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好好想一想,李家縱使不算世家,也稱得上大族了,難道就冇有什麼密藏的財物,或是不為人知的產業?”
尹午正極力想使自己的聲音柔和下來,但臉上的肌肉卻不受控製地抽動起來,整個人看著竟有些猙獰。
他是萬萬冇有想到,此時的李一平,竟然比自己還要一窮二白,簡直跟外麵街上的瞎子乞丐有得一比!
李一平的表情極為誠懇,說出的內容偏偏是尹午最不願意聽到的:
“的確冇有,縱使有我也不知道,畢竟我隻是家中次子,從不過問家中生意經營。過往都是父兄將銀兩存入錢莊賬戶,再兌成票券給我揮霍的。”
他把“揮霍”二字說得坦然,尹午卻是聽得幾乎要抓狂,但又拿李一平毫無辦法,隻能耷拉下腦袋,悶悶不樂道:
“你家賬戶現在自是不能使用了……也罷,銀錢冇有,武功心法之類的總有吧?”
李一平聞言,詫異地瞥了尹午一眼,按理說,以尹午昨日表現出來的情報能力,他背後的組織可謂是手眼通天,怎麼卻連個入門的功法都冇有?
尹午察覺到了李一平的異狀,心中一動,臉上卻絲毫未顯,隻是淡淡開口說道:
“我這分號生意,還未開過張,自然冇有賞賜……我可還指望著你呢!”
李一平先是恍然,隨即又有些羞愧,不知從哪裡翻出來一本小冊子:
“先生願意助我報仇,我本應該銜環結草,實在是祖宗有訓,家傳武功不得外傳……不過我曾意外得到過一本《黃帝陰符經》,據傳出自玄門正宗、全真道派,極為難得,而且……我一心學劍,還未讀過。”
‘冇讀過還這麼理直氣壯……該彆是你也不知道練不練得成吧?’
尹午瞪大了眼睛,將李一平盯得不好意思起來,這才接過這本所謂的玄門心法,無所謂地翻了兩下。
也不是尹午要保持什麼雲淡風輕的風度,實在是這《黃帝陰符經》……他太熟悉了!
好歹也是道家哲學的研究生,正統道藏不說倒背如流,但也能爛熟於胸。
後世對《陰符經》的研究註解不下百種流派、學說,但哪怕是再大膽再荒誕的研究者,也不會將它當成是武功秘籍。
但現在,聽李一平的意思,這不僅是一本功法秘籍,甚至以李一平的見識來看,都算是比較難得?
‘觀天之道,執天之行……這是神仙抱一演道章,和我學過的完全一致……’
‘天地,萬物之盜……富國安民演法章也冇什麼不同……’
‘最後是強兵戰勝演術章……心生於物,死於物,機在目……咦!?’
尹午看到最後一章,心臟突然不受控製地瘋狂跳動,呼吸驀然粗重起來。
‘這……這是什麼情況……李一平要害我?’
尹午隻覺得腦袋一片空白,連思緒都慢了下來,與之相反的卻是全身血流激湧,幾乎要把血管都撐爆!
就在尹午眼前發黑,即將昏死過去之時,腦海裡突然雷聲大作,伴隨著雷聲的還有一個隱隱約約的人聲,若仔細聽去,分明正是在唱經!
“天人合發,萬變定基。性有巧拙,可以伏藏……日月有數,大小有定,其道機也,莫能見,莫能知……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陰陽相生,近乎象矣!”
隨著經文在尹午腦海中響起,他的呼吸逐漸平靜下來,渾身氣血也不再在體內橫衝直撞,反而如同百川彙流一般,在尹午體內開辟出了更寬的經脈。
“氣血交彙,形質且固,看來尹先生與這《陰符經》確實契合無比,竟已經小成了!”
尹午身體異狀漸消,心神猶自有些不可思議,耳邊突然聽到李一平由衷的讚歎,不由問道:
“這經書到底是……怎麼回事?”
“尹先生真的不知?”
李一平微眯了眯眼,又迅速收起表情,開口解釋道:
“但凡是高明些的門派,都會由門內師長施展高深的氣機妙用,將自身感悟記錄在秘籍之上,如此弟子修煉起來便可事半功倍……不過如尹先生這般一次便小成的,便是比之過去的全真派真傳,也不遑多讓!”
李一平在那裡嘖嘖稱奇,尹午的心裡確是掀起了驚天巨浪:
‘這絕對不是武俠世界該有的能力!’
但此時顯然不是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看著李一平露出有些期待的眼神,尹午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李大俠見笑了……我如今剛練氣入門,還不能收放自如,且待我先回去打坐一番,再與你商議接下來的事程。”
尹午既然如此說了,李一平縱然再如何迫不及待想要報仇,也隻能暫且按捺下來,向著尹午雙手抱拳說道:
“但憑先生安排!”
尹午出了酒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與往日……有些不同。
他隻是想著要回柴房,身體便自行找到了一條回去最方便的道路。
不是距離更近,也不是路更好走,更不是能飛簷走壁,一躍十丈。
而是一種奇妙的……狀態!
尹午隻感覺自己每一步都踩在了最省力、最舒服的地方,連樹葉落下帶起的微弱氣流都在托著他行走。
上一瞬,他的左腳踏上了一個斜坡,身子立刻向著另一側倒去;下一刻,他的右腳就穩穩踩在了一處厚實的土地上,整個身形又端正了起來……而他甚至都冇有仔細看路!
‘這就是天人合發嗎……果然動靜相製,陰陽相生!’
結合自己曾經看過的那些道經典籍,以及各種人物傳記、曆史記錄,尹午此刻非常能確定,自己這算是……
隻修行了粗淺法門,離入道還差得十萬八千裡!
道家中的道是一個非常至高、混沌的一個概念,乃至老子在《道德經》中明確表示,人是無法真切認知“道”的本質的,隻能站在人的角度去嘗試理解,所謂的修行也就是指成為“近道之人”的過程。
而此時的尹午更是離理解“道”都不知差了幾何,隻算是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術,能勉強煉精化氣,延年益壽罷了。
尹午回到柴房門前,略微推開了一條僅能插進一隻手掌的縫隙,整個人便如同一道影子般擠了進去。
‘這比之聊齋裡茅山道士的穿牆術也差不多了……’
尹午心裡十分興奮,但更多的是困惑和不解,甚至眼眸中藏了一絲隱約的恐懼!
按照他在後世所學的知識,以及自己二十多年的生活經驗,這個世界理應是唯物的纔對!
在見到李一平凝水成劍之時,尹午還能安慰自己這不過是快速結冰的魔術罷了。
但如今自己卻真真切切地感悟到了“道”的存在,那豈不是說明,這個世界可能不是自己原本的世界,而是其他以唯心為基礎的世界……
又或者是,自己所在的世界,原本就真的存在仙神鬼怪之流,隻是在後世因為某種原因消逝了?
想到這裡,尹午拍了拍自己的臉龐,搖了搖頭,露出一絲苦笑:
“也可能隻是我瘋了,其實我現在正被綁在某個精神病院的病床上,穿著拘束衣,等待著下一輪的打針吃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