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歌離眼裡空無一片。
輕飄飄的目光落在南風的肩頭,卻宛似摻雜了千鈞之重,壓得南風難以抬頭。
他死死地咬著下唇,逼著自己將無數到了嘴邊的話壓了回去,啞聲道:“屬下不是悔了,隻是……”
“隻是不想再跟著我了,是嗎?”
南風啞然無言。
整個人瞬間化作了一尊沉默的雕像。
南歌離見狀無聲冷笑,譏誚地抬了抬下巴,微妙道:“你瞧,從小到大你就是這個德性,但凡我說點兒什麼你不願意答的,就變成了鋸了嘴的葫蘆,三棍子打不出個響。”
“我五歲時你用這招糊弄,十歲時你還是這招,如今我都三十五了,你的招數卻半點冇變,我竟然連讓你花心思換個法子糊弄的資格也冇有是嗎?”
“不是,小姐,屬下隻是……”
“隻是不能再跟著您了。”
南風雙膝跪下以額觸地,苦澀道:“如今風波漸平,昌平在起,您也不需屬下在身旁保護,我……”
“我之前與您說的是真的,我真的是……”
“你說,你在外頭有了心悅之人,故來跟我請辭,想去與那個姑娘成婚相守。”
南歌離嘖了一聲,笑道:“你說的話,我記得不錯吧?”
南風狠心閉上了眼,咬牙道:“不錯。”
南歌離靜靜地看了南風良久,就在南風以為她不會說話的時候,她突然道:“可你日日與我一起,我怎不知,你何時有了心悅之人?”
南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些,可話一出口,卻仍舊帶了不自知的顫抖。
“屬下與那位姑娘乃是機緣巧合之下相識,微末小事不曾對您提及,故而你纔不知,我……”
“你真想娶她?”
“是。”
“那我呢?”
南歌離驟然發怒將桌上能摔的東西全都摔打到了地上,反手指著自己的臉,一字一頓地說:“那我呢?”
“你可曾想過,我怎麼辦?”
她原本是不動心的。
可這人時時刻刻地跟著她。
如影隨形地在她身邊。
南歌離自己也說不清什麼時候就動了心思。
為了藏住自己的那份心思,她不惜與南正奇置氣獨自外出多年不歸。
為了能讓南正奇同意,她生生把自己熬成了盛京城中的笑話。
她苦苦熬了這麼多年,無數次鼓起勇氣明示暗示,她以為她說得已經夠清楚了。
她以為南風都明白。
可事實上呢?
南風花了三十年守在她身邊。
她花了快二十年來讓南正奇點頭。
到頭來不等她將南正奇同意的好訊息說出口,南風就說,他喜歡上彆人了。
他想娶彆人。
南歌離視線落在南風沉默的頭頂,無聲而嘲地笑出了聲。
“我等了這麼多年,等的是祝你新婚大喜嗎?”
南風難掩頹然地低著頭一言不發。
早已習以為常的沉默卻在此刻讓南歌離勃然大怒。
她發瘋似地揪住了南風的衣領,逼著他看向自己的眼睛:“你說你動了心,為的卻是彆人我不怪你,可你為什麼要在守了我三十年後說要離去?”
“既然早想好了要走何必等到現在?”
“我十五歲那年給過你機會,你說的你不走!你說的你一輩子守著我!”
“南風,這就是你說的一輩子嗎?!”
原本死死低著頭的南風手突然動了一下,情緒激動的南歌離動作一僵,毫無征兆地倒了下去。
他小心翼翼地抱著南歌離不讓她跌到地上,明知眼前的人不會有知覺,卻還是儘可能輕的將人抱到了床上。
南歌離無知無覺地合眸而睡。
南風抬起頭臉上卻是不知何時就遍佈的淚。
他抬手匆匆擦了一下,輕手輕腳地幫南歌離將被子蓋好,幫南歌離將亂了的頭髮梳理好,最後才輕得幾乎聽不清地說:“傻,我怎會不想留……”
南風在南歌離房中停留許久,直到天色快明時,怕南歌離醒了看見自己動怒,纔不得不逼著自己起身離去。
他本想無聲無息地走。
可剛到門口,就碰上了不知什麼時候就到了的蘇沅和林明晰。
蘇沅裹著林明晰的衣裳,兩人一人一個小凳子坐在院子門口頭對頭地打瞌睡,場麵看著還挺滑稽。
南風愣了一瞬的功夫,林明晰就醒了神。
他忍著睏倦站了起來,看到南風通紅的雙眸時尷尬地眨了眨眼,小聲說:“昨晚先生房裡鬨的動靜大了些,丫鬟驚了一下生怕出事兒就去找了沅沅,我和沅沅想著你與先生說話也不好進去打攪,索性就在這裡看看。”
南歌離與南風到底不是那麼回事兒,兩人孤男寡女的深夜共處一室,萬一被丫鬟多嘴說出去也不好聽。
深夜和林明晰合計了一下親自來守著。
院子門口距離足夠遠,裡頭說什麼他們也聽不到。
但是萬一有點兒什麼控製不了的場麵,他們在這裡又能及時趕進去。
南風恍然地擠出個勉強的笑,聲音沙啞:“冇事兒,小姐已經睡下了,你們回去休息吧。”
他說完要走。
林明晰伸手扶住了尚未清醒的蘇沅,輕聲道:“你就這麼走了嗎?”
南風腳步生生一頓,過了許久林明晰才聽到他說:“我走,纔是好的。”
林明晰眉心無聲一皺,蘇沅揉著眼站直了卻隻能看到南風帶著決然的背影。
她茫然道:“這是怎麼了?”
林明晰心情複雜地歎了口氣,苦笑道:“我怎麼會知道?”
“不過他說先生睡著了,應該是冇事兒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蘇沅迷迷瞪瞪的被林明晰送回了房。
不等天色大亮,她就被急匆匆的冬青叫了起來。
“南風走了!”
“什麼?!”
蘇沅頓時睡意全無一骨碌坐了起來,一邊著急地蹬腳穿鞋一邊震驚道:“好端端的怎麼就走了?”
“他走去哪兒啊!”
冬青手忙腳亂地幫著蘇沅將衣裳穿好,壓低了聲音急急地說:“大人走前跟來福說南風昨晚冇吃多少東西,讓來福過半個時辰送些茶點過去,來福去時,卻隻在桌上看到了一封留書。”
她將桌上的留書遞給蘇沅。
蘇沅瞪圓了眼一看,發現所謂的留書其實隻是一句話。
已走,望萬安。
蘇沅將那該死的留書往床上一拍,著急地起身:“彆愣著了,讓人趕緊追啊!”
“趁先生還冇醒,趕緊把人找回來,這不清不楚的就走了,我……”
“不用找了。”
蘇沅著急得上火,想也不想就說:“怎麼能不找?回頭先生起來發生人不在了,我怎麼跟她交待?!”
“我哪兒用得著你給我交待?”
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門口的南歌離好笑地看了目瞪口呆的蘇沅一眼,淡聲道:“想走的人留不住,何必費心去找?”
“不用找了,讓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