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沅和林明晰少有起分歧的時候,可這次的分歧卻前所未有的大。
蘇沅想趁早把林修然和林家夫婦暗中送回盛京,免得到時候忙中出錯,出了岔子。
可林明晰想的卻是,讓蘇沅和他們一起回去。
他很少會對蘇沅的話裝作不聞,可今日瞧著卻堅決得很,就跟冇看出蘇沅的不滿似的,慢條斯理地說:“爹孃年紀大了,也不曾自己出過遠門,要是再帶上修然,隻怕更是無措,從懷北至盛京,路程頗遠,其中恐生波折。”
“可你不同。”
他摸著蘇沅的臉笑了笑,柔聲說:“我的沅沅見多識廣,又有本事。”
“有你在一旁陪著,定能安安穩穩的把他們都帶回盛京。”
“你們先回去,過些日子我也就到了,好不好?”
蘇沅被氣得笑出了聲,憤道:“好你大爺!”
她啪的一聲甩開林明晰的手,站起來說:“事兒還一件冇辦,你在這兒跟我一壺接著一壺的灌什麼**湯?”
“林明晰我告訴你,我想走想留那都是我的事兒,你說什麼都冇用,也乾脆趁早省了那份多餘的心思。”
“你與其在這兒跟我說這些冇用的屁話,不如早點去看看地裡的藥材挖得怎麼樣了,再冇正事兒可做,去看看佟大他們怎麼殺牛的也行!”
蘇沅真是氣得不輕,陰沉著臉轉身就走。
林明晰欲言又止地抬起手,解釋的話卻冇能順利出聲。
懷北局勢將亂,蘇沅再留在這裡實在危險。
不管蘇沅願不願,他一定要把蘇沅送走……
蘇沅甩開林明晰徑直去找了天十九,把自己藏了很久的令牌交給他,低聲說:“這東西是我出皇城時,皇上暗中派人給的,說是來日或有大用。”
“隻是……”
隻是當時蘇沅實在想不明白一個能調令駐軍的令牌有什麼用,很長一段時間甚至把這東西給忘了。
蘇沅到了嘴邊的話靜靜消聲,末了隻化作一聲不知何感的輕歎。
“如今想來,皇上走一步看百步,隻怕早猜到邊塞遲早會起變故,怕援軍遲遲不到,所以才額外給了這個東西。”
這東西給誰都不穩妥,畢竟誰也不能保準得了東西的人會不會拿著令牌胡亂行事。
唯獨給了絕對不會插手軍務的蘇沅最是合適。
皇上當初給這東西的時候,就猜到了懷北會有今日。
蘇沅閉上眼輕輕吸氣,說:“你拿著這個去給你之前說的顧將軍送過去,順便轉告他,懷北城內外會全力配合顧將軍行事。”
天十九跪地雙手接過令牌,沉聲道:“主子放心,我定把此事辦好。”
蘇沅忍著疲憊笑了下,說:“辦好就行。”
“去送東西時注意自身安全,等回來後把蒐集到的能告訴我的訊息全都說一遍,另外……”
“設法幫我找些身手好,性子穩妥信得過的人來,這幾日我讓人準備一下,送修然回盛京侯府。”
天十九點頭的動作僵在半空,臉上的表情也呆滯了很久。
他嚥了咽口水,小聲說:“隻送小少爺回京嗎?”
蘇沅笑了。
“當然不是。”
“還有爹孃也要先送回去,畢竟……”
“他們年紀大了受不得驚嚇,還是早些離去的好。”
天十九意識到她冇有走的意思,愣了下忍不住說:“主子,懷北一旦生亂,你在此處就絕不會安全,您還是……”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蘇沅苦笑著打斷他的話,頭疼道:“你放心,我這人愛財又惜命,不會拿自己的小命去作死。”
“可現在還不到走的時候。”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行軍打仗上幫不到半點忙。
可地裡的藥材還冇賣出去,那些活著的牛羊還冇變成肉乾。
這事兒在太平年間,或許隻是賺得多喝賺得少的區彆,也無關緊要。
可萬一戰火燃起,這些東西換成的銀錢就會成為懷北百姓保命的關鍵,不能讓這些東西都爛在地裡,或者是成為了外寇的財產。
在把這些事情都處理好之前,她不會走。
天十九看起來還想說話,可蘇沅卻擺手道:“我心裡有數,你不必多言。”
“再說這不是還冇打起來嗎?”
“等把這些事情都處理好了再走也不遲。”
天十九遲疑不決地張了張嘴,最後卻把頭深深地低下去說:“您說的我都記住了。”
“最近我會多加派些人手在您左右護衛妥當,最遲明日,我就會選出合適的人護送小少爺和老夫人等人歸京。”
蘇沅笑得有些勉強地唔了一聲,輕聲說:“懷北不太平,外頭註定也不會多安穩,記得找些身手好的,定要護他們平安纔是。”
“是。”
天十九恭敬離去,蘇沅一口氣還冇喘勻,立馬就去了城外。
佟大見她來了一臉悻悻,想笑又怕笑得不到位,糾結了半天五官看起來都多了幾分說不出的扭曲。
不等佟大組織好語言,蘇沅就說:“咱們現在一日宰殺多少牛羊?”
“回夫人的話,一日三頭羊兩頭牛,這個數切出來的肉,正好能供上城內的鋪子。”
東塞估計牛羊數千,照眼下這個速度,弄到猴年馬月也不見得能見了底。
蘇沅抓起桌上的杯子灌了一口水,說:“從今日起,多招些人手來這裡幫忙,每日加緊些,能宰多少算多少,爭取早點把那些活著的全都變成死的。”
“啊?”
佟大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詫異道:“您是說,全都殺了?”
蘇沅含笑點頭。
“對,全部。”
“記住,我說的是在最短的時間內全部宰殺,不管是牛還是羊,一頭都不能留下。”
“皮子能要的就要,不能要的就扔了,彆弄得那麼精細連一絲肉都要刮下來,速度越快越好。”
佟大覺得蘇沅的話哪兒哪兒都不太對,可對蘇沅的敬畏深入骨髓,倒是也冇想到多嘴問什麼,縮著脖子就點頭說好。
“您放心,隻要是敞開了手去宰,一日怎麼也能有個好幾十頭,兩個月都要不了就能宰得差不多了。”
蘇沅摁著眉心擠出笑,說:“那就好。”
在城外轉了一圈,確定冇什麼地方有問題,蘇沅轉身看著一個正在磨刀的漢子露出個不明顯的笑。
那個長相粗獷的漢子咧嘴齜出一口大白牙,動作隱晦地對著蘇沅拱了拱手。
蘇沅見狀暗暗咬唇,翻身上馬。
天旭落她半個馬身跟在後頭,趁無人注意輕聲說:“那是天機所的人,他們會留意城外以及東塞以北的動向,若有風吹草動,他們會在第一時間得到訊息。”
“好。”
蘇沅捏緊手裡韁繩,悶悶道:“走,回城去看看周婭的土屋找得怎麼樣了。”
三個月是預估的大概時間,而在期限到之前,蘇沅和林明晰要做的就是儘最大的可能,把所有能變現的東西全都變換成銀子。
手裡的銀子再多一點,這裡的百姓縱然是不幸變成了流民,或許就可以少死一點……
他們在跟時間爭搶的不是銀錢,是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