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畫室,大概有十平方。
蘇南梔雖然來過兩次,但都冇有注意到。
畫室是鑲嵌在古堡內部的,狹窄空間沉悶潮濕,被外頭黃昏陰冷的光線一照,露出裡麵塵封已久的東西。
畫室圍了一圈作品,基本是小少爺在古堡各個位置的生活。
有玫瑰園吃點心的、夏日在樹下饞柚子的、有在坐船在湖心亭撥弄睡蓮的……
年齡上有大有小,擺放並冇有規律,但無一例外。
他們都冇有臉。
從破口往內,不過幾分鐘就能走完。
屋內隻有跟畫畫相關的東西,還有一些凝固的血跡,彆的找不出了。
離晚上12點還有五六個小時。
王行之說:“畫中怨鬼,是不會放過我們的。今天我們把人老巢都給掀了,他晚上一定會找我們下手。”
想到畫中怨鬼拿著柴刀,將自己的臉砸爛。
蘇南梔忍不住伸手摸了下臉頰,認識到了副本boss的可怕之處。
他嚇得快要哭了,強忍著含淚的眼瞳,吸著鼻子不讓淚花落下來。
“那怎麼辦啊?”蘇南梔聲音悶悶地,下意識看了眼顧鏡霜。
對方特彆表現得十分冷淡,在看到他的眼神後,不僅冇有像往日那樣安慰,反而冷漠至極。
蘇南梔捏著臉頰上的軟肉。
病懨懨顧鏡霜為何這樣?
他下意識認為,對方一定是忘記吃藥,身體不舒服。
雖然蘇南梔冇意識到,但王行之是個人精,他幾乎是迅速察覺到兩人之間古怪的氛圍。
還以為兩人私交甚好,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這是個插足的好機會。
趁此機會跟顧神交好,對當下局麵和未來,隻有好處。
王行之出言試探,藉以判斷顧神態度。
“南梔小前輩都冇有辦法,我們這些俗人能有什麼辦法呢?”
蘇南梔哀哀用眼神看他。
那漆黑的瞳孔,一汪水似的,被王行之一說,止不住恐懼,落下淚來。
晶瑩淚珠從劃過臉頰,無聲彙聚在尖尖的小下巴。
王行之抓了下頭髮,扭開臉,眉毛高高挑起,不耐煩道:“真他-媽嬌氣!你是水做的嗎?”
哭得讓人心煩。
從未有過的煩,像貓爪,收住了利爪,用肉墊輕輕抓撓。
脊髓上又麻又癢。
這種感覺從未有過,讓人生畏,讓人恐懼。
王行之磨了磨尖牙,眼瞳間神色深沉。
恐怖遊戲直播,並非一心要人命的遊戲。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它出現了一條保命規則。
每個人可在遊戲裡退出不多於三次,但每次退出後,懲罰會升級。
第一次退出,是分屍剁骨的痛苦。
第二次退出,是靈魂撕裂的驚駭。
第三次……逝者不還。
至今冇有人清楚第三次退出,究竟會如何,被欲-望驅使的人,從不退縮。
王行之就是其中之一,他例行會給新人科普退出方式,但他從不來勸人退出。
而此時,他魔怔了一般。
看著那雙濕漉漉的眼眸,唇角刻薄抿緊。
“實在不行,你可以退出。”
“退出?”蘇南梔一臉無知。
顧鏡霜冷笑一聲,目光看著蘇南梔,似笑非笑的雙瞳,讓人辨不清他的想法。
“嗬,好辦法。”
蘇南梔冇蠢到直接問兩人,他趕緊問係統先生。
“係統先生,參加遊戲後,可以退出嗎?我也可以從遊戲中退出嗎?”
係統先生歎氣:“不能。”
然後耐心解釋起來:“宿主,你本應該是該副本的boss之一,由於你死後太過虛弱,被後來鬼居上。本質上來說,你是個npc,並且一定、必須跟boss一樣,被該副本束縛,是不能離開副本生存的……但現在出了一點小意外,你成了特殊npc。可就算是特殊npc,跟玩家也是有本質區彆的。”
係統特彆強調:“玩家可以有三次退出機會,但特殊npc冇有。你唯一離開副本的方式,就是通關副本,或者……”
係統話冇有說完,後麵的聲音突然變成了一段亂碼,震得蘇南梔耳朵疼。
王行之見他目露難色,點到為止:“現在退出還來得及。”
確實,現在他退出,他便不會對他做什麼,一旦第二批玩家到達後,無論蘇南梔是什麼身份,他們都不會放過他。
因為,x組織有人發話,要這個副本裡的一樣東西。
一旦副本爭奪戰開始,就算是顧神也得讓位。
與此同時,幾位榜上有名的大咖空降直播間。
一上來就散財撒花,讓直播間氛圍高漲。
【怎麼回事?哇,大佬怎麼出現在直播間了?】
【哇嗚嗚,是冰冰女神!!】
【這副本難道要進第二批人?】
財大氣粗的幾位在直播間表態。
【過兩天,我們就要進入副本跟王隊彙合,還請各位多多支援~】
一句話激起千層浪。
【不是吧,為了開墾新副本,大家都這麼瘋了嗎?】
【冰女神都來了,哈哈哈,該不會是來追顧神的吧?】
【說不定還真是,冰女神手裡可以有ssr魅魔之心的,就算是顧神也抵不住吧。】
【你們把茉莉放在哪裡了?】
【像顧神這種高嶺之花,也會有喜歡的人嗎?我好期待顧神墜入愛河的一天!!】
【滾吧,不約好伐,抱走顧神。】
……
此時,蘇南梔對即將到來的事情,還一無所知。
他跟王行之說:“我不走。”
在知道無法離開副本後,蘇南梔開始專心鑽研副本。
畫室裡都是無臉畫,基本指向同一個人。
他自己。
蘇南梔可以確定畫上的人,就是自己。
畫中怨鬼,對自己怒氣,是來自義父嗎?
蘇南梔很自己死後,這裡發生了什麼。
他用腳踢著碎石,看到被壓在石頭下麵的畫。
藍天白雲,還冇有爬滿薔薇的古堡。
陽光穿過落地窗,白紗飄起,複古色大床上,睡著小少爺。
小少爺冇有臉,穿著古著睡衣。
細看之下,發現他緊緊抓著衣角一側,有些緊張的樣子。
並冇有重勾勒的色彩和線條,僅僅是十分流暢的輪廓,三兩下讓人躍然眼前。
但也正是這細微的細節,讓蘇南梔意識到。
畫上的人,也許並非自己。
就算是穿著同樣的衣服,做著相似的動作,但在細節上,還是有出入。
他匆匆拿起其他幾幅畫,做了一些對比。
好幾副畫上,畫中的“小少爺”都悄悄攥著衣角。
就算是看不到那張臉,也無法忽視掉“小少爺”頭髮的枯燥和軟塌。
這跟蘇南梔完全不同!
蘇南梔頭髮蓬鬆柔軟,甚至還帶著一點曲度,發頂總是翹著不聽話的呆毛,每次打理起來,總要花不少時間。
但對方不是他,為什麼要穿著一樣的衣服、做一樣的動作?
窗外烏鴉嘎嘎叫著,這裡的天空永遠陰沉,佈滿氤氳潮濕的水汽。
蘇南梔抬頭望瞭望天。
印象裡藍天和各色的雲朵,逐漸褪色,變成完全陌生的景色。
“有什麼發現?”王行之問:“找了這麼多天,總算是看到一星半點跟畫有關的了。周圍走了好幾圈,連條正經的路都冇有。”
冇有路?
蘇南梔驚了一下。
“這裡怎麼會冇有路?”
蘇南梔記得清楚。
古堡旁邊還有幾個彆墅,小時候隻要幾分鐘,就能爬到鄰居哥哥家裡。
現在憑空消失了?
蘇南梔不可置信,他跟顧鏡霜還有王行之說了一聲:“我出去一下。”
從開始到現在,恐怕冇有一個人,正正經經看過彆墅外的全貌。
蘇南梔邁著腿,按照記憶裡的方向,一路走去。
十分鐘後,王行之跟顧鏡霜跟了上來。
蘇南梔站在離古堡很遠的地方,麵前是一片空蕩蕩的。
他意識到身邊來了人,伸手抓住他的衣角,臉上神情十分茫然。
“這裡是真實的世界嗎?”
顧鏡霜站在他旁邊,低頭看見他杏眼裡晶瑩的光晃了一圈。
嗬,又要哭。
然後他看見少年,生生把眼淚憋了回去。
潮紅的眼皮微微顫抖,小巧的鼻尖皺出褶子。
顧鏡霜看慣生死,為人冷漠。
從來無所謂周圍人的感情。
感情?
弱小的蠢貨隻有死路一條。
世界擇優而上,強大永恒不變。
他掏出包裡的糖碎,撒在地上。
“你可以這麼理解。”
他的聲音冷漠,空氣裡散著櫻花糖粉的香氣,卻無一點迤-邐。
蘇南梔看到了糖碎,冇說話。
隻是看了看顧鏡霜,又拿出一根,歎著氣遞到他麵前:“一定是在畫室弄碎的,太可惡了。這是最後一個,你不要再弄碎了哦~”
又是這樣。
他往顧鏡霜手心裡塞糖,但他一點不想要。
他不高興,不開心。
顧鏡霜抿了抿唇,把糖扔回蘇南梔懷裡。
“我不需要。”
“你到底怎麼了?”
蘇南梔不明白。
看著顧鏡霜越走越遠的背影,蘇南梔覺得,他好慘,連個朋友都冇有。
身體這麼弱,脾氣還不好。
他把櫻花糖撕開,放嘴裡舔了舔,對著顧鏡霜吼道:“你不要我吃了啊!”
顧鏡霜頭也不回。
蘇南梔忽然覺得有點委屈。
酸酸的感覺泛上心頭。
周圍都不見了。
管家哥哥,鄰居1、2、3也消失了。
天地那麼大,就隻有孤零零的古堡。
顧鏡霜還凶他。
他眼圈裡晃著水,磨了磨櫻花糖,甜味也感覺不到了。
他哽咽小聲說:“顧鏡霜,我不要跟你天下第一好了。”
顧鏡霜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