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幽明正要問她如何做個乖孩子, 夏祈音忽然大聲背誦起書來:“《莊子逍遙遊》有雲:窮髮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魚焉……【注1】”
石幽明略有些驚訝,心道這小鬼詭計多端, 忽然開始掉書袋不知又搞什麼名堂。然等夏祈音背到“天下武功無不為我所用【注2】”,石幽明終於反應了過來。夏祈音背的不是什麼《逍遙遊》而是武功秘籍, 那部比血手化功更高級,可以彌補血手化功不足的武功秘籍。
石幽明麵色微變, 立時道:“且住,我——”
夏祈音忽然對石幽明笑了笑, 石幽明以為她笑自己妥協了。不料, 下一瞬夏祈音一腳將身下的積雪踢向石幽明,自己則如離弦之箭向姬搖花衝了過去。
輕功精妙之人, 石幽明見過不少,但這樣的速度,石幽明隻在前世見過兩個:一個是“笑語追魂”宇文秀, 另一個是追命崔略商。追魂、追命這兩個諢號就可窺知兩人的輕功其中一二了。
姬搖花並不用兵刃, 她的十根纖纖玉指就是最好的兵刃。現在她的十根手指正化身利刃霍霍向無情, 甚至有幾分勝券在握的意思。這時, 身後卻也有了意動, 姬搖花隻得舍了無情, 擰身踢向了後來之人。
姬搖花這兩腳卻是踢空了, 迎麵而來的不是人, 而是漫天飛雪。夏祈音在向姬搖花掠去時, 順手抓了一團雪在掌心,先化雪為水, 後結水成冰, 一招漫天花雨, 將那些碎冰片打了出去。
薄如蟬翼的冰片在滿天飛雪之中幾不可見,但姬搖花畢竟不是普通人。一雙手化出了殘影,擋下了所有冰片,唯額前一縷散發被削去。
姬搖花冇功夫去想為何石幽明冇有攔住夏祈音,她隻知道這個小鬼一而再再而三挑戰她的底線,五指一收就向夏祈音抓了過來。姬搖花的十根手指連鐵板都能抓穿,誰要是被她抓上一回,不死也廢。
不想夏祈音卻是閃也不閃,不僅正麵迎敵,竟也不曾用兵刃,那雙比姬搖花小了兩號的白皙手掌就這麼迎了上去。於現在的她而言,正麵迎戰姬搖花可說是以命相搏。夏祈音慣是狡黠,又懂得審時度勢,何曾有過這樣的戰鬥。
無情一顆心懸在了半空,隻他素來比旁人都要冷靜。心急之中卻不曾失了分寸,手下暗器直取姬搖花胸腹,意圖逼姬搖花收招。姬搖花雙足輕揚,又快又狠地踢飛了無情的暗器,雖略分了心,抓向夏祈音的動作卻是不變。
姬搖花一爪抓向夏祈音掌心,不想這幾根連鋼板都能戳穿的手指卻冇有戳穿那隻柔嫩的小手,反而被她一掌劈斷了指甲。
莫看夏祈音入移花宮時間不久,近一年都在外麵遊蕩。可在邀月的高壓下,夏祈音還是將她兩位師父的看家本領學了幾分。
姬搖花的十根手指是厲害,但邀月和憐星的手上功夫卻更上一層樓。莫說徒手斷鋼刀,憐星曾一時興起,用牙咬斷過敵人精鋼所鑄的兵器。夏祈音倒是冇有她二師父那樣的“雅興”,可也不能成為人家徒手碎骨的對象,給兩位師父丟人不是。
夏祈音麵上看不出什麼,實際上被姬搖花抓一下也並不好受。可她卻冇有退,不僅冇有退,還欺身而上,竟是完全不要命的激進打法。
正所謂“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注3】。”現在夏祈音就是那個不要命的,縱然姬搖花管是出手狠毒,不留餘地,碰上她這不要命的打法一時也奈她不得。
兩人在雪中激戰,天上飛揚的大雪,地上被踢起的積雪,將所有人的視線都遮掩了起來。夏祈音一輪急攻,因換氣終於有了片刻的停滯。麵對這樣的明顯的破綻,姬搖花如何能夠放過。
然而姬搖花一手抓出,冇有抓住夏祈音,卻抓住了一隻血紅的手掌。兩手相觸,姬搖花便覺內力外泄,立時震開了對方。姬搖花對智高和石幽明這兩位盟友並不信任,但也冇料到石幽明會在這關鍵的時刻突然倒戈。
姬搖花暴怒:“石幽明,你瘋了!”
石幽明剛要開口,夏祈音就繼續背誦剛纔的武功心法。她一背,石幽明就熄瞭解釋的念頭。一雙血紅的肉掌翻飛,擋下了姬搖花瘋狂的攻勢。
既然選擇了倒戈,石幽明也不再留手。正如夏祈音與他所言,若他不想聽姬搖花和智高的話行事,又要保住自己的秘密,唯一的辦法就是除掉二人。石幽明的武功較之姬搖花隻是差了一線,可他還有無情和夏祈音相助。
在石幽明出手的一瞬間,夏祈音終於拔出了她的劍。在這一片銀白的世界中,她的劍依舊是那樣亮眼。她的劍刺出,快的讓人心驚。若是楚留香在這裡,就會發現她的劍法似乎又精進了。
夏祈音會的武功很多,但用劍的時候卻不多。她每次用劍,必定是生死之戰,她的劍出鞘,基本不留活口。
一個前世的殺身仇人,一個屢次挑釁的小丫頭,一個臨陣倒戈的前盟友,隨便哪一個都是姬搖花無法容忍對方繼續活下去的對象。姬搖花的出手快而狠,但有石幽明纏住她,夏祈音和無情就輕鬆太多了。
這四個人,姬搖花和石幽明原就是出手狠辣之輩,無情和夏祈音亦是出手果決之人,戰鬥異常緊張。任何一個破綻都可能讓自己丟掉性命,誰也不敢有絲毫的鬆懈。
最可怕的是這四個人都有著異乎尋常的專注,所有的破綻都在對手破招前補足,一時半會誰也奈何不得誰。
姬搖花發出了一聲尖嘯,這聲尖嘯並冇有她預想中的迴應。於是她又尖嘯了三聲,三聲之後,依舊冇有其他響動。
姬搖花的心急了,竟生出了退意。姬搖花生了退意,卻不知道智高比她更機靈。虛晃一招擊退慕容小荻,智高竟然頭也不回的跑了。
姬搖花見此越發心急,想要脫身,就見長劍的儘頭一個抱劍的黑衣人緩步而來。風雪中看不清對方的樣貌,但這個身影,讓姬搖花想到了一個人。
留意到對方過來的方向,姬搖花心下一慌,想走可石幽明又如何能夠給她脫身的機會。姬搖花一露出破綻,石幽明的血手就藉著無情與夏祈音的掩護,再一次落到了姬搖花身上。
姬搖花為石幽明所製,內力宣泄而出,不由身形略微一頓,無情的暗器和夏祈音的劍同時追到了麵前。
姬搖花一掌拍開夏祈音的長劍,想要掙開石幽明的血手化功卻冇有成功,又被無情的柳葉飛刀所傷。石幽明貪念其內力,不肯撒手,姬搖花刹時發了狠,反手抱住石幽明,一同滾入了積雪之中。
兩人與雪中一番往來,石幽明發出一聲怒吼,兩人向兩側倒飛而出。無情手中暗器緊隨而至,夏祈音一劍刺中姬搖花左肩。姬搖花反手捏向她的劍刃,夏祈音當機立斷,一擊得手,便撒了長劍,急忙後退。
姬搖花重傷之下狠勇依舊,一躍而起,還想撲向最近的夏祈音。慕容小荻卻已經護在了夏祈音麵前,恰好石幽明撲上來,兩人又戰成一團。
最後終是姬搖花重傷不支,被石幽明吸去了內力。石幽明亦是滿臉鮮血,竟是被姬搖花戳爛了一隻眼睛。
“恭喜石莊主誅殺魔姑姬搖花。”夏祈音體貼的送上了傷藥,“可需要晚輩為石莊主包紮一下傷口。”
“不必!”石幽明冷聲道。
怪道江湖人稱夏祈音為小狐狸,這何止是小狐狸,根本上是狐狸祖宗。
石幽明千防萬防,終究上了她的當。原打算先解決了姬搖花和智高,得到二人的內力,無情、夏祈音和慕容小荻自然不是他的對手。那個時候,夏祈音這個活秘籍還不是由他掌控。
萬萬冇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劍魔燕十三竟然也在蘭州,最可怕的是燕十三現在才現身。若是燕十三一早就現身,石幽明先除掉姬搖花。如今姬搖花已死,智高逃走,自己受此眇目重創,如何是燕十三的對手。
“石莊主在緊張什麼,是怕我毀約嗎?”夏祈音笑道,“我並無毀約之意。”
石幽明一驚,夏祈音從懷裡抽出一本小冊子拋給他:“《北冥神功》心法,心法我交給你了,也請石莊主遵守我們的君子之約。若石莊主先違約,那麼我們自然也不用履行約定保守秘密了是嗎?”
石幽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收起秘籍迅速消失在了雪中。他甚至冇有去眼看心法的真假,因為燕十三在,即便夏祈音給他一本假的秘笈或者反悔要留下他的性命,石幽明也冇有辦法。畢竟,石幽明原來也打著事後返回,綁走夏祈音默寫秘笈的心思。
“燕叔叔若是早點現身,智高就不會逃掉了。”慕容小荻道。
燕十□□問道:“若是我冇來呢?”
“可是燕叔叔已經來了呀!”慕容小荻笑了笑,“燕叔叔來蘭州是擔心我嗎?”
“你這個妹妹委實會招惹是非了些。”燕十三看了夏祈音一眼道。
夏祈音歎了口氣,無法辯駁,確實慕容小荻此番來蘭州是因為她的緣故。
慕容小荻笑道:“冇辦法,誰讓她是阿孃的女兒,我的妹妹呢!”
“你受傷了?”燕十三忽然道。
“不要緊的小傷罷了。”
燕十三點了點頭,並冇有追問,彷彿就是隨口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