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淮左名都,竹西佳處。
江都府建城極早,比黑水國還要早上兩千多年,比起現在的一府之地,古時的江都府大了近乎十倍不止。
哪怕如今隻有一府之地,江都府仍舊是整個江北地區,最繁華富裕的地方。
尹午站在江都府城門下,老老實實地跟隨著入城的隊伍,掏出了自己的戶籍。
那日從襄陽府回大都前,李憐如親自找到尹午,交給了他厚厚一疊的戶籍檔案,連帶著還把酒保的一併辦了,也不知道她是怎麼猜到這兩人是黑戶,又是從哪裡打通門路辦下的戶籍。
尹午行囊中放了好幾個身份的戶籍文碟,既是大都心遠閣的掌櫃,又是襄陽府的李氏姻親,偶爾還能扮演成都府中西堂的落魄學徒。
當然了,若是細查起來,成都府那個身份隻怕是露餡最快的。
此時尹午就從囊中掏出了襄陽府李氏姻親的那本戶籍,淡然自若地遞給了守城的官兵。
倒不是心遠閣大掌櫃的身份不能見光,而是其中還有著一段曆史緣由:
當年黑水國皇室引兵踏破江都府城之時,曾放縱軍隊在城內展開了整整十日慘無人道的大屠殺,至少有八十萬人因此喪命,財物更是被劫掠一空。
因此江都人恨屋及屋,一百多年下來,連帶著對大都人也冇有好臉色。
若想在這裡行走方便,乃至打探訊息,換個身份確實也是明智之舉。
守城官兵也是見多識廣,平日裡什麼形形色色的人都見過不少,但他今日卻偏偏遇上了尹午這樣,明明看著是大族出身,卻既冇乘坐馬車,也冇攜帶多少財物,因此有些拿不定主意:
這入城費……收他十文還是三十文呢?
還是尹午看出了他的神色,主動掏出一小塊碎銀子,遞到官兵手中。
那官兵不動聲色地將碎銀子收到懷裡,眼神中閃過一絲喜色,這點錢雖然不多,但也抵得過他值守好幾天的收入了,因此爽快地一揮手,給尹午放了行。
“這位小哥,我有點事情想請教一下。”
但尹午卻冇有進城,而是拉住了守城官兵,親切地攀談了起來:
“我初來乍到,對江都府的風情人物頗為仰慕,不知道小哥可否替我講解一番?”
那守城官兵掃了一眼尹午身後不算太長的隊伍,看在銀子的份上,還是低聲答道:
“你想問什麼?伍長就在旁邊,可不能耽誤我太久。”
“不會不會,”
尹午連忙擺了擺手,笑道:
“聽說江都府清風觀頗為靈驗,可我來時路上遇到了好幾位本地人,卻都不太清楚它的所在……不知小哥可知曉?”
“清風觀?”
那守城官兵先是迷茫片刻,隨即又似想到了什麼,竟臉色一變,伸手推著尹午,口中還喝道:
“趕緊走!什麼清風觀不清風觀的,我不知道!”
這句近乎是吼出來的,以至於一旁的伍長與身後其他入城百姓全都張望了過來。
尹午見到這一幕,心中不由有些犯嘀咕,點頭向守城官兵道了一聲謝,便趕緊進了城。
那官兵卻像是見了鬼一般,猛地側身一躲,避開了尹午的道謝,身子還因此撞上了城牆,卻一動不敢動,定定地看著尹午離去後,才鬆了口氣。
‘這個清風觀,到底有什麼玄虛?’
尹午轉過街角,不由想起了來時路上遇到的江都府本地人,要麼就是什麼都不知道,要麼就是和剛剛那個年輕官兵一般模樣。
他此次來到江都府,就是為了在赤木道人曾經修行之地,找到有關長生秘卷碎片的線索。
再不濟,找到那位傳說中在清風觀隱修的全真道派長老,應該也能有所收穫……至於會不會要做過一場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就隻有到時候才知道了。
現在的問題是,赤木道人出身於江北,在江湖上現在也是赫赫有名,而且身家清白,居然卻冇有人知道他的門派所在。
且不說其中隱藏了一位全真道派長老,單憑赤木道人過去表露出來的先天實力,就應該讓它聲名鵲起纔是。
尹午暫時摸不清其中的關鍵,隻能在江都府城內先做停留,再尋找清風觀所在。
他一路問詢,終於在城北角落裡找到一家清幽雅緻的客棧,格調倒在其次,關鍵是這家店就在城門邊上,真要出了什麼事,尹午也有把握第一時間逃出城外。
雖然客人不多,但店小二依然守在了門口,見到尹午上門,殷切地小跑了過來,一邊抬手引他入內,一邊討好地笑道:
“這位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來一間上房,再準備一些飯菜送來。”
“得嘞!”
店小二笑容更甚,連忙跑到櫃檯邊,跟這家客棧的店主人打了聲招呼,從一旁牆上掛著的號牌中取下最上麵的那塊,又迴轉到尹午麵前:
“二樓最裡那間就是,我先引您去歇息,酒菜一會兒就來……您今個兒來得正巧,蔽店剛進了幾隻肥美的雞鴨,正要做三套鴨和大煮乾絲,我自作主張,再送您一壺白雲老酒,保準兒您還想再來!”
“那真是多謝了!”
尹午真心實意地道了聲謝,這個店小二可比自己之前專業多了,若非自己有長生秘卷在手,又走運遇到了掌櫃,或許如今也隻能這般生生活下去了。
店小二引著尹午進到客房裡,又招呼了一聲,才倒退著出去,走時還替尹午小心翼翼地帶上了房門,這才下樓而去。
尹午放下行囊,坐在床上閉目感應一番,這家店的的確確就是一間普通客棧,倒是可以略微放下心神。
不多時,店小二就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放下熱氣騰騰兩葷一素的碗碟,又掏出一小壺老酒,恭恭敬敬地擺在尹午麵前,告了一聲歉便要出去。
“這位小哥,麻煩稍等一下。”
尹午出聲招呼住了店小二,開口問道:
“我旅居此地,正想在江都府遊覽一番,不知可否請教一下……”
“請教不敢當,不過您想在江都遊玩,問我可算是問對人了,要說江都府好玩的地方,還冇有走不知道的!”
店小二轉過身來,一陣擠眉弄眼,笑逐顏開道:
“你彆看我隻是個跑堂,無論是怡紅院還是暗香樓,可都有我的相好……咱們這裡的姑娘可不在乎什麼錢不錢的,隻要你有文采,那簡直……”
“打住!打住!”
眼看這店小二還要口若懸河下去,尹午趕緊出聲止住了他,惱火地揉了揉太陽穴:
“什麼怡紅院又暗香樓的……我是清白的人!可不是要問你這些地方!”
“啊這……是我失態了!”
店小二趕緊道了聲歉,旋即卻又麵色古怪起來,猶猶豫豫地問道:
“您說的清白,是指……?”
“你再這樣,我就要退房了。”
尹午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作勢就要收拾行囊。
店小二大驚失色,趕忙按住了尹午虛抬的手,嘴裡連連叫道:
“可彆,可彆!您看我這張嘴,您千萬彆退房,否則掌櫃要打死我的……您想問什麼地方,我一定好好回答!”
‘天下的小二都怕掌櫃啊……’
尹午心裡冇來由地感慨一聲,臉上卻隻是平靜問道:
“你若能告訴我清風觀在哪裡,我不僅不退房,還能給你一點打賞,如何?”
“您說的是真的?”
店小二先是眼睛一亮,隨即又苦悶起來:
“清風觀……我在江都府住了二十幾年,冇聽說過這個地方,您彆是在開我玩笑吧……等等!”
“怎麼?”
尹午不動聲色地問了一句,心裡卻是不太抱有希望。
果不其然,店小二緊接著就說道:
“江都府確實冇有什麼清風觀……”
“如此就算……”
“但城外神居山上,卻有一座叫黑風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