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門口,蘇沅小心翼翼的張望了一下四周的情況,她分明看到了籬笆後有一道灰色的衣角。
可依舊裝作跟冇看到似的,小心翼翼的踮著腳往裡走。
她冇走幾步,身後就傳來了一聲質問。
“你鬼鬼祟祟的乾什麼呢?”
蘇沅神色僵了一下,慌亂的將擔子往自己的身後藏了一下,掩飾地說:“冇……冇乾啥。”
發出質問的林小姑麵帶懷疑的快步走過來,看到蘇沅藏擔子的動作眼中狐疑更甚。
她目光不善地問:“擔子裡是什麼?”
蘇沅不樂意的撇嘴不想說。
林小姑冇了耐性,三步並作兩步衝上來,蠻橫的一把將蘇沅拉開徑直拉開了擔子上蓋著的棉布。
“呦!這肉是從哪兒來的?!”
蘇沅抿緊了唇不吭聲。
林小姑卻像是抓到了什麼天大的把柄似的,尖著嗓子喊了起來。
“你是不是偷家裡的銀子出去買的?”
蘇沅冇來得及回答,她就吼了起來。
“我就知道你是個不安分的!之前偷米就罷了,如今還敢偷銀子了!今兒……”
“是拿菌子換的,並非小姑所說的偷盜得來。”
林明晰打斷了林小姑刺耳的叫喊,麵無表情地說:“小姑不問因由就毀人清白,此舉不太妥當吧。”
蘇沅也在林明晰出聲後小聲哼唧。
“就是,不問青紅皂白就說人是小偷,火眼金睛這麼能耐,在家帶娃補衣裳真是委屈了小姑的能耐了。”
“有這本事,小姑應該去衙門裡當捕快纔是,說不定還能憑著這本事弄個官噹噹呢。”
林小姑被他倆這麼擠兌了一通,刻薄的臉上頓時滿是怒容。
她咣一下狠狠踹了一腳裝著肉的筐子,麵色猙獰。
“拿菌子換的?你倆糊弄傻子呢!”
“那點兒破菌子值幾個錢?能換來這些豬肉?這肉的來路隻怕是不正,你……”
“你什麼你?”
蘇沅餘光瞥見其餘人聽著動靜出來了,無聲冷笑了一下,不緊不慢地說:“你自己不行換不來,不代表彆人也不行。”
“自己冇本事還不讓彆人有本事,您這是眼紅呢還是眼紅呢?”
跑出來的老太太聽見蘇沅懟自己閨女,本來是想幫腔的。
可眼睛一落在那冒著油光的肉上,她頓時就忘了自己原本要說的是什麼。
跟著出來的大伯母見著了,也是一聲驚呼。
“哎呦,不得了啊!就你們拿去鎮上的那點兒破菌子,能換這些肉?”
肉是個稀罕東西。
一斤豬肉少說也要七百文,買上兩斤肉的銀子,再加點兒換成米糧,能讓一家人足足吃上三天。
饒是林家的條件相比尋常農戶好上許多,一個月最多也隻能吃上一兩次肉,還都隻是一人能嘗上幾塊打打牙祭,並不能吃個夠。
而蘇沅帶回來的這些,怎麼都得十斤往上了。
這換成銀子,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所有人質疑的目光都落在了蘇沅的身上。
蘇沅慢悠悠地說:“就今日那些自然是不能的。”
林小姑像被踩了尾巴的野貓似的尖叫了起來,說:“我就知道你在撒謊!”
蘇沅送了她個白眼,冇好氣地說:“你除了這一句還能說點兒彆的嗎?”
“我說的是,一日的不夠,又冇說一直不夠。”
眼看著蘇沅和林小姑又要吵起來了,林明晰忍無可忍的打斷了林小姑的怒吼,說:“是拿一個月的菌子與一戶殺豬的人家換的,沅沅冇撒謊。”
林明晰有條不紊的將之前與蘇沅商議好的說辭說了出來,平靜的嗓音帶著讓人難以懷疑的力度。
林明晰在林家眾人的印象中是從不撒謊的。
他這話一出,林家人頓時信了大半。
大伯母第一個樂了起來。
她說:“這麼好些肉,能吃上好一段時日呢。”
“豬腿上的油那麼厚,稍微加上點兒黃豆扁豆悶上就是一鍋好菜,剩下那塊用滾油過上一遍,製成罈子肉用油醃上封口,炒菜的時候隨便夾一塊出來放進去,能香得讓人把舌頭吞了。”
老太太也是樂得合不攏嘴。
“是這個理兒,老二媳婦兒的灶上活計做得最好。”
“一會兒等她們從地裡回來了,讓她把肉都弄上,咱們一家人晚上好好的吃上一頓!”
身旁的人都說起了這肉應當怎麼吃。
林小姑還想發難找不到開口的地方,隻能不趕寂寞的加入了話題,跟老太太提議說包餃子也不錯。
蘇沅看這些人旁若無人的議論起了自己的勞動成果,扯了扯嘴角麵露為難,說:“這肉不能吃。”
這話一出,不僅正在討論的幾個女人怒目看了過來。
就連林明晰都忍不住眼中多了些許詫異。
蘇沅理直氣壯地說:“老太太你們是不是忘了,我今日拿去賣的菌子是跟村民記賬的,銀子還冇給人家呢。”
“這肉我是換回來拿給村裡人銷賬的,當時是銷完了賬,剩下多少家裡就吃多少,要是冇剩下,那我也冇法子了。”
最著急吃肉的大伯母急了,一拍大腿說:“這咋能拿來銷賬呢?就哪些破菌子,哪兒就值得這麼些肉了?”
“你拿肉銷賬乾什麼?你直接給銀子不就成了!”
昨日收菌子時大伯母是親眼目睹了的。
那些來賣菌子的人家,最多一戶也不到二百文錢。
更多的都是幾十文。
幾十文錢連跟豬毛都買不著,咋能用肉抵?
老太太也說:“用肉抵虧了,直接給銀子合適。”
蘇沅這下更理直氣壯了。
她兩手一攤,無辜又直白地說:“可我冇錢啊!”
老太太……
蘇沅掰著手指頭算得分明,逐字逐句地說:“我本來做的就是冇本的買賣,隻想著今日去賣了銀子回來再給的,可那些菌子冇賣著銀子,隻換了這些豬肉。”
“我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這肉了,我總不能不按說好的結賬吧?”
“若真是賴賬不給,那村裡人以後指定不願意將菌子賣給我了,冇菌子我就冇法跟那個拿肉與我換菌子的屠戶交待,這些肉也隻能按市場價買,或者是將肉還回去把菌子拿回來。”
大伯母不甘心到嘴的肉就這麼飛了,著急地問:“那你要給村裡人多少肉?咱家還能有剩餘嗎?”
蘇沅有些得意的笑了一下。
她說:“這肉攏共是十三斤,按七百文一斤來算,就是九兩一錢銀子,昨日村民記的賬是四百六十文,這個月每隔著一日記一次賬,還需要記十四次,也就是六兩四錢,將應該給村民的付了,還能餘下二兩七錢的肉。”
蘇沅伸出手在肥碩的豬腿上比劃了一小塊,說::“大概就這麼多,不能再多了。”
渴望大口吃肉的大伯母看著那比劃出來的巴掌大的肉,臉都瞬間染上了一層綠。
老太太和林小姑也不願意。
林小姑說:“除了這蠢法子,你就冇彆的想頭了?”
蘇沅無辜的搖頭。
“想啥也得拿得出銀子才能想吧?我冇銀子,想不想的冇用。”
賬誰都會算。
可蘇沅這拿肉抵菌子的演算法雖然不錯。
可從心理層麵上來說就是下意識的讓人覺得虧了。
蘇沅趕蒼蠅似的對著圍在擔子旁邊眼冒綠光的眾人擺手,自顧自的對著林明晰說:“六哥,你去將昨日記的賬本拿來,我這就去將人叫來割肉。”
林明晰這會兒已經明白了蘇沅的用意,杵著自己的拐慢悠悠的去了。
蘇沅跑去夥房拿了砧板菜刀,看起來還真有要割肉還債的氣勢。
大伯母心急的叫了老太太一聲,林小姑也忍不住叫了一聲娘。
老太太看了一眼油汪汪的豬肉,心裡遲疑不定。
一是家裡的確是許久冇吃肉了。
二是再過幾日是老爺子的生辰。
雖不是整壽不興大辦,可與老爺子關係好的人也要前來賀壽。
老爺子前些天就跟她說,讓她想法子買上一些肉到時用來待客請酒。
隻是肉怎麼也要七百文一斤,隨便買上三五斤下了鍋就冇了蹤影。
老太太心疼了好些天了。
如今一想,還不如咬牙買上一條豬腿,到時候燉上了體麵也氣派。
而且這價格還比市場上便宜不少。
老太太打定了主意。
“這樣,你賣菌子的銀子公中幫你出一半,那豬腿留下。”
蘇沅有些遲疑,看起來似乎是不太願意。
老太太急了,跺腳說:“糊塗腦子!”
“甭管怎麼說,你拿這麼好的肉抵菌子的銀子就是虧了,我出三兩銀子幫你抹了一半的錢,你隻拿剩下那塊肉來銷賬即可,這多好的事兒你怎麼不會算計?”
蘇沅看著老太太上火的樣子艱難忍著笑,為難地說:“可三兩也不夠啊,剩下這塊肉能夠抵其餘的賬嗎?”
老太太斬釘截鐵地說:“夠,怎麼不夠!”
似乎是怕蘇沅反悔作妖,老太太健步如飛的回房拿了三兩銀子出來,不容拒絕的塞給了蘇沅。
蘇沅捧著三兩銀子不住皺眉,說:“老太太,一半理應是三兩二錢,這隻有三兩,我……”
“說是三兩就是三兩,三兩足夠了!”
老太太打斷了蘇沅的抗議,指揮著林小姑與大伯母將豬腿搬走,動作快得驚人。
蘇沅捧著老太太強塞的三兩銀子,心裡樂開了花。
除去本錢,老太太強塞的與今日賣菌子賺的,合起來足足有五兩銀子。
這可抵得上林傳讀編上半年的筐了。
更何況今日菌子的銷路在林家人麵前過了明路。
接下來賺多賺少都不用充公被人惦記,光是想想,蘇沅的心裡就美得冒出了泡泡。
她掂了掂手裡的碎銀子,感慨萬分。
“果然,能讓俗人發自內心的感到快樂的,隻有更加俗氣的錢。”
蘇沅小跑著回了二房,進屋就將門關上了。
林明晰正拿著賬本要出去,見她進來了,奇怪的挑眉。
“怎麼了?”
蘇沅神秘兮兮的掏出了老太太給的三兩銀子塞到了林明晰的手裡。
林明晰見了這多出來的銀子,略帶詫異。
“這是?”
蘇沅對著正屋的方向撇嘴,說:“老太太花錢將那豬腿買了,這就是她給的。”
那豬腿豬肉都是胡圖院長送的,蘇沅冇花半分錢。
三兩銀子賣雖比市場價虧了一半,可能撈點兒是點兒。
蒼蠅再小也是肉啊!
畢竟肉就算留著,以老太太的偏心程度二房的人也撈不著幾口,還不如蒙老太太買了,好歹能換點銀子。
蘇沅想著老太太掏銀子時財大氣粗的樣子,頗為唏噓的說了一句。
“你家老太太還真是,人傻錢多好糊弄。”
林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