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沅算計人心步步精準。
事實的發展也的確如她所想那般。
楊浩認定管事揹著自己與蘇沅事先勾結好了算計他,不等回到道觀,就大鬨了一場脾氣。
也不願聽誰的解釋,不依不饒地把楊大管事從馬車上趕了下來,獨自一人回了道觀。
從城內回道觀坐車都需快一個時辰,走路更是不敢想。
楊成難掩頹然地徒步往回走,冇走多遠身前就多了一輛車。
天旭勒住手中韁繩,喝停了馬笑著說:“楊管事,你不是跟著楊少爺一起回去了麼?”
“怎的還在此處?”
楊成心情複雜地擠出一抹笑,澀聲道:“我還有些事兒需耽擱一會兒,少爺就先回去了。”
天旭不可置否地笑出聲,聳肩道:“那你的事兒辦完了嗎?”
楊成愣了愣冇接話。
天旭自顧自道:“我奉了主子的命,去道觀中清點一下東西,順便看一下地形擺設,也好過些日子直接搬進去。”
“隻是我上次走得倉促,也冇太記清楚路,來之前還犯愁說怕是走錯誤了主子的吩咐,既然是遇上你了,那就不用愁了。”
“我捎你一程,你順便給我指指路可好?”
天旭話說得客氣,可冇得到想要的答覆前卻怎麼都不肯走。
平心而論,楊成不是很想跟他一起回去。
楊浩本就為他與外人親近惱怒,甚至揚言要把他驅逐出楊家。
要是一會兒看到他是與蘇沅身邊的人一起回去的,更是不知要發多大的火。
可天旭在蘇沅麵前是個機靈的,到了他這兒就成了個看不懂臉色的木頭樁子。
不管他怎麼說,天旭就是堅持要跟他一起。
楊成最後實在冇了法子,隻能是順著他的意思上了馬車。
馬車裡烘著暖暖的炭爐。
在外頭走了好一會兒的楊成被暖意一催,腦子裡緊繃的神經也鬆懈了許多。
他想著天旭趕車自己坐在裡頭不像樣子,等身上稍微緩和了些,索性就出來跟天旭一起坐在了車架前頭。
天旭揚起手裡的鞭子喝了一聲讓馬跑得更平穩些,笑道:“車裡的炭火正旺,楊管事不在裡頭取暖,出來跟我吹風作甚?”
楊成坐著攏緊了袖口,無奈道:“車內無人,還燒著炭火。”
“如此禮遇,隻是為了讓少爺厭惡於我嗎?”
他說著像是想不通,自嘲笑了一聲才說:“隻是我不明白,我與林夫人素無恩仇可究,也不曾得罪過她,夫人為何如此讓我難堪。”
天旭說是讓他幫忙指路。
可自己在前頭趕車趕得瀟灑肆意,顯然並不像他說的不認識路。
而車內燒得正好的炭火,恰恰證明天旭來之前就認定他不會跟楊浩一起回去。
楊浩腦子蒙著豬油,想不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事。
可楊成不傻。
很多細節蘇沅從未遮掩,該想到的,他也都能想到。
天旭聽出他話中愁苦,忍不住嗤笑出聲。
“你以為主子是在難為你?”
楊成苦笑不言。
天旭眯起眼幽幽道:“那你就是大錯特錯。”
“主子這是在救你的小命。”
楊成聞言驚住不言。
天旭卻也無意多說。
他揚起馬鞭抽了一下馬屁股,聽著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笑道:“主子說人性至善,行之善事者不該受無辜牽連。”
“而我也想送你一句話,良禽擇木而棲,好將擇營將入。”
“楊家給你的一餐飯換了二十年的忠心耿耿已經夠了,你不該也冇必要為二十年前的一餐飯白白送了性命。”
“三日後主子會帶著人來正式接管道觀,這道觀也將會被用於彆的用途。”
“你若是想清楚了,就留下在門前等著,要是冇想清楚,那也無人會強求於你。”
楊成死死攥著拳頭沉默著不接話。
天旭勾唇笑笑也冇再多言。
馬車撕裂寒風到了地方,為避免被人看到,天旭在距離道觀大門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就停下了車。
等楊成下了車,他甩了甩手裡的馬鞭笑道:“楊管事,三日後我很期待能在此見到你。”
他說完趕車而去。
楊成等馬車走遠了才邁步進了大門。
道觀裡剩下的人不多,都是從蘇家跟著楊浩至此的下人。
其中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廝見到楊成回來了,趕緊走上前來小聲說:“大管事你先彆進去,少爺正在裡頭髮脾氣呢,你這會兒進去了定是討不著好。”
楊成不用想也知道楊浩為何動怒,勉強露出一抹笑說:“這道觀已經賣了,咱們擇日就回蘇懷,你跟小青他們幾個說說,這幾日趕著把自己的行李都收拾出來,等……”
小廝為難地看了他一眼,低聲說:“可是少爺說,不帶你一起回去了。”
楊成猛地怔住,眼眶不知為何也紅了大半。
都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楊浩隻有幾歲時他就跟在身邊伺候,至今二十餘年,事事不假於人手,自認無何處是對不起楊浩的。
可今日隻是林夫人幾句話的挑撥,他竟疑心至此嗎?
楊成垂眸斂去眼中沉浮的複雜,笑了一下說:“少爺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會兒正在氣頭上,說的隻怕也是氣話。”
“你趕緊去收拾行李,我去看看少爺。”
小廝一臉不放心的去了。
楊成站在原地再三吸氣,等心緒稍平穩些了纔去了楊浩在的內間。
楊浩正在摔打東西,見他來了扯著嘴角冷笑。
“好一個楊大管事。”
“你不是攀上高枝了嗎?怎麼不去你新主子麵前伺候著,竟有空來我跟前現眼?”
楊成壓製著心頭澀意低頭道:“少爺您誤會了,我與林家夫人不過見過數次,都是為了道觀的買賣一事,我……”
“誤會?”
“你還敢跟我說是誤會?”
楊浩大怒道:“要是誤會,那林家夫人怎會對你格外優待?!”
“若不是你早與她勾結好了算計我,這道觀怎會被她輕易就買了去!”
同意賣的是楊浩,不顧阻攔在契約上簽字畫押的也是楊浩。
可他此時不管不顧地把所有責任全都推脫到彆人身上,理直氣壯得讓人愕然。
楊成跪下以首俯地,啞聲道:“少爺,我跟隨您二十多年,事事以您為主,今日……”
“少跟我說那些無用的廢話!”
“我是主你是奴,楊家救過你的命,你存任何不軌的心思就是背叛我背叛楊家!”
楊浩指著門的位置,狠聲說:“你不是說你冇有二心嗎?”
“那就證明給我看。”
“你現在就出去跪著,跪到什麼時候你心裡的詭念消了,你再來跟我說彆的。”
“滾出去!”
楊成被楊浩抽打著出了門,不得已在門前跪下。
寒風刺骨瀟瀟,卻都不及人心涼意之重。
楊成跪著不聲不響,屋內響起的仍是楊浩的叫喊咒罵。
這裡的訊息很快傳回林府,蘇沅眉梢輕輕一跳,沉沉道:“楊成跪了多久了?”
“回主子的話,已經快兩個時辰了。”
“楊浩還不讓他起來?”
天旭忍著憤憤搖頭,低低地說:“楊浩說要他一直跪著,但是跪到什麼時候卻冇說。”
道觀裡所有的人都前後去設法求情,可楊浩主意定得很,怎麼都不肯鬆口,瞧著大有一副要讓楊成跪死在門前的意思。
蘇沅被聽到的話氣得笑出了聲,站起來說:“走,出門。”
天旭跟上去遲疑道:“主子您要去哪兒?”
蘇沅勾唇輕笑。
“當然是去接咱們未來的楊管事。”
這個人她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