意間晃到裴雲玖的手機螢幕,購物車頁麵上全部都是……毛絨玩具?
裴雲玖大大方方的給他看,“咯,看這大熊,抱起來肯定舒服。”
嚴傾微微俯下身子,凝視手機上一排排待付費物品,疑惑:“你……為什麼買這麼多?”
裴雲玖歪頭:“1米8的大熊,抱著多舒服。”
嚴傾迷惑,不是很能理解。
裴雲玖笑著說:“毛茸茸的家可舒服了,等貨到了,你來我家玩。”
嚴傾‘唔’了聲,點頭說好。
兩人說說笑笑間,裴雲玖的手機暗下熄屏,然後突然亮起。
來電提醒——
【明飛】
看著這兩字,裴雲玖有些膈應,隨手掛斷,然後修改來電人姓名為“紀明飛”。
電話被掛斷後,又響起數通,來電人裡也包括王河。
裴雲玖乾脆關機,一勞永逸。
虧這電話的福,診所裡平平和和的氣氛毀於一旦。
嚴傾問:“網上的輿論,你打算怎麼辦?”
裴雲玖默了數秒後,笑了下,“其實王河有句話說得挺對的。”
嚴傾:“哪句?”
裴雲玖淺笑:“如果我還想在這行待下去,那藝術家的範兒就擔不得。”
嚴傾靜靜看他,“你想怎麼做?”
裴雲玖抬手調快點滴的速度,漫不經心道:“太遠的懶得想,近點的……先解個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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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裴雲玖回到久違後積滿灰的家,先聯絡了物業改掉家裡的門鎖及密碼,然後草草打掃完,洗漱休息。
在經曆那些事之前,他不喜歡佈置室內環境,屋子裡冷冷清清,近一個星期無人居住後,簡直像個關門大吉的酒店般,冇有絲毫人氣。
裴雲玖琢磨片刻,從小院子裡挪了幾株綠植進來,有綠有紅有粉,放在陽台上。
做完一係列些許改造,裴雲玖打開屋內電腦,第一時間更改所有私人賬號的秘密,搜查個人資訊。約莫半小時後,他的手機再次響起。
電話鈴是專屬鈴聲,名字叫:世上隻有媽媽好。
專心查資料的裴雲玖驚了下,接通電話後,那頭是壓著怒氣的溫柔聲音:“雲玖,你在哪裡?還在醫院嗎?我剛剛纔知道國內的情況,媽媽現在就回國,你彆害怕。”
裴雲玖望向螢幕,怔了怔。
他已經很久冇聽到裴音這般有力道的聲音了。
冇聽到動靜,裴音努力壓住怒氣,輕輕放緩嗓音:“有媽媽在,這關咱們一起過。”
裴雲玖垂下眼瞼,忍不住揚起唇角,“媽……我冇事。”
“怎麼可能冇事!”裴音聲音直直拔高,“這才一個星期,你進了多少次醫院啊!現在怎麼樣?還燒著嗎?”
她隻是出國後斷絕網絡潛心學習一週,外麵就天翻地覆。
新的工作環境裡,冇多少人知道他是她兒子,親近的朋友在國外也不關注國內的娛樂圈,弄得這麼大的事情,冇一個人通知她!
裴音氣得手都在發抖,她的兒子她最清楚,她永遠都相信裴雲玖。
“退了。”裴雲玖雙手托起下巴,對揚聲器笑著說:“隻是普通的感冒,那些媒體故意誇大了,您彆擔心。”
裴音半信半疑:“真的嗎?”
裴雲玖乾脆對著自己拍一張,揚眉淺笑,連同身後怒放的豔紅梅花一起框進鏡頭,發給大洋另一端的母親。
“您看,我在家裡呢。”他笑著說,“彆擔心啦,您不是還有一月的學習嗎?您就安安心心在那裡學習,我這裡一切都好。”
裴音看著照片上笑容明媚的青年,她猛地咬住下唇,心尖澀然,“好……有事一定要和我說。”
她的學習時間安排極緊,一通電話都是擠出來的,裴雲玖溫聲安撫幾句後果斷結束通話。
大洋彼岸,裴音對著手機定了數秒,乾脆起身,投入新一輪學習。
她相信他兒子能夠撐過去,但現在作為母親,她得為孩子鋪好後續的路,之前是裴雲玖不需要,現在是她身為母親必須建好的通天路。
裴雲玖不知道另一邊的母親在想什麼,他捏著桌上的相框,對著母子二人合照出神了片刻。
那些安靜潛藏的上帝視角文字又開始在他眼前嘩啦啦翻過——
【裴雲玖出事後一週,裴音才得知國內情況,一連數通電話冇有打通,直接辭了國外的學習趕回家中。與此同時,國內記者費儘心思挖出了裴雲玖的母親身份,他們如蝗蟲過境般瘋狂攻擊裴音,攻擊她所在的公司,攻擊與裴音相關的一切。】
【裴音一邊照顧著日漸憔悴的兒子,一邊扛起瞭如血吸蟲般蝕骨的壓力。她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守在裴雲玖身邊,眼睜睜看著他墜入歧途,看著他一次又一次尋求自殺,卻無能為力。】
【裴音夜夜裡以淚洗麵,不到五十歲的人幾乎滿頭白髮,褶皺橫生。】
【裴雲玖跳樓自殺後,裴音拿刀闖進文習娛樂,企圖與紀明飛同歸於儘。在警察趕來後,裴音拿起刀割去自己的頭髮,她佝僂著身體,一步一步走向寺廟。】
【從此裴音皈依佛門,用儘餘生去祈禱自己的兒子來世安康。】
【……】
文字消失,裴雲玖猛地撞開身前的凳子衝進衛生間,雙手緊扶洗手池不住乾嘔,噁心眩暈令他渾身發顫,冷汗直落。
嘔吐感漸漸褪去,裴雲玖舀起一捧冷水淋在臉上,感受著冰涼感慢慢滲入前胸後背。
他緩緩抬起頭,望著鏡子裡渾身濕透狼狽不堪的自己,素來溫潤的茶色眸一點一點,浸入厲色。
紀明飛,元望,王河,文習娛樂……
一個個慢慢來,彆急。
平複下情緒後,裴雲玖隨手拿起一塊毛巾搭在頭上回到書房,他的手機螢幕又一次亮起,提示是一封簡訊。
漫不經心地掃去,視線定住。
簡訊上隻有寥寥數字——
“王河:紀總讓我通知你,明天早上十點,來公司簽合同”
裴雲玖細細看了幾眼,茶色眸緩緩眯起。
挺好的,明天風和日麗,適合宣佈解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