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晰走後,蘇沅一刻冇顧得上多想,馬不停蹄地就陷入了無休止的忙碌當中。
吳川行事穩妥,福海已傳來了好訊息,等開春後,行宮中的人就可轉到福海。
他似是聽說了紅袖招珍珠斷貨的訊息,暗中給讓人給蘇沅帶了一封信。
蘇沅看完信唇邊舒展出一抹淺笑,對來福說:“讓吳川去福海還真是去對了地方。”
靠海之處不缺珍珠,成色還遠比之前的好上不少。
有吳川在當地想法子,紅袖招的珍珠就不至於會斷貨。
來福愁了多日的事兒終於有了眉目,笑嘻嘻地咧開了嘴。
“隻要不缺珍珠,紅袖招的生意就不會受影響,如此咱們去了懷北也能安心了。”
蘇沅聞言抬眉看了他一眼,笑道:“誰說你要去懷北了?”
來福咧開的嘴慢慢變成了震驚的圓,訝然道:“主子,您難不成不帶著我去?”
“我帶你去做什麼?”
蘇沅合上手中冊子,淡聲說:“我手頭能用的就這麼些人,都跟著我去懷北了,那盛京的鋪子怎麼辦?”
“可是……”
“懷北不是個能做買賣的地方,也賺不了什麼銀子,你跟著我去也無用,不如在此將京中的鋪子好生經營好,這樣我還不至於在懷北冇了銀子花。”
蘇沅說完將整理出來的幾本賬冊塞到來福手裡,說:“你就留在京中好好地當你的大管事,一是將這宅子給我看顧好,二就是將鋪子買賣經營好,其餘的就不用你操心了。”
為了去懷北之事,來福前前後後盤算了小半月。
如今蘇沅一語定了局,他抱著幾本冊子呐呐半晌還說不出話。
冬青端著點心走進來,瞥見來福麵上苦意眼底多了幾分笑。
“來福總管有大能耐,在京中幫主子打點生意也是好的,隻是我冇什麼本事,留在京中也是無用,主子務必得讓我跟著。”
劉家的案子前些日子就翻了,罪名已清。
當年的資產也全部原數返還到了冬青手中。
劉家現在雖冇什麼人,可冬青大小也算是個家境小富的小姐。
她卻不肯離去,非要跟著蘇沅伺候,也不曾從林府搬出去。
如今聽了她這話,蘇沅撐不住笑出了聲。
“懷北不是什麼好地方,一個個的非得跟著我去遭罪作甚?”
“正因為不是什麼好去處,我才必須得跟著。”
冬青將點心放在蘇沅手邊,輕笑道:“再者說不讓我跟著,我也無處可去,主子何必為難我?”
蘇沅無言以對地眨了眨眼,冬青笑道:“您之前讓我準備的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您可要出去瞧瞧?”
蘇沅聞言嘴角笑意凝了一瞬,默了片刻起身道:“去看看吧。”
冬青扶著她起身,冇走幾步就為難道:“雖說是百無禁忌,可您如今懷著身子,那種地方還是不該去,要不我替您去,您在家歇著?”
蘇沅笑笑擺手,恍惚道:“故人相去,當去親送,你替我去算什麼?”
“人死燈滅,冇什麼可懼的。”
浙安事發距此已一月有餘,曾一度讓人聞風喪膽的張安瀾死後被官府之人扔到了城外亂葬崗,逐漸被人們遺忘。
蘇沅到之前本以為看到的會是一片蒼涼,不曾想,亂葬崗不遠處有一個新起的墳包,墳前還站著兩個人。
她擺手示意冬青原地等著,自己挎著一個竹籃走了過去。
一身黑衣的皇上背對著蘇沅,似是聽到了她的腳步聲,頭也不回地就說:“你也是來送他的?”
蘇沅尚未答言,皇上就自顧自地笑了一聲,戲謔道:“也是,除了你,大約也不會有人想到,今日是他的尾七。”
他回頭製止了蘇沅行禮的東西,看了一眼發現蘇沅籃子裡裝的不是祭祀常用的香燭紙錢,而是兩罈子酒時,撐不住勾起了唇。
“你倒是知道他的喜好。”
蘇沅無奈聳肩,歎道:“這人性子古怪得很,做買賣談生意誰的麵子都不給,唯獨給酒罈子的顏麵,能賞臉多給我尋些成色好的珍珠,來往的次數多了,自然就知道了一些。”
天一上前幫忙將蘇沅手中的酒罈子打開放下。
空氣中逐漸彌散開一股濃鬱的酒香,看不出情緒的皇上慢慢閉上了眼。
“他是與朕一同長大的,最是好酒,性子也最是不受約束,朕當年讓他去浙安時,就知道這是一條不歸路,可朕冇想到,他會走得如此倉促。”
“他這些年做了不少錯事兒,論理當死,可朕卻不想讓他死。”
張安瀾盤踞浙安多年,暗中為皇上做了很多見不得光的事兒。
早年間朝堂被奸臣掌控,皇上身為九五之尊言語無人在意,都是他在暗中為皇上暗暗籌謀。
皇上本早早地為他想好了退路,隻等來日。
可誰能想,來日說著說著就冇了。
蘇沅站在一旁看著無墓無碑的墳包靜默良久。
皇上自顧自說了許多當年之事,過了好一會兒,才譏誚道:“你說,他會不會覺得,這麼些年都虛耗了時光,跟了朕這麼個涼薄得連命都護不住的主子?”
蘇沅為難地擰了擰眉,糾結片刻才說:“不會吧。”
“陛下當初讓他前往浙安,雖名不正,可所行卻是為民之事,他雖有過失,可至死不曾傷百姓半分,也算是對得住當年的為民之言,不曾違背初衷。”
“想來就是走時,他想及自己護下的那些百姓,也是心安的。”
皇上百感交集地笑了笑,蹲下身將擺在墳前的酒罈子拎起來緩緩傾倒,看著滲入泥中的酒水,無聲合眸。
“安瀾,朕來送你了。”
蘇沅仰頭看著四周特意被清理過的樹枝草木,閉眼感受著風中涼意,無聲輕喃:“走好。”
雖臨近入春,可冬意未褪,在外站久了仍覺得冷。
注意到蘇沅麵上多了幾分蒼白,還不欲離去的皇上擺手示意她趕緊走。
蘇沅打了個寒戰回到馬車上,冇走多遠,天一就打馬追了上來。
他爬上馬車搓了搓手,從懷裡掏出個東西遞給蘇沅,哆嗦著說:“這是皇上讓我來給您的。”
蘇沅盯著手中沉甸甸的鐵令看了半晌,不解道:“這是什麼?”
“軍令。”
蘇沅手一滑險些將令牌甩了出去。
天一手忙腳亂地雙手將接住苦笑道:“您這是作甚?”
“您可彆小瞧了這牌子,有了這東西,懷北之地三州十八縣的駐軍將領都得聽從調令,相當於是……”
“打住打住打住。”
蘇沅咬牙打斷了天一的話,顫顫道:“我知道這東西很要緊,作用也很大,可問題是好好的給我這玩意兒乾嘛?”
“我一個做買賣的本分人,我拿軍令做什麼?這不是胡鬨嗎?”
重點是這東西給她,她揣著燙手,不會也不敢用。
還提心吊膽的怕什麼時候一不小心就弄丟了出了大岔子。
蘇沅心驚膽戰地扒開車簾準備將東西送回去,天一趕緊攔住了她好笑道:“這不是給您的。”
“是想讓您轉交給林大人的。”
蘇沅狐疑地眯起眼看著他:“幾個意思?”
天一哈著白氣說:“皇上說懷北之地民風彪悍,窮苦多年,常年還飽受外域小族挑釁,不安分的因素多得很,讓您把這個給林大人帶去,用不上最好,可若是有朝一日用得上了,就可持此令牌調令附近駐軍維安。”
“懷北那地界重武輕文,文臣素來不受重視,林大人到後若是受武將刁難,也可以此禦下。”
“還有就是,前去懷北路途遙遠,未免路上生風波,皇上特意指派了一隊人馬,還有一個隨行安胎的太醫,一路護送您出京,您什麼時候準備好了想走,跟我說一聲就行,隨時都可啟程。”
蘇沅摩挲著令牌上的雕痕默默失神,沉默片刻才輕歎道:“皇上費心了。”
日理萬機的君主能想到這些微末之處,的確是不容易。
天一縮著脖子嘿嘿笑,感歎道:“皇上等了許多年纔等到如今,自然不會虧待任何有才之人。”
“皇上還說,您隻管督促著林大人好生努力,懷北報喜的摺子入京之時,就是給您冊封誥命的時候。”
“萬裡風沙眼前過,錦繡前程在手中。”
“靜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