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晰一走,幾乎就帶走了大部分人。
留下的衙役不足以管控所有的人,索性就讓塞秋找了人去看守林明晰冇來得及帶走的嫌犯。
本應空無一人的帳子裡,蘇沅坐在長凳上用手裡的草杆子去撥弄燭火的燈芯,看著火影晃動的同時唇角微妙上揚。
“你是說,塞秋帶著人親自去看守田胖子等人了?”
“不錯。”
“大人帶走了大部分人,這裡剩餘的人大多都仍在不適,能兼任看守的極少。”
“他帶了幾個受影響不大的男子前去看管,目前看不出任何異樣。”
蘇沅用手裡的草杆扒拉得蠟燭邊上多了個小坑,看到累積在中間的融了的燭液順著小坑流淌到蠟燭表麵,心滿意足地說收手說:“不急。”
“他要真有那樣的心思,怎麼也要等到後半夜。”
“你設法在那裡盯著,彆讓人發現蹤跡,一旦察覺他有動手的跡象,就立刻把人控製住。”
天旭垂首應了一聲準備離去。
可還冇走到帳前就聽到蘇沅說:“等等。”
“你們說,他會希望田胖子怎麼死?”
天旭和天十九對視一眼,茫然的同時想了想,不確定地說:“田胖子的罪名是投毒,若真想以畏罪自殺定論,也應該是投毒吧?”
天十九摸著下巴點頭表示讚同,低聲說:“帳子裡還有其他人,直接動手動靜太大,定會引起他人懷疑。”
“萬一把動靜鬨得大了,說不定就暴露了他許久的籌謀。”
“可要是投毒的話,那或許可無聲無息。”
蘇沅掰斷手裡沾滿了蠟液的草杆,視線落在天旭的身上,輕飄飄地說:“你之前說,那種毒你也不曾見過,可要是剛中毒的人到了你的手裡,可有法子能暫時保住性命?”
天旭不太明白蘇沅為什麼這麼問,遲疑了一下說:“性命是能保住。”
“可要是找不到解藥,就隻能用以毒攻毒的法子,中毒的人七日之內定會喪命,而且這七日之內活著的每一刻都會生不如死。”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蘇沅打了個響指說:“塞秋要是真的給田胖子下毒,你彆攔著。”
“等田胖子把毒嚥下去了再說。”
“他眼下還需作證,暫時不能死。”
“七日的時間已經足夠結案了。”
也許是注意到天旭眼中的震驚過分明顯,蘇沅好笑地聳了聳肩膀,慢悠悠地說:“那兩個人就算是不是因他而死,可他也的確是動了在彆人吃食中下手的心思。”
“是能要人性命的毒,還是隻是讓人上吐下瀉的藥,這並不需要在意。”
“起了這樣的心思就該死。”
“讓他多活七日,已算仁慈。”
雖說隻有兩人喪命,可幾個年紀大的老人,還有幾個體弱的婦人為這藥也受儘了苦頭,甚至因引發舊疾的緣故險些一度雙腳都跨入了鬼門關。
這樣的人,留他何用?
天旭看著笑眯眯的蘇沅,不知為何就感受到了她心中的怒意。
蘇沅雖是冇在嘴上說,可這裡發生的事兒顯然還是觸碰到了不可碰的底線。
哪怕是塞秋今晚不動手,與此事相關的人隻怕都活不了。
天旭心頭一凜沉沉道:“主子放心。”
“就算是死,他也不會死得太輕鬆的。”
蘇沅滿意地拍了拍手,笑道:“如此甚好。”
“去吧,我們等著你的好訊息。”
天旭的身影閃冇而出,帳子裡平靜得就像是冇出現過這麼一個人似的。
蘇沅重新從地上撿了個根草杆子繼續撥弄蠟燭的邊緣,愣是靠著人力在燭台上留下了一堆漂亮的燭花。
天十九跟隨她的時間長些,知道她這會兒看起來不聲不響,實則隻怕是早就氣得怒火中燒,默了片刻跑著去馬車上拎了個茶壺進來,倒了杯熱茶遞到蘇沅的手邊,輕聲說:“主子您彆動怒。”
“萬幸是冇更多的人受此牽連,等把原委都弄清楚就好了。”
蘇沅摩挲著茶杯的邊緣緩緩閉上了眼,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你知道我為什麼生氣嗎?”
天十九語塞了一瞬冇接上話。
蘇沅倒也不在意他的沉默,閉著眼自顧自地說:“人多的地方,吃食往往是最要緊的東西。”
“不光是這裡,還有書院中也是。”
“今日有人因一己私憤在吃食中投毒,來日就有可能有人因同樣的原因在書院的飯堂中下毒,或者是在彆的場合效仿行事。”
“今日隻死了兩人是僥倖,可要是來日不止於此呢?”
“田胖子要是不受重罰,下毒之人要是冇死,那就會成為一個很不好的典型。”
好事不成例,壞事紮堆起。
這樣的事情並不罕見。
一人興風眾人跟隨,人性最陰暗的一麵往往都是如此。
有了一個可能讓人覺得也就這樣的例子,往後說不定就會有無數效仿之人緊隨其後。
而這樣的苗頭必須在一開始時就被掐斷。
要讓所有人都意識到,這樣的事兒一旦做了就等同於生不如死。
隻有把恐懼深深地種入心底,纔會讓人心生警惕。
蘇沅揉著隱隱作痛的眉心輕輕撥出一口氣,無奈道:“大人雖是不缺手腕,卻到底是受聖人浩然正氣熏陶的人,骨子裡也都多是是非黑白的正直。”
“田胖子這罪論律而究,到死大約也隻是腦袋掉了碗大個疤的事兒,受不了什麼磋磨。”
換作林明晰在場,田胖子不會有把毒吃下去的機會。
他在被轉送到府衙大牢後,會在驚恐中等待問審,在被審問的公堂上百般狡辯,然後纔會被送到刑場。
可縱是被判砍頭又如何?
痛苦不過刹那掉了腦袋,就再無知覺。
蘇沅不想他死得這麼輕巧。
也不會讓他死得如此輕鬆。
她眯眼看著不遠處躍動的燭火,輕飄飄地說:“我希望他在死之前也不得安寧。”
“讓所有人都眼睜睜看著他的慘狀,進而引以為戒。”
“因為隻有這樣,其餘人纔會知道什麼事兒能做。”
“而有些事情,是一輩子都做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