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琦、李錦榮和包拯皆是官家子弟,少時開蒙便一心隻讀聖賢書,專心科舉直到高中,這也是許多寒門子弟的科舉之路。帥風旗則與他們及其他寒門子弟都不同,乃是同年中的特例。
帥風旗出身江湖,少時被父親丟進學堂不過是指望他多認幾個字。不想他聰慧過人,讀書極好,在書塾先生的鼓勵下,參加科舉十幾歲就中了舉人。中舉後,帥風旗冇有繼續考,反而一人一劍跑去江湖上闖出了“追風劍”的名號。
三年前,帥風旗千裡追擊一名大盜,至滄州時被大盜連同同夥反伏擊,幸好有位將軍經過相救。兩人一見如故,甚是投契,言談中,帥風旗得知這位將軍原也是江湖人,隻因遇到些變故,才投身朝廷。
這位將軍知道帥風旗中過舉人,便鼓勵他繼續科舉報效朝廷。以帥風旗的武功,在江湖上的成就有限。若繼續科舉,得中後哪怕隻做一縣之長,也能庇佑一縣百姓安居樂業,豈非好過在江湖上遊蕩?
帥風旗得恩人點撥,頗受感動,於是決議回鄉繼續讀書科舉。幸這些年在江湖上漂泊,卻不曾完全丟下書本,如今重拾四書五經倒也不難。帥風旗在外行走多年,經曆豐富,又閉門苦讀三年,自覺有了幾分把握,就赴考了。
春闈聚集大宋十八路州府舉子,便是一州解元在春闈中也未必就能高中。今次科舉,帥風旗名次不甚靠前,但榜上有名已是不凡。他日外放教化一方百姓,也不曾枉費那位將軍的一番教導。
帥風旗自江湖而來,卻冇有一般江湖人的桀驁不馴,性格頗為圓潤。年齡和豐富的人生閱曆,抹平了少年人的尖銳,讓他整個人都顯得分外穩重可靠。李尋歡聽他言談舉止,倒是有幾分明白這位帥進士為何能製住夏祈音這個小魔星了。
一行人進了瓦舍,趁著演出尚未開始,便四處走走看看。夏祈音拉著林詩音跑到了前麵,李尋歡怕兩人跑丟了隻能緊緊跟在後麵。
帥風旗與李錦榮解釋道:“阿音常來瓦舍玩,對這裡熟悉的很,李兄不必擔憂。”
“帥兄,汴京雖是天子腳下,但瓦肆三教九流聚集,小阿音年幼又長得可愛,平日還是要多看顧纔好。”包拯提醒道。
“包兄放心,那丫頭機靈著呢!柺子若是遇到她,指不定誰更倒黴。”帥風旗順勢與三人說起赴京途中,夏祈音遇到柺子,跟著柺子去了賊窩,最後一人藥倒了柺子,救出被拐孩童的豐功偉績。
韓琦歎道:“自從天變後,世道已經不如以前太平。近來聽得最多的就是各州縣報上來的匪寨,就連汴京城內也是江湖勢力林立。那什麼六分半堂的弟子在汴京城可謂橫行無忌,瓦舍中不少勾欄都是他們背後撐腰。”
包拯點了點頭,也提及自己上京路上誤投黑廟,幸得江湖義士解救。說到此處,不免議論起俠以武犯禁之事。韓琦和李錦榮覺得江湖人太過缺乏約束雲雲,帥風旗和包拯則認為江湖中也不乏俠義之事。
夏祈音拉著林詩音在街上跑了一圈,回來恰好聽到四人議論,睜著烏溜溜的眼睛道:“江湖人俠以武犯禁,朝廷也有破家知府,滅門縣令之說。隻要是人都有好壞,與他們在江湖還是在朝廷並冇有關係。好人不會身在江湖而變壞,壞人不會投身朝廷而變好。”
包拯聽了,笑著點頭道:“小阿音所言不虛,我上京途中遇到的那位展義士便是一位身在江湖的俠士。”
“包叔叔說的展義士是南俠展昭嗎?”
“展兄弟是叫展昭,字熊飛,至於他在江湖上的名號,不甚清楚。小阿音也聽說過展兄弟的名號?”
夏祈音點點頭:“對呀對呀,展大俠可帥了,我小時候常聽他的故事,好多人都喜歡他。”
夏祈音的官話帶著南方口音,展昭既然號“南俠”想來在南方甚是有名。夏祈音說自小聽展昭的故事,倒也不奇怪。
“小阿音那麼崇拜展大俠,日後莫非想要去江湖上闖蕩一番?”韓琦笑問道。
夏祈音不假思索道:“那是肯定呀,我可不想一輩子坐在後院繡花。朝廷又不讓女孩子科舉,隻能去江湖事玩一圈了。雖然許多江湖人和朝廷一樣看不起女人,不過沒關係,江湖人嘛,不服氣可以打服了。”
“你是不想繡花,還是不會繡花啊?”李尋歡故意道。
“我想做一件事,就想做第一。繡花這事第一已經有了,我冇本事贏他,不想學繡花,我日後要去做彆的天下第一。”
“你莫不是覺得做武功天下第一比做繡花第一容易?”
“那自然啦,繡花的天下第一已經有人在做了,我比不過他。武功天下第一有點難,但還有什麼天下第一劍、天下第一刀、天下第一鞭一大堆可以爭取嘛!再不行,天下第一神醫之類總是容易些。”
“說到天下第一針,你說的可是神針薛夫人?”李錦榮好奇道,“早年家父曾經有一麵薛夫人所繡桌屏著實精美。”
神針山莊薛家繡技獨步天下,雖在江湖,但朝中不少權貴甚至宮裡都有訂購薛家的繡品。若能得薛夫人親手繡的屏風,那可是一件極漲麵子的事情。可惜薛夫人年事已高,已經不出作品了。
“當然不是了,等我長大,薛夫人或許都老得穿不了針了。”夏祈音搖了搖頭道,“前些時日,黑木崖魔教剛換了一位教主,他們新教主正在黑木崖後山閉關研究繡花呢!我若要贏他,總不能也學他閉關十年就研究繡花吧?”
李尋歡忍不住笑道:“你這是又看了什麼話本,天馬行空編故事?連人家魔教教主躲在自家後山繡花都知道。”
“就知道!略略略~”
看著夏祈音又拉著林詩音跑進人群,帥風旗有些無奈道:“這孩子是冇有一刻安靜的!”
象棚是瓦舍中最大的勾欄,可同時容納數千人。夏祈音買的是象棚中雜技表演的票,位置甚好。到了象棚,夏祈音冇有亂跑,自己領著眾人入內。進入象棚時,還不時有人與她打招呼,態度熟稔。帥風旗說她常來瓦舍,果然不假。
他們在街上逛了一會兒,這會兒時間卡的正好,入座一會兒,表演就開始了。
四位進士老爺一排兒坐開,甚是引人矚目。不說韓琦和李錦榮生得俊俏,就是包拯與帥風旗雖非十分俊俏,也是儀表堂堂,引得不少人側目而視。幸而精彩的雜技演出很快吸引了觀中的注意力。
四位進士老爺有些讀書人的包袱,哪怕是看演出都坐的甚是端正。夏祈音卻是極為捧場,每到精彩之處,定要跳起來喝彩。自己喝彩還不夠,還要拉著林詩音一起。
李尋歡眼睜睜看著文靜端莊的表妹朝著不可預測的方向狂奔,心痛不已。然李錦榮對此頗為縱容,他隻能在心中徒喚奈何。
表演間隙,夏祈音還不忘與帥風旗四人劇透表演內容:“義父、三位叔叔,今日壓軸的表演可是仿唐時石火胡的《破陣樂》。《杜陽雜編》裡麵說的那個,你們知道嗎?”
《杜陽雜編》乃是雜書,韓琦和李錦榮不曾讀過,反而是看著最嚴肅的包拯讀過此書,與三人解釋了一番。
唐時幽州女伎石火胡曾將《破陣樂》引入頂竿雜技。此表演是女伎在地上頂一支有五根弓弦的百尺高竿,再由五個**歲的女童手持刀戟,合著《破陣樂》的節拍在弓弦上俯仰來去,輕捷如燕【注1】。
這場表演融歌舞、走索與頂竿之技於一體,甚是精彩。後唐文宗覺得此表演過於耗費表演者心神,便不許演出,不想今朝《破陣樂》重現於瓦舍象棚之中。
帥風旗為了一舉得中,這幾年都閉門苦讀聖賢書,溫笑道:“這丫頭平素最喜歡看些話本子和各類傳奇小說了。”
眾人自是不曾見過唐時石火胡的表演,今日場上表演之人也非女伎,而是一個壯漢,不過於竿頭起舞的還是五個身著五色綵衣的女童。那頂竿的漢子技藝如何不提,倒是竿頭表演的五個女童技藝精湛,引得場內喝彩聲不止。
不想表演至半,異變突生。頂竿的壯漢忽然一個踉蹌,頭上的百尺高竿立即向觀眾席傾覆而下。帥風旗居於前排,反應最快,一躍而起,衝入場內試圖接住那倒下的竿子。
然他接住竿子,立於弓弦上表演的五個女童卻不及反應。兩人及時勾住弓弦不曾摔落,另外三人不及應變,已經向觀眾席摔去。竹竿既有百尺,摔飛之時,三人亦甩向不同方向。
李尋歡飛身接住一人,已然不及再救另外兩人。就見另一頭一白衣少年飛身而出,一手攬住一個孩子,亦是不及救最後一人。千鈞一髮間一根白索飛出,捲住那即將落入觀眾席的孩童,落在了通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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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唐蘇鶚《杜陽雜編》選段:時有□□石火胡,本幽州人也,挈養女五人,才**歲,於百尺竿上張弓絃五條,令五女各居一條之上,衣五色衣,執戟持戈,舞《破陣樂》曲,俯仰來去,赴節如飛。是時觀者目眩心怯。火胡立於十重朱畫牀子上,令諸女迭踏以至半空,手中皆執五彩小幟,牀子大者始一尺餘。俄而手足齊舉,為之踏渾脫,歌呼抑揚,若履平地。上賜物甚厚。文宗即位,惡其太險傷神,遂不複作。感謝在2021-05-16 01:14:05~2021-05-17 01:38: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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