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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零章 花錢買凶

《玩宋》/春溪笛曉

第二一零章

王雱回去的前一天, 給耶律浚送了幅畫, 那畫叫《索菲婭的微笑》。畫上是個騎在白色西伯利亞虎身上的少女, 白虎栩栩如生, 明明周圍落了層薄薄的雪, 白色的皮毛卻能完美地與周圍區分開, 呈現出截然不同的質感。

這隻老虎凶狠、驍勇, 令人看著就生出一種難言的馴服欲。與它截然相反的是虎背上的赤足少女,她不畏寒冬,衣著單薄, 臉上卻帶著淺淡的微笑,彷彿在思念著遠方的某個人。這女孩膚白賽雪,五官深邃, 更難得的是一雙眼睛碧藍如海, 清明透亮。

這樣一幅畫送到耶律浚手中,耶律浚隻覺畫上少女當真美麗可愛。可耶律洪基看了, 卻感覺到一種久違的心動。耶律洪基今年不過三十多歲, 比王雱其實大不了多少, 自從與蕭皇後感情日漸疏淡, 他便沉迷酒色、享用各色美人。

但, 那些美人都不如這畫上的少女。

這一刻,耶律洪基想到王雱所說的話。

王雱說的海洋諸事隻吸引了耶律浚, 耶律洪基更偏好王雱說的北方——到更北的地方去,會有毛色雪白、前所未見的許多好獵物, 也會有這種膚白勝雪、眼睛碧藍的美人!

哪怕畫上人已老, 她還會有妹妹、有女兒,有許多和她一樣美麗的同族。

纖弱美好的女人,他已經有一個蕭皇後,漢家女子他也能輕易尋來。他需要更令他心動的美人,比方說畫上這靈動又神秘的少女。

可惜耶律洪基看到畫的時候,王雱一行人已啟程南歸。

範純仁是親眼看著王雱畫那幅畫的。知道王雱順利把畫送了出去,範純仁忍不住問:“畫上的少女真的存在嗎?你在哪裡見過她?”

王雱道:“冇見過,我連白虎都冇見過。但冇見過的白虎可以畫,冇有見過的人也可以畫。”

他並不瞞著範純仁,將自己的想法合盤托出。

美這種東西比較主觀,隻要能觸動對方的心,那對於對方來說就是美豔不可方物的存在。

耶律洪基從小喜愛行獵,可見生**冒險,喜歡追求刺激。

這樣的人會喜歡什麼樣的女人就很容易推斷了:首先,前提條件自然是足夠美麗;然後她必須有纖柔而美好的一麵,能勾起男人的保護欲和佔有慾;其次她必須有靈動又神秘的個性,讓男人永遠不覺得厭倦、永遠想要尋求更深的瞭解。

現實裡很難有這樣的存在,因為男人其實比女人更善變,很容易會因為某一瞬間的厭膩而選擇拋棄對方。

所以,王雱留給耶律洪基父子倆一幅畫,和兩個浩闊無垠的遠景。

範純仁覺得王雱的想法過於簡單了:“隻是一幅畫,能影響到他們父子倆嗎?”

王雱說:“影響不到也冇什麼,不過是一幅畫而已。”

範純仁聽王雱這麼一說,覺得也對,不管成與不成,王雱損失的也隻是一幅畫而已。

相反,如果真的能影響耶律洪基父子倆的想法,讓他們嘗試去征戰北方或者揚帆出海,都會讓遼國境內本就錯綜複雜、暗中相角的部族勢力出現動盪!

動盪,就是機會!

哪怕範純仁是個溫和的和談派,這幾年也被王雱改變了不少想法,既然朝廷已經遷都洛陽,那北線的防禦自然是越嚴密越好。若是當真能取回燕雲十六州,對所有大宋人來說都是天大的喜事!

因為處於國喪期間,使團一行人也冇心情沿途遊覽和寫詩文紀念,車馬轆轆地往回走。

等使團回到洛陽時,已是入夏了。雖是風塵仆仆,王雱一行人卻還是先回去正兒八經地複了命。

趙頊早早盼著王雱回來呢,王雱一忙活完正事,他就拉著王雱抱怨起自己最近功課越來越重的事,累啊!他特彆羨慕王雱能到遼國去!

王雱道:“殿下已是太子了,不能再和以前一樣天天玩兒。”

趙頊說:“你不要這樣和我說話,我不習慣。”他好奇地問起王雱一路上都看到了什麼樣的風景,遼國和大宋有什麼不同之處,王雱答完他又拋出新問題,吧啦吧啦地問個冇完。

王雱很有耐心地逐一解答他的疑問。

趙頊又說:“你一路上可有寫什麼詩文?上一次你爹當送伴使的時候可是寫了一整本的詩集,老厲害了!”

王雱道:“冇寫什麼,隻收集了一些資料。文章倒是寫了一篇,不過有點特殊。”他取了份文稿給趙頊看。

趙頊立刻拿起文稿認真細讀,過了許久才意猶未儘地誇道:“韓相公真厲害啊!”

“這裡頭有誇大的成分。”王雱道,“很多事不是韓相公一個人做成的,我故意是這麼寫給遼人看的。”

趙頊道:“對,就該這麼辦,讓遼人知道我們有這麼厲害的韓相公在,他們就不敢生出什麼心思來了!”

王雱說:“這是其一。”

趙頊來勁了:“那是還有其二?”

王雱道:“我還冇離開遼國上京,上京之中已經人人都知曉這篇文章。你覺得是我厲害到在上京都很有名,還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趙頊思索片刻,覺得王雱才二十幾歲,出名到遼國上京的可能性很小。他說道:“如果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他們為什麼要那麼做?”

王雱循循善誘:“你讀史可讀到淮陰侯列傳了?”

趙頊點頭。他一下子明白了王雱的意思:“功高蓋主!”

王雱又問:“李唐又因何而亡,你記得嗎?”

趙頊報出標準答案:“節鎮太重,君弱臣強。”趙頊說到此處,猛地明白了王雱的意思。遼國顯然是想趁大宋新舊交替之際離間他們君臣,所以王雱隻是放出一篇故意誇大的文章,他們就像嗅到血一樣著手做這樣的事。

古往今來,因為功高蓋主而遭難的臣子不少,因為君弱臣強而失了江山的君主也不少。此計一出,很可能會讓大宋君臣離心!

王雱見趙頊麵上有恍然之色,冇再多言。

趙頊越想越氣,憤憤地說:“真是豈有此理!眼下朝中諸事都依仗韓相公,若是有人以此攻訐韓相公,豈不是遂了那些傢夥的意!”

王雱道:“連殿下都想得清楚的事,陛下肯定也能想清楚。”

趙頊不大放心,依依不捨地和王雱分彆之後跑了回宮,猶豫來猶豫去,終於還是去找他爹說起這事。

趙曙耐心地聽趙頊把事情說完,覺得王雱著實大膽,居然敢把這樣的事挑開來說。對上趙頊暗含期盼的眼睛,趙曙說:“若連韓相公他們都無法信任,我又能信任誰?”

趙頊這才放心,高高興興地與趙曙一起用飯。

與此同時,韓琦也從範純仁那裡看到了王雱的那篇文章。韓琦看完之後簡直想把王雱活撕了,有你這麼坑人的嗎?這不是誇他,是把他架在火上烤!上回趙曙當著其他人的麵說要讓他主政,已經把韓琦給嚇得不輕,現在王雱又來這一出!

韓琦氣得不輕,打發走範純仁後立刻讓人去叫王雱過來。

王雱一看韓琦手邊擱著份文稿,大致知道範純仁已經把他賣了。

所以說,明明是他師兄,明明是他未來妹婿的哥哥,四捨五入就是一家人,怎麼他這師兄這麼聽韓琦的話呢?要不是師兄念他念得煩了,他也不會想起遠在洛陽的韓琦。

見韓琦臉色不好,王雱當即表示:我這文章都是有感而發的肺腑之言,當時,是個天氣很好的日子,我看著異鄉陌生的一切,分外想念從小看著我長大的您!

韓琦一臉“你再鬼扯試試看”的表情。

王雱見忽悠不過去了,拉了張椅子坐到韓琦身邊,攤開韓琦收在一旁的輿圖開始給韓琦分析自己瞭解到的遼國細況。

涉及正事,韓琦暫且壓下怒氣,耐心聽王雱講解。

遼國境內並不是和諧大統一,王雱在上京呆了一段時間,通過與遼人交流以及觀察明麵上的情況,大致推斷出幾個逐漸冒頭的部族。

這些部族驍勇善戰,且不像耶律洪基這樣連漢文都自發地學過,本質極其親宋——這些人是黃河結冰時過境擄掠的主力。簡單來說,很多壞事都是他們乾的,他們從來冇想過和大宋和平相處,隻把大宋當做待宰的肥羊!

所以,在他們還冇發展出壓製性的優勢之前,遼國還得留著當緩衝,暫時不能把它給弄冇了。在這段時間裡實在無聊,我們還有很多事可以做,先把交趾變成交州、把大理變成滇南路、把吐蕃變成滇北路、把西夏變成陝西路之類的,早點將青海湖一帶和河套平原弄來多養點馬,多訓練點騎兵,等大夥都能當草原好男兒了再和遼國進行親切友好的交流,要回燕雲十六州!

王雱正兒八經地對韓琦說:“相信兩國關係這麼好,遼國一定會答應的。”

韓琦:“……”

韓琦幽幽地說:“這和你寫這篇狗屁文章有什麼關係?”

王雱冇想到繞了一圈,韓琦居然還能繞回去。他說道:“關係大著呢,您想想,以台諫的尿性,遲早會拿‘君弱臣強’這事兒來攻訐你的!反正你都要捱罵的,我們何不合理地利用一下?”

韓琦心裡一陣暴躁:“怎麼合理利用法?”

王雱說:“我們現在隻需要耐心地等待遼國那邊的傢夥乾完活,等年底遼國使團過來時不著痕跡地和各國使者透一句話‘張孝傑,遼之韓琦也’,就可以輕鬆把他們遼國那個漢人宰相搞死。”王雱還貼心地給了另外的選擇,“你要是覺得張孝傑不好,我們可以改成‘耶律乙辛,遼之韓琦也’,或者隨便什麼人都行!想坑誰就坑誰!”

韓琦罵道:“我看你就是一時興起想坑我一把!怎麼不見你寫彆人?!”

王雱振振有詞:“您怎麼能這麼說呢?我可都是為您好啊!您想想看,我們先把這事和官家、和台諫的人通過氣,往後誰要是拿‘君弱臣強’的事攻訐您,我們就可以反咬他們是被遼國收買的,讓他們牢底坐穿或者流放去瓊州!”

韓琦覺得這小子最該流放到瓊州去!

什麼叫反咬?你這種想法很危險知道嗎?

你小子還記得你現在算是清流一係的嗎?!

王雱很冇有自己是清流的自覺,還抓著韓琦的話開始辯駁:“您還叫我選彆人,我怎麼能選彆人?我和您最要好,為您寫文章才最合情合理,契丹人又不是傻子,全憑我一筆桿寫什麼就信什麼!”王雱一臉誠摯,“而且,彆人也不會像您這樣包容我啊!若不是知道您心胸寬闊、又把我當自家子侄看待,我怎麼敢拿您做文章?換了彆人,指不定就花錢買凶、尋個冇人的角落把我弄死了!”

韓琦平靜地說:“我也想知道哪裡可以花錢買凶,要不你去幫我打聽打聽?”

王雱:“……”

王雱撒丫子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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