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盤已經擺好。
棋子也逐漸落下。
黑子步步緊閉,即將吞噬白子。
王行之手指摸索著身份卡的邊緣,繼續往人群裡點火:“哎,你們說這時候不敢亮出卡牌的人,是不是有問題?”
“嘶……”新人們議論紛紛。
一開始是王行之的隊員,他們不敢多說什麼,趕緊響應王隊的號召。
其他零散的新玩家,拿不準風向,隻能跟著拿出身份卡。
王行之十分滿意,看到蘇南梔淡定的表情,疑惑:“怎麼,南梔小前輩冇有身份卡嗎?該不會……畫皮鬼就在你身上吧?”
週一衝出來說:“你放屁!”
王行之嘴角抽抽:“你給我滾進去!”
週一還想說話,蘇南梔讓他進去:“不要為了我,跟王隊爭吵,爭吵是冇有意義的。”
嗚嗚嗚。
多麼清純可愛不做作的前輩啊。
週一默默走進人群,手指尖還存著淡淡香氣。
他歎氣。
用僅剩的力氣圈了圈消散的氣息。
就像飛蛾撲火似的,擁抱上了少年。
·
其實蘇南梔心裡很急。
急得熱鍋螞蟻似的。
但他良好教養不允許,在這麼多人麵前,表現出自己慌亂。
他抓心撓肝,視線在王行之身上,隱約有點抱怨的意思。
王行之眼梢一動。
嘁,這哀怨纏綿的眼神是什麼意思?
眼角眉梢都含情。
眼尾鉤子恨不得黏糊下人一縷魂。
艸!
王行之說:“不會被我說中了吧?”
對方越是猶豫,王行之心中的猜測越可靠。
周圍人在聽到自動腦補上王行之的話。
不敢拿等於畫皮鬼。
一時間紛紛遠離。
並且猜測。
“不會真的是南梔小前輩吧?”
“怪不得南梔小前輩抱著個藥罐子喝……會不會是為了掩蓋屍臭味?”
“……話說,鬼能喝藥嗎?”
局麵越散漫,王行之逼迫的效果越強。
集中目光看向蘇南梔,像是刀子割在他身上,逼迫他將身份卡拿出來一樣。
蘇南梔碎髮下冒了層層汗珠,他咬了下淡色唇瓣:“我不是畫皮鬼……”
【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畫皮鬼呢?】
【畫皮鬼要是能畫出這麼美的皮……嘶,俺也想要!】
【俺也一樣!】
【是啊,南梔小前輩前麵鬥畫室那個鬼,多麼帥氣,怎麼可能輸給一個十八線畫皮鬼?】
【就是啊……王隊到底嘛意思嗎?】
……
“畫皮鬼難道會自己承認?”王行之看著少年被逼近死衚衕,露出得意的笑。
對方表現出來得太弱了。
不對勁兒。
這實在不太像一個大佬的反應。
太過自然、太過逼真。
簡直就好像從動作裡表現出——
“冇錯,是我,快來抓我啊。”
蘇南梔麵色為難,淡色唇瓣輾轉發紅,竟然有點像含著的海棠花瓣。
細絨纖長的睫毛,輕輕扇動。
杏眼裡凝結出一層薄薄水霧,跟王行之第一次質問他的時候一樣。
那次,王行之丟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臉。
而現在,似乎正在一切重演……
王行之臉色瞬間僵住了。
他心頭重重跳了兩下,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蘇南梔覺得瞞不住了,他正要開口,王行之卻突然臉色一沉,拍了下桌子:“等會兒,你彆開口!”
蘇南梔:“?”
王行之用手重重掐了兩下眉心,很用勁兒。
皮膚上留下兩道重重的壓痕。
他粗糙地順了把臉。
不對,對方肯定不是畫皮鬼。
用看身份卡的方式,仍舊還有很大漏洞!
蘇南梔跟顧鏡霜是舊識,隻要蘇南梔將身份卡給顧鏡霜看,就能擺脫嫌疑。
可是他冇有。
不僅冇有,他還裝出一副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樣子!
他明白了。
這倆人一定是在算計他!
王行之抽了抽嘴角,鬱鬱吐出一口氣,舌尖抵了抵後槽牙。
“我跟南梔小前輩,開玩笑呢。你們當真了?南梔小前輩真人不露相,厲害著呢,反倒是你們當中……不安分呢。”
“……”
蘇南梔對王行之多了點好感。
原來是開玩笑。
開玩笑也要講究基本法呀。
快嚇死他了。
晶瑩的淚膜收不回來了,蘇南梔對著王行之爽朗一笑。
王行之心口突突直跳,彆開眼。
按耐住亂糟糟的心情,閉了閉眼。
果然,蘇南梔是打算算計他!
新人們不瞭解周圍氛圍,隻記得王行之那句話——
“反倒是你們當中……不安分呢。”
霎時,玩家感覺到後背一涼。
身邊站著的那個人……
真的是你認識的人嗎?
那張皮下,到底是誰……
大家憋了口氣在心口,不敢說話,目光所到之處,恐懼持續蔓延。
一直冇開口的顧鏡霜卻突然動作。
蘇南梔看過去。
顧鏡霜手裡拿著一個相機,說:“不用那麼麻煩。”
蘇南梔看著他手裡的相機。
相機很典雅、古樸、陳舊。
周身縈繞著一圈西番蓮花紋,有幾分異域氣息。
雖然看上去破舊,卻無人敢忽視它的神聖光輝。
【有生之年,竟能看到ssr級彆神器!!!】
【媽媽,我活過來了!!】
【對哦,顧神有“神在你身邊”啊!】
【“神在你身邊”是什麼東西?】
【科普一下,“神在你身邊”呢,是遊戲內少有的開掛道具。看上去是普通照片,跟拍立得很像,但可以照出鬼的原型!雖然不是殺傷力武器,但這就是行走的辨鬼器啊!分分鐘開掛有木有!!】
【顧神不愧是你!弱弱問,顧神到底還有多少ssr級彆道具……淚水從屁-股身-寸了出來。】
……
周圍人也在議論“神在你身邊”,蘇南梔耳朵豎了起來,聽了個大概。
臉色挎得更厲害了,如同剛出狼窩又掉進虎坑的倒黴蛋。
這要是一起拍照。
彆人照出來都是人模人樣的,自己一看。
哦豁。
是精緻白皙的骷髏頭。
啊嗚嗚,那多嚇人!
蘇南梔臉色難看幾分,眾人卻一直通過,覺得此法甚好。
畢竟相對起相互猜疑,這是最能夠找到畫皮鬼的辦法。
顧鏡霜骨感蒼白的手捧著相機,整個人像是一幅畫。
繾-綣、溫柔又高冷疏離。
他攤開手掌,做了個“請”的姿勢。
霎時,一股不可抗拒的壓力襲來。
除了蘇南梔,其他人都是一副大氣不敢喘的樣子。
尤其是王行之。
他受到最多的壓力,此刻開裂的唇角漸漸滲出血絲來。
他陰霾怨毒的抬起眼。
病秧子還能有這種壓迫感。
嘁,果然是小看了對方!
新人玩家自覺一團團站好,等待著顧神的集體照。
“真的這麼有用嗎?”趙彬問。
懂得多一點的新人玩家說:“當然,那可是顧神啊,全通過無戰敗記錄的人!不,我願稱其為神。”
“放心啦,隻要交給顧神,一定可以查出畫皮鬼的。”
另一個新人拍了拍趙彬的肩膀,表示安慰。
趙彬:“……”
·
他不是個擅長思考的鬼。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跟旁邊的人站在一起,對方臉色看上去也很難看。
他並不明白,為什麼被人稱為南梔小前輩的人,也會露出這種表情。
難道,他其實是在為自己擔心?
“哢嚓”一聲——
如同拍立得一樣,在摁下快門後,顧鏡霜掀了下眼皮。
“等一分鐘。”
“咳咳……”病弱顧鏡霜輕咳一聲,純黑、柔順的髮絲垂下來,遮蓋住了眉眼。
蘇南梔慌得很,說話都含著一圈淚。
顧鏡霜淩冽的眉眼看過來,在蘇南梔“囧”的喪氣臉上,掃了一眼。
他平日裡不愛笑,此時卻勾了下唇角。
霎時,病弱蒼白生動起來。
他冷漠、刻薄、犀利。
少年桀驁,如廣寒桂枝、霜滿月華。
美色惹人靈魂震顫、也使人熱淚盈眶。
顧鏡霜一手搭在相機邊上,骨節分明的手指輕點。
“誰是畫皮鬼呢……”
相機內部輕輕轉動……
人群中一雙眼眸射-出怨毒的光。
他並不屬於這個副本。
出現是因為言靈必現。
偏偏言靈之時,對方有意削減了自己實力。
殺一個人,隻不過能讓他從牆裡麵出來。
要想翻身,必須得藉助欲-望強烈人的軀體。
他本以為自己藏得很好。
而現在,卻要被如此羞辱。
每個鬼魂,死得千姿百態,卻都不願意被人看到真身——
那是最卑微、最慘痛的記憶陳痂。
不行!
真身絕對不能暴露!
怨毒眼神的主人在那一分鐘內,暴起。
“桀桀桀……卑鄙的人類!!!”
他在人群中扭了下頭。
骨頭“嘎吱嘎吱”折斷,腥臭味突然從人群中央炸開。
“轟——”
“碰——”
陰氣卷天席地,一樓玻璃全部炸裂,懸掛在一樓耀眼的水晶燈轟然墜地。
“啊啊啊啊——有鬼啊——”
“是誰????”
新人們四散逃竄,一時間場麵無比混亂。
“媽的!老子就說這次不帶新人!”王行之啐一口唾沫,匆匆往旁邊跑:“一個個都不聽話,要死了都!”
那瞬間,蘇南梔隱約看到。
一個憨厚老實人,在不多不少、轟然鳥散的人群裡,同他對視。
眼神裡溫柔羞澀。
他雙目流下一行血淚,唇角露出熟悉的笑容,卻也紅得嚇人。
寬大厚實的背部陡然裂開,一雙血糊糊的手如翅膀攀折而出。
惡鬼爬了出來,從背後擁抱著他。
隨後露出大大的、邪惡的笑容。
“來一起躲貓貓吧……”
顧鏡霜拉著蘇南梔的手,低聲冷喝:“跑起來!”
蘇南梔被反著抱起來,嶙峋的骨骼撞到軟軟的胃上,水洗的瞳孔,眼淚唰唰往下。
“彆看。”顧鏡霜逃命之際,輕咳著,扯下兩張紙巾,蓋在他臉上:“怕就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