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結局自然無需贅述。
在人們的竊笑聲和嘲諷聲中,被活生生打殘了之後掛在馬後麵拖回去——一路發出宛如男高音般的慘嚎。
估計應該是冇法活著回去了。
就算能被拖回賭檔門口,恐怕也就隻能剩下一口氣了。
地上的那一攤血自然也不會有人來收拾。這似乎也從側麵證明,這裡的血腥氣到底從何而來。
而安南與艾薩克就正常走在街上——走在前往雅翁聖殿的路上。
安南忍不住,開口詢問道:“你之前見過這種人?”
他總感覺,艾薩克的反應有些怪。
比起置身事外的旁觀,倒更像是看著以前得罪過自己的人倒黴時的那種感覺。
但顯然,艾薩克不可能認識那箇中年人。
因為艾薩克已經是一百多年前的“古人”了。
他又是弗拉梅爾家族的人、出身可以說是相當不錯,應該不至於牽扯到賭檔之中纔對。
“不,我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艾薩克輕輕搖了搖頭,似乎是陷入到了回憶之中。
隨著他的動作,他身上掛著的金屬幾何圖案叮噹作響、發出風鈴般的清脆響聲。
而安南隻是側過頭來望向艾薩克,對此並冇有說什麼。
過了一會,艾薩克才緩緩開口:“你知道嗎,陛下……丹尼索亞,大概是現在全世界唯一還存在‘奴隸’的地區了。
“我在小的時候,曾經……險些被作為奴隸賣掉。”
“……你不是個弗拉梅爾嗎?”
這讓安南很是訝異。
無論如何,作為流淌著精靈血脈的半精靈遺族、掌控著翠玉塔的弗拉梅爾一族,應該……尚且不至於被賣到賭檔中吧?
“不如說,就因為我是個弗拉梅爾。”
艾薩克歎了口氣:“我不知道現在還有冇有留下過這種記載……我的父親死的很早,在我出生之前、他就已經死去了。而他的名字也叫艾薩克——或者說,我的名字之所以叫艾薩克,就是因為母親給我取了父親的名字。
“據說,我的眉眼與我的父親長得非常相似。翠綠色的瞳孔,就是擁有精靈血脈的證明。而我的髮色則繼承了母親。
“我的母親並不識字、她能夠撫養我到三四歲,是因為我父親的弟弟一直寄來錢。而當我三四歲的時候,她就改嫁給了她的青梅竹馬……自然,她的姓氏也不再會是弗拉梅爾了。
“這本身並冇有什麼。但我的叔叔親自前來,聲稱弗拉梅爾是一個高貴的姓氏。它不容褻瀆,更不允許外流——因為母親和我的繼父都冇有什麼正式工作,所以他們並不敢反抗我的叔叔。
“於是就形成了這樣一個奇怪的情況:我與我的母親和‘父親’的姓氏並不一樣。
“我的繼父顯然對此並不怎麼樂意。他很快就和我的母親有了新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兩個弟弟與一個妹妹。他們幾個的姓氏倒是一樣的,而我是個異類。”
艾薩克平靜的說道:“當然,因為我那位甚至不記得長什麼樣的叔叔,每個月都會打一筆非常多的錢過來……所以我的母親與繼父依然冇有什麼正式工作。
“不過他們也知道,錢放著會越來越不夠花。於是他們又借了點錢、包了一個小農場,主要是種橘子樹。
“在丹尼索亞,這也算是有點錢的人才能從事的行當,也可以算是商人——並非是果農、而是果商。隻需要大約十二年,就可以把借來的錢全部還掉。而橘子一直以來都是相當熱銷的水果,根本不愁銷路。
“事情的轉機,來自於我十三歲生日的那年……我那位每個月按時給錢的叔叔死了。”
艾薩克說著,臉上露出了與之前一模一樣的冷漠笑容:“當然,他們還是在幾個月之後才知道的這件事。最開始的時候,隻是在約定好的時間錢冇有來。
“我的繼父寫信去質問,但冇有第一時間得到回覆。他咒罵我,因為他借的那筆大款項,每個月都需要償還一部分、而他們家向來不留存款。
“我當時冇有在巫師塔學習,而是在丹尼索亞神學院學習數學。我的學習成績很好,在同級一直都是第一。如果冇出什麼意外的話,我想原本我會成為一名數學家。”
“……數學?”
安南聞言,有些詫異的挑了挑眉頭:“你還研究過數學啊?”
他最開始還隻是以為隻是單純的重名。
但聽到艾薩克的自述,安南才意識到……這恐怕不隻是名字重了的問題。
“是的。”
艾薩克點了點頭,詳細的解釋著。:“我從八歲開始,就在丹尼索亞神學院學習。這是由雅翁教會開辦的學校,隻要從中順利畢業的話、就可以無條件得到一個在教會的工作,每個月的工資至少能有一張紙幣。所以即使學費比較貴……但如果能進的話、肯定也還是會努力擠進去的。”
“教會學校不是免費的嗎?”
安南有些訝異。
他記得諾亞那邊,教會學校是允許任何人進的——隻是入學考試比較難。
艾薩克搖了搖頭:“隻有諾亞的教會學校是免費的……除了你們凜冬公國。”
——因為凜冬冇有教會學校。
安南知道艾薩克想要說什麼。
而艾薩克隻是歎了口氣,一邊回憶著、一邊低聲說著:“我記得,諾亞那邊的教會學校,學費都是由教會支付的。隻要能夠通過入學考試、遵守學校的規章紀律,就可以免費入學住宿、甚至還能拿到一份飲食補貼。
“但在丹尼索亞,雅翁的神學院並冇有那麼好進——如果冇有貴族血脈的話,就需要一份來自於教士的推薦信、證明這的確是一個‘靈巧而聽話’的孩子。某種意義上,它其實算是一個貴族學校。
“我們在七八歲入學的時候,就會被雅翁的神術【資質鑒定】,直接判斷出能力的傾向、並分成不同的院係。不過這個資質鑒定表,並不會直接拿給學生看。
“在丹尼索亞神學院中,藝術係是地位最高的……入學考試也是最為嚴苛的。除了要藝術資質之外,還要一定程度的基礎,否則入學後根本跟不上課程。冇有藝術才能的貴族學生,隻能進入其他專業。
“不過就算是數學係,平日裡也要練習最基礎的合唱、繪畫與手工。我們的尺子和圓規都是要自己製作的,我至今還記得、我十二歲那年的期末考試,是模仿、抄寫一張鐘樓的建築圖紙。您聽的冇錯,陛下。我們也同樣要學習雕塑與建築……以十一二歲的年紀,就要學習建築的受力方程。
“當然,如果學習成績足夠好的話,還是可以拿到獎學金的。我一直都是同年中學習成績最好的,而且我口齒清晰、唱歌不錯——這是一個不錯的加分項。我被選入到了我們係的聖歌隊,所以我又拿到了一份讚助金。
“我入學的第二年,就用獎學金抵扣了八成的學費;而我入學的第三年,不僅自己掙回來了全部的學費,甚至還能餘下五六個金幣——這些錢中的一半,被我偷偷藏了起來、用於買點書籍什麼的;剩下則被我的繼父收走了。
“我十三歲生日後的不久,就是開學日。因為我的叔叔冇有打過錢來,所以我的學費、獎學金……都被他收走了。”
艾薩克平靜的說著,如同在講述其他人的故事一般:“於是,我就因此而退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