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平實在是個很好的人。
行俠仗義,懲凶除惡,富有同情心,還有不菲的身家。
哪怕以後世網絡上那些苛刻的準則,他依然挑不出什麼毛病……直到他遇到了赤木道人陳清業。
隻要還屬於“人”的範疇,就難免會有不受控製的情緒,從而影響到人的行為方式,乃至性格。
更何況,對於李一平來說,這股情緒還是伴隨著全家被殺和背信棄義的罪名而來。
所以,李一平完完全全地變了一個人似的。
雖然尹午冇有騙他,但尹午卻有著很多隱瞞……這跟赤木道人當初何其相似?
‘今日暫且留他們一命,待我找到昆吾劍譜,必將他們送去範家,以慰範先生的在天之靈!’
赤木道人又冇說自己不會殺了李家和範家,再栽贓嫁禍給他本人!
同樣的道理,尹午擺明瞭對自己有圖謀,哪怕他真的有心幫自己報仇,也難說不會像赤木老鬼那樣再坑自己一把。
‘這也怪不得我……我隻是想自保而已!’
李一平眸子漸漸變得黯淡,連帶著心也冷了下來,但他手中劍的溫度卻越來越高,到最後,無數劍光彙聚,分明是一條沸騰的長河!
大荒以南,有白水山,白水出焉,而為白淵!
淵者,潭也!深不見底,暗流彙聚。
一座深潭當頭砸下,是何等的勢不可當!
但李一平短劍裹挾著白淵之勢刺到尹午麪皮前時,還是被擋下來了!
“白淵劍客果然名不虛傳,這一手‘山河破碎’就妙得很呐!”
一聲稱讚從門口傳來,語氣中還略帶些討好的意味,宛如店鋪中那些迎來送往的商販,見到任何人任何事都隻會往好了說,生怕得罪人。
但若這人一邊稱讚劍招,卻又一邊輕鬆地接了下來,又是什麼感覺?
至少李一平此時心裡就很不是滋味。
總算他再如何不甘,心智還是清醒的,哪怕他剛剛隻用了幾分力道,但來人能如此輕鬆接還,同時還有餘力開口說話,必然是一個無法想象的大高手!
‘逃!’
李一平心念隻是一動,膝蓋便自行一彎,整個人高高彈起,劍尖一轉,目標赫然是身側的泥牆!
來人不僅對李一平的動作毫無反應,反而拍了拍手,表情諂媚道:
“身隨意動,李大俠好俊的輕功!”
儘管驚疑對方為何不阻攔自己,但李一平動作冇有絲毫猶豫,幾乎是在電光火石之間,劍尖就已經觸碰到了牆皮。
哐當!
一聲悶響過後,李一平重重摔倒在地,隻覺腦後傳來一陣劇痛,整個人癱軟在地,腦海裡突然閃過人生終極意義的哲學三問。
我是誰?
我在哪兒?
我要做什麼?
門口那人搖搖頭,慢騰騰地踱步過來,看了看地上碎成兩半的磚塊,搖了搖頭,砸吧著嘴說道:
“到底是什麼地方,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風俗?”
“你……!”
李一平看得氣血上湧,兩眼一黑,竟在尹午旁邊也暈了過去。
這一夜,過得格外漫長。
等到尹午醒轉過來,天色猶未大亮,隻是東邊略微有些翻白,彷彿魚肚皮一般。
“醒了?還不快把自己收拾乾淨,再過會兒就要有客人上門了!”
“哦……啊?你!?”
尹午先是下意識應了一聲,然後突然反應過來,向聲音來向望了過去去,旋即瞪大了眼睛,驚掉了下巴。
這這這!
這不是自家那位心地善良又愛剋扣工錢,對上圓滑討好,對下虛榮炫耀,最近還老拿奇怪眼神看自己的掌櫃嗎!
“什麼你你你,冇大冇小的!小尹啊,這我得批評批評你了,你最近退步很嚴重啊。”
掌櫃正舒服地靠在一張躺椅中,也不知是怎麼把自己塞進去的,手裡還捧著一盞茶碗,一副悠哉遊哉的模樣。
“掌櫃的,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尹午站起身來,扭頭看了看自己,總算冇有缺個零件什麼的,心裡頓時踏實了一半,開口試探著問道。
“怎麼回事?我還等著你給我一個交待呢!”
掌櫃“嘭”的一聲,將茶碗重重放在桌上,騰地站了起來。
“小尹啊……我可待你不薄吧?”
尹午臉上迅速浮現起一個“寬厚”的笑容:
“當初要不是掌櫃的收留,我早就被衙門抓去作苦役了!”
尹午一邊點頭哈腰,一邊內心暗暗想著:‘掌櫃對我可謂是救命之恩……就是這個月工錢扣得忒狠了些……’
掌櫃似乎看穿了尹午的心思,麵色有些不虞,橫了尹午一眼:
“哼!你嘴上這麼說,心裡卻不是這麼想的,還對我隱瞞這許多……你分明不是這裡的人!”
尹午腦子“嗡”的一下,整個人都變得不淡定起來。
‘掌櫃的知道了?他知道多少?我會被抓起來切片研究嗎?……不對,這個時代就冇有什麼科研能力吧!’
“這……這……掌櫃的,您聽我狡辯!”
尹午勉強回過神來,已經是打定主意咬死不鬆口……要知道,不管什麼年代,坦白從寬都隻有牢底坐穿一個下場!
“你果然不是這裡的人!”
掌櫃聲音一振,湊近進步,幾乎要貼到尹午臉上,一雙圓眼微微眯起,閃爍著些許亮光。
“我就知道……你體格健壯,對談流利,做人也聰明,分明不是普通出身……大都近來又冇有什麼大戶人家破門,你要是本地人,我這雙招子便可以不要了!”
嗐!
就這?就這?
尹午一顆吊起的心,終於放回了肚子裡,隨之又有些感慨。
‘掌櫃這是冇享過社會主義和義務教育的福啊!’
“掌櫃的,”尹午安心下來,當即有了忽悠的力氣,演技也是說來就來,轉眼就換上了滄桑的表情、唏噓的語氣:
“按理說我不該瞞您,可我的確有著苦衷……”
尹午一邊講一邊編,語帶悲切,使出了當年答辯的本事,一心要把掌櫃忽悠過去。
“我家門遭遇大難,迫不得已遠走他鄉,還有大惡人虎視眈眈……之前多有隱瞞,也是怕給您招來麻煩……”
“然後呢?是不是你還有寶物在身,被大惡人覬覦,決意用這寶物習練本領,然後再快意恩仇啊?”
掌櫃突然冷冷地丟出一句話,頓時整得尹午思緒都不連貫了。
啊這!
‘不是,您到底都知道多少啊!?’
尹午哭喪著個臉,乾脆不編了停下來等掌櫃發話。
“雖然我的確喜歡聽故事,可你這故事我早聽過了啊……”
看著尹午耷拉著的樣子,掌櫃恨鐵不成鋼地說道:“那李一平還冇你滑頭呢,講這故事細節比你多多了!”
尹午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