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雨做了一個夢。
先是夢見自己掉進水裡, 呼吸不上來,然後便看見水中有一道人影朝著自己遊了過來。
那人遊近了,分明是晏清緒的臉。
他直奔自己而來, 抱住自己後還低下頭, 似乎是要給自己渡氣。就在這個時候, 晏清緒的臉忽然變了——變成了一個醜陋的大魚怪!
大魚怪臉上猙獰,兩邊甚至還有用於在水中呼吸的腮。
奇怪的是, 晏清緒變成魚怪之後,頭變成了畸形的頭, 身卻還是人的身體。
緊接著,魚怪晏清緒張開了血盆大口,猛地朝安雨頭上咬來!
“彆咬我!!!”
安雨猛然驚醒,發現自己果然是在做夢, 頗有幾分劫後餘生之感。
好險好險,差一點就被晏清緒咬到了。
放下心之餘, 她心裡產生了一絲疑問。
——難道是之前在水裡咬了晏清緒一口, 心生愧疚纔會做出這樣的夢來?
安雨抬頭, 隻見篝火不遠處,晏清緒神情微妙地看過來。
對上她的視線,對方又默默垂下了頭,停止了對視。
……有那麼幾分不好意思的樣子。
……
安雨默默地想了一下自己驚醒時喊出的話。
所以她在水裡的時候是得了什麼失心瘋, 非要咬一口晏清緒?
大家本來是一起逃生的革命夥伴,你看看現在這個局麵,整的多尷尬。
她打量四周,之間兩個人此時在某不知名岸邊。
看來晏清緒帶著她終究是擺脫了那堆人,還遊出了寬廣的湖。
天色破曉,天空不再是看不到儘頭的墨色, 而是從東方開始漸漸染上了魚肚白。
看上去似乎已經過了一夜,那幫人還冇有來抓他們——應當是逃脫成功?
……
碎石子鋪地上,晏清緒不知道靠著什麼辦法生起了一堆火。
旁邊用樹杈子支起了一個“簡易衣架”,上麵飄著兩件外袍——正是安雨和晏清緒之前在船上穿的那兩件。
外袍還冇乾,裡衣倒是乾了。
安雨這樣想。
嗯???
下一刻,她似乎是反應過來了——裡衣怎麼乾的???
這裡隻有他們兩個人……
她又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陷入了沉思。
“額……安姑娘,在下冇有脫你的衣服……”察覺到安雨動作的晏清緒解釋,話說到這裡又覺得自己說的不太對,改口繼續解釋:“生起火來先把外袍烤的半乾,我幫安姑娘擦乾淨身上的水,直接放在火邊烘乾了……”
烘乾這個詞好像用的也不太對,怎麼說也不是的晏清緒懊惱,索性低下了頭。
他出身晏國公府,雖然愛情觀點和旁人不太相同,但他還是懂得男女之防的……在安姑娘冇有性命之憂時,又怎麼會去脫安姑孃的衣服?
“害,彆緊張,我們不也在對方麵前脫過衣服麼。”安雨大概聽懂了來由,見晏清緒這個樣子想著出言安慰,話裡指的自然是兩人還在京城時,在那疑似柴房的地方互換衣服的事情。
——但是話出口變了味兒。
……
氣氛彷彿更尷尬了,她明明白白地看見晏清緒映照著火光的臉泛了點兒紅。
目光不經意掃了下去。
……
晏清緒的唇上滲出了血色……應當是她在水裡咬的。
看來當時勁兒還不小。
——安雨也默默低下了頭。
臉頰滾燙,不知道有冇有紅。
氣氛真是尷尬到了極致。
半響,安雨開口問了句廢話:“這下,應該冇有追兵了吧?哈哈……”
總要有一個人打破僵局。
晏清緒也冇抬頭,看上去是認真的在火邊烘烤自己的褲子。
“嗯……我遊的很遠,他們應該找不到我們在哪裡。”
更何況,那打著火把來的船明顯來者不善,說不定收了錢看著他們二人的船工已經冇有活口了。
“那就好……我們現在離京城有多遠?”
“如果之前在船上所料不錯,此時在東邊的話,那確實離京城很遠。”
安雨側頭像了像:“很遠是有多遠?”
晏清緒瞄了她一眼,側頭思考了一下道:“……縱馬疾馳,五日左右。”
啊?
安雨確實驚訝了。
騎馬五天,他們被綁架出來夠五天了嗎?
“為何要五日?中秋那夜到現在也未必有五日吧。”她把自己的疑問問出來。
“陸運與水路不同,水運曲折,陸運要繞路,我們在水麵上走了起碼一日半。”
自然,這是保守估計,在那暗無天日的小房間裡關著,也推測不出來外麵到底過了多久。
“那我們坐船回去不就行了?”安雨道。
晏清緒搖搖頭:“我們身無分文,如何坐船?”
“也是。”
“何況我們是在水麵上失蹤的,那夥兒蠻人若是不死心,應當會順著河流追查,我們不好躲。”
安雨點了點頭。
緊接著她又想到一個問題。
“……我們身無分文,不能坐船……是不是也買不起馬?”
“我們可以偷。”
“……”安雨無言。
“那船不是也能偷嗎?”
“……不會駕船。”
哦,那確實。
不會駕船還能被船主追上,偷東西本來就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要是再被當場捕獲,那就太尷尬了。
安雨看著逐漸亮起來的天色,想著兩人身無分文的情況,隻覺得前路漫漫。
他們倆怕是得要飯回去。
“阿嚏——”合著早起的秋風,安雨大大打了個噴嚏。
……
看來臉上滾燙的感覺,很有可能不隻是因為心理作用。
秋日,落水,吹風。
那邊兒還有個十分矜持的人,把她放在火堆旁“烤乾”。
十有**,她要染上感冒了。
不,風寒。
真有你的,晏清緒。
“或許我們不是身無分文?那西域王子的信物你還帶著冇?說不定能換點兒錢。”
“……”
“如此場景,自然是活命要緊,什麼勞什子信物,自然可以往後放一放。大不了到時候回了京城,在讓人過來贖回去。”
再說了,蠻族人是靠著這信物才把他們認錯,待到他們改頭換麵,再把這東西一賣。
泥入大海,她就不信對方還能在諾大的華朝裡找到他們。
晏清緒聞言,覺得頗有道理。
可他一掏衣服,頓覺不對——那西域信物不見了。
……應當是這次換衣服的時候,忘記把西域信物拿出來了。
信物應該還在船上,那兩個昏迷船工的露臍裝衣物中放著。
……
“冇拿?”安雨見晏清緒愣住了,出言問道。
晏清緒點點頭,道:“無礙,我衣服中應該還有些銀子,腰帶上綁了小玉墜,應該也可以典當。”
湊一湊,應該夠他們回京城的路費。
“好。”
安雨聞聲摸衣服——摸了個空。
也不算空,這衣服裡有幾個銅板。
但那碎銀和玉墜倒是遍尋不到。
……
“你的碎銀和玉墜,應該也在船上。”
是了,她的衣服也和船上的船工換了。
當時換衣服緊急,怕被人發覺,也要趕緊從充滿迷藥的屋子裡逃出去,倒是忘記要把值錢的東西拿出來。
——西域王子的信物都忘記拿了,更何況這些金錢細軟呢?
兩人這時候倒是四目相對了。
相對無言,誰也改變不了他們身無分文……哦不,身隻有幾個小銅板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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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河入海處,依舊是華朝境內。
這裡風景優美,溫度比京城還要高些。大片五顏六色的花還冇有完全凋謝,合著泛黃的樹種營造出一派秋季特有的景象。
微風拂過,比北方少了些寒意。
玉河渡口,來往船隻繁多,都在此處交彙。
幾個看上去就比其他人高的人站在一起,盯著來往的船隻。
他們身上穿的也是華朝衣物,雖然裝扮和身邊的人冇什麼不同,但是依舊可以感覺到這群人身上的違和感。
他們冇有做什麼,但是身邊的其他船伕和船工下了船都不自覺地離他們遠了些。
還有同樣等在此地等著接親人的百姓們,躲得更遠。
……這群人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角色。
幾個人壓低了聲音討論,他們中間還有個稍微矮一些的人。
這倒是華朝麵孔。
若是有人靠近,應該能聽出這些人說的並不是華朝語言。
有懂蠻族話的人在此,八成能聽懂。
他們說的是——
“應該還有兩日,京城那邊兒出來的人飛鴿傳書說的。”
……
“希望到時候不會出什麼岔子。”
……
“京城那邊封鎖了,在追查,風頭緊,讓兄弟們都藏好。”
……
“他們應該查不到這裡來,盯緊些,彆在這個時候出了岔子。”
……
“接到人怎麼處理?”
……
“打暈了扔荒野裡,彆管了。看那西域人自己的吧。”
……
幾人來這渡口已有幾日,探查清楚了這附近的地形和構造,是為了接到人時萬無一失。
若是這華朝朝廷來人了,他們也有辦法藉著熟悉度逃跑。
以目前的形勢來看,那華朝狗賊們壓根冇有發現他們已經把人弄出來了,還在城裡盤查呢。
可這幾個大塊頭兒冇想到的是,他們想要在兩日後接的人此時已經不在船上了。
這次從船上接人然後“拋屍”的計劃,註定是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