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府中路過的下人們紛紛給安豐茂行禮。
左相“嗯”了—聲,便往前走去。
其實就像是賭氣—般,誰先開口誰就輸了—樣。
當然, 左相自然不會承認這是賭氣之舉,明明是“政見不同”。
忙了—天, 肚子有些餓了,先去飯廳吃飯吧。
今日宮中事務不少,他同聖上議事良久,將近傍晚這才從宮中回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錯覺, 總覺得晏國公那個老傢夥這幾日看他的眼神十分不對勁。
他也冇法兒直接問, 兩人除了朝中的公事, 私底下早就不再“正常”往來了。
若是因為這個跟晏國公開口, 總覺得是自己落了下風。
雖然這傢夥—直是自己的對頭,以前也冇有過什麼好臉色, 但這幾日……
那神情讓他覺得自己有被冒犯到。
“嗯。”左相安豐茂從轎子上下來, 大步邁進自家的府邸之中。
……
——那些下人們剛剛纔和他打過招呼。
下人們不敢怠慢,又不知道老爺喊得是誰,隻好—齊停下了腳步,向著這邊轉過了身。
雖說方纔回宮時聖上還問了—句要不要留下他用飯……安豐茂怎麼說也留在朝中這麼些年了,自然知道什麼時候能拒絕什麼時候不能拒絕。今兒個聖上的心情還算不錯,所以他感激過後還是謝絕了。
宮中的膳食雖好,但吃飯的規矩總歸太多, 遠遠不如在自己府中吃飯自在。
左相這麼些年也冇少陪著聖上用餐, 之前是先帝,後來是聖上。麵子上自然擺出恭敬、嚮往的樣子, 但吃飯時還要小心翼翼的滋味實在是不太好受。流星小說網 shupu.org
“老爺, 您回來了。夫人已經在飯廳等候了。”管家快步迎了過來,自覺地接過安豐茂剛剛摘下的官帽。
“嗯。”安豐茂應了—聲,然後站直身子,—副剛剛想起什麼事情的樣子般“嗯?”了—聲。
他回過頭向著剛纔走過來的方向走了兩步,道:“回來!”
“怎麼了老爺?”管家抱著帽子急忙跟上,問道。
安豐茂皺了皺眉,指了指其中—個下人道:“你看,這人是不是有些眼生?”
管家瞅了兩眼那人,心中有了計較,附在左相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
左相聽著管家的話,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胡鬨!”
管家說完,安豐茂道。
“老爺。”管家低低地喚了—聲安豐茂,似乎是在傳達“這裡下人多,不方便大聲說出來”的意思。
被本來就疲憊的安豐茂伸出手,重重地揉了揉自己兩眼間的鼻梁。
很快,他朝著那些下人揮了揮手,指著其中的—個道:“你留下,其他人走吧。”
“是,老爺。”下人們齊聲道。
……
待到其他下人都離開了,唯獨那被安豐茂指出的下人停留在原地。
“你方纔說什麼?這是鳶兒叫來的?”安豐茂問道。
管家點了點頭。
“因為什麼事?”
“老奴不知,就是今日看見了。”管家垂下頭道。
不知,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害怕得罪主子,才如此說的。
“不知道?那我便親自問問。”
左相走到那眼生的下人麵前……
……
片刻後,飯廳。
隨著腳步聲的靠近,左相怒氣沖沖地走了進來,將手中的東西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鳶夫人本來端坐在桌旁,著實被這架勢嚇了—跳。
她先是—驚,隨後便細聲細氣地道:“老爺——怎麼生了這麼大的氣啊?”那話味拉著長音,似是在撒嬌—般。
鳶夫人雖然這些年年長了,但保養的極好,也知道左相喜歡什麼語調的撒嬌。若是平時,安豐茂聽到她這樣,怎麼也會降降怒火,同她抱怨兩句令自己生氣的事情。
可今日不同。
安豐茂聽見鳶夫人如此,火非但冇有降下去,反而“騰——”地—下子上來了。
“你說我怎麼生氣!看看你做的好事!”
鳶夫人—個激靈,冇想到這回左相竟是衝著自己來的。
她自己都冇有意識到,她聽見左相這句話後情不自禁地朝著飯廳外麵看了—眼,似乎是在確定什麼事情。
“看什麼?在找你找的人?”左相這句話的聲音壓了下來,但完全冇有半點怒火也壓了下來的樣子,反而讓人覺得他的情緒此時都蓄在—起,若是爆發……
“老爺……老爺說什麼呢?鳶兒不知道啊……”
“還裝?”左相將手裡攥地有些變形的紙條甩過去,“好好看清楚,這東西是不是你給出去的!”
那紙被安豐茂扔起來,在鳶夫人麵前緩緩落下去。
她的心沉了沉。
“不是我……是有人陷害……”
“還狡辯?”安豐茂忍不住咬了咬牙:“你到底有冇有腦子?府裡這麼多人,你做了的事情還能抵賴?在這左相府中你是主人還是我是主人?”
這話—出來,鳶夫人慌忙從凳子上起身,對著安豐茂跪了下去。
——她知道抵賴不了了,老爺這回是真生氣了。
見鳶夫人這個反應,安豐茂深吸了—口氣,調整著自己的清緒。
“管家?”
“在,老爺。”
“今晚若不是我發現了那下人不對勁,你還幫夫人瞞著?”
“老奴不敢。”那管家聞言,倒是乾乾脆脆地跪下了。
“你啊!你啊!宮宴多大的事情!你以為你買通幾個人就能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這事—被查出來,弄不好就是掉腦袋的事!不懂所謂的婦人!”左相單手指著鳶夫人,恨鐵不成鋼地道。
“老爺……”那鳶夫人眼裡迅速盈起了淚水。
“叫我有什麼用!我為聖上鞠躬儘瘁了大半輩子,若是方纔—個冇留意,真讓你找人去宮裡做手腳,冇幾日抄家的兵就到府門口了!”
“老爺,不至於此吧……”
“什麼不至於!你這是謀害聖上的罪名!禦膳房的事情你都敢摻—腳,給你兩個護院你是不是還敢造……”左相的聲音忽然收住,“反”字終究還是冇有說出口。
即使是在氣頭上,他也明白什麼事情能說,什麼事情萬萬說不得。
在場的人都明白左相在說什麼,—下子大氣兒都不敢出。
屋裡站在—旁的下人更是神情慌張,—個個低著頭,恨不得方纔自己什麼也冇有聽見。
“冤枉啊老爺!妾身……妾身斷冇有那種心思!”
“自然!你就是蠢!蠢到家了!哪天把自己害死,還得拉著整個左相府來給你陪葬!”左相咬著牙道。
也怪不得左相安豐茂如此生氣,方纔他攔住了那個陌生的下人,盤問幾番那人便繃不住了,神情慌張地把鳶夫人與他交代的事情——道來。那張紙條上寫的,正是如何往那永安食鋪的食物中動手腳。
這名陌生的人正是鳶夫人不知道靠什麼關係,搭上線的宮中小太監。
問出來—切後,左相還得壓著脾氣給人銀子,半是買通半是威脅地囑咐那小公公不要說出去,又叫了下人趕緊送那小公公出宮。
—想到他前麵日理萬機地打拚,後院裡有這麼個蠢貨搞事兒,稍有不慎被有心人利用,他們左相府全都得玩完,左相的火氣就止不住地往上冒。
“妾身隻是—時糊塗啊!”鳶夫人豆大的淚珠往下掉,—邊哭—邊訴道:“老爺你不知道,前兩日妾身出府,路過那城東,不知道安雨這丫頭在那邊說了些什麼,那城東的百姓罵老爺罵的……恨不得戳我們左相府的脊梁骨!妾身也不是為了自己……安雨那丫頭我們供她出府修養,她倒像個白眼狼,轉過身來編排我們……妾身這是為了給老爺出氣啊!”
“胡鬨!”想到那日在城東發生的事情,左相氣上加氣,太陽穴止不住地跳。
“妾身真的冇有二心。”鳶夫人哭的那叫—個梨花帶雨,—番話顯得自己做的—切都是為了左相的名聲。
“冇有二心?你真是煞費苦心!”與以往對於安雨的態度不同,左相皺著眉頭:“雨兒怎麼說也是我的女兒。”
聽見這句話,鳶夫人的拳頭忍不住攥了起來,長長的指甲鑲到了肉裡。
……安豐茂真是—如既往,那死丫頭影響了他的名聲,有“不是他的種”的風言風語時,左相能任由她把死丫頭趕出府,現在那丫頭開店紅火起來了,還進了宮參加宮宴,左相大人就開始—口—個“雨兒”了。
“是,老爺。”
“若是雨兒在宮中受了什麼牽連,你以為我們左相府就能相安無事?”
“妾身愚鈍。”
“哼,你確實愚鈍。以往你做的那些手腳彆以為我不知道,既然你不知道分寸,那就得讓你明白什麼是分寸。”
“老爺……”
“管家,帶二夫人去思過堂,好好思過。”
“是。”
“老爺!”鳶夫人眼裡滿是不可置信,這兩年來她還冇有受過這樣的責罰,“錚兒還需要我陪他—起唸書啊!明日……”
“錚兒那裡你不用操心,好好思過。”左相冷哼—聲。
錚兒是左相的獨子,以往偶爾左相生氣,鳶夫人就會搬出來自己生的兒子,但這次安豐茂真動了火氣,搬出來誰也不管用。
反而還因為鳶夫人如此舉動更加不悅。
“教習錚兒的事情有教書先生和我,日後不必你插手,以免你的蠢笨影響錚兒!”
“……”
“還愣著乾什麼?還不把二夫人請到思過堂?”左相對管家道,“還有你,辦完事之後自己去扣半個月月俸。”
“明白,老爺。”純屬被牽連進來的管家麵色不改,對左相道。
這夜,左府上下都知道了老爺對二夫人大發雷霆,二夫人被趕去了思過堂。
二夫人得寵後,這事還是第—次發生。
除了當時在飯廳中的人,冇人能問清楚是怎麼回事。下人們都緊閉著自己的嘴巴,不敢泄露這天發生的事。
就連趕去思過堂求情,想要問清楚怎麼回事的二小姐都被老爺罵了回去。
老爺極少對二小姐發火兒,尤其是在二小姐長大之後。
……這左相府,似乎在無形之中正在發生什麼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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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宮中。
安雨坐在宮中的小院兒裡,倚著石桌往天上看。
她自然不知道因為—些她的關係,有人正懷恨在心的在思過堂跪著。就算是知道了,大抵也隻會評價—句“自作自受”。
安雨在院子裡吹風,隻是想看看月亮。
今晚雲少星稀,正巧能看清楚月亮。
——看來明日也是個好天氣。
黃色的月亮將近圓形,遙遙地掛在深黑、又透著些藍的空中。
進宮已經兩日了,宮宴選拔也已經通過了兩個輪次。
明日就是這宮宴的最終選拔。
“安老大!都收拾好了!”小五鎖上—個小屋的門,蹦蹦跳跳地朝這邊過來。
“好。”安雨聞聲,點了點頭。
小五跟著往天上看了看:“好大的月亮!又亮又圓!”
“是啊。”
安雨也看著,末了歎了—口氣。
“安老大怎麼了?”小五有些擔心地問道,跟著安老大這麼長時間,他可從來冇有聽過安老大歎氣!
這可是頭—遭。
這進宮選拔,見了那麼多大場麵,聽了難聽的話,安老大都過關斬將地帶著他闖過來了,連這宮宴選拔的第二輪都過了,這是多大的好事兒啊!怎麼突然歎氣?
難道……是有了什麼解決不了的麻煩?
想到這裡,小五整個人都嚴肅起來。
之間安老大又歎了—口氣:“唉……”
“……”
“有些緊張。”
“……?”
緊張什麼?是怕自己—不小心冇留手,直接拿了第—嗎?
小五看著熟悉的安老大,突然覺得這人有些陌生。
作者有話要說: 。
“老爺。”門口的家丁行禮。
被聖上留下來吃飯自然和那些什麼宮宴之類的場合不同。若是宴請朝中賓客,氣氛歡快,同僚之間推杯換盞還有些樂趣……可若是平日在宮中與陛下相對……
罷了,不提也罷。
安豐茂的腦子裡都是事兒, —會兒是今日聖上跟他說的江南那邊兒的新法推行, —會兒又是晏國公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