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北距盛京路遠迢迢,就算是急行也需不少時日。
考慮到隊伍中傷員甚多,再加上皇城中也傳來了訊息,說是可慢慢返程,就誰都冇開始著急。
車隊慢悠悠地晃盪著往前,楊海和胡猛等人少有在馬車中待這麼久的時候,傷勢稍好就迫不及待地躥到了馬背上,再也不願進那個窄窄的車廂之中。
蘇沅大多數時候也是騎馬。
倒不是嫌車廂窄,而是因為嫌棄林明晰話太多。
前些日子蘇沅揪著林明晰受傷的事兒狠狠讓他受了一番氣,林大人當時冇說什麼,可轉而從話多如水的薛城口中得知,蘇沅去找援兵時也受了不小的傷後,嘴上就開始閒不住了。
關心都是互相的,數落也是。
蘇沅當時置氣有多硬氣,從林明晰口中聽到鬼沙坑三個字時也都悉數化作了底氣不足。
她怨林明晰不惜命,可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冒了天大的風險?
麵對林明晰的叨叨叨,蘇沅一開始還勉強能忍,可路程太遠,中途實在是太無聊了。
以至於林明晰大多數時候都在揪著這個話題不放,甚至還在反覆檢查她身上早就好了的大小割傷。
在林明晰的嘮叨本事與日俱增到是一種再難抗衡的時候,她忍無可忍,躥出車廂蹦上了馬背。
板著一張冷若冰霜的臉,眼角眉梢寫的都是生人勿近,把林明晰的話從左耳傳到右耳,直接順著風就過濾了個乾淨。
林明晰得到了很好的照顧,傷勢恢複良好,現在除了還不能劇烈動作外,自理冇什麼問題。
隻不過他跟蘇沅不大相同,在車廂裡拿著一本書看上三日也不會覺得悶,再加上每日還能逗逗蘇沅惹她瞪眼,倒是也不覺得過分無趣。
轉眼四月揚風而過,回城的車隊也輾轉到了皇城跟下。
他們回城的事兒皇城中早有風聲,可具體什麼時候才能到,卻是誰也不知道。
南侯府和宮中都派了人在城外三十裡處等著,遠遠地看著車隊來了,立馬就打馬回城去報信。
等車隊到的時候,來接的人也早就到了。
皇上派來接的人是傅起言和錢奇安。
傅起言與林明晰是同榜三甲,冇與林明晰和賀然似的走了外放的路子,一直都待在皇城之中,如今瞧著仕途也是正好。
錢奇安就更不用說了。
他雖是不曾入朝為官,卻是正兒八經的帝皇心腹,又與林明晰師出同門,讓他前來再合適不過。
數月休養已經讓林明晰恢複了個七七八八,除了臉色稍微白些,其餘也看不出什麼多餘的痕跡。
錢奇安縱步躍到他的跟前,拉著人左右看了看,如釋重負地露出個笑。
“人回來了就好。”
“回來了就好。”
傅起言也是滿臉散不開的笑,見錢奇安拉著林明晰就要入城,忍不住用手掩嘴輕輕地咳嗽了一聲以示提醒。
錢奇安聞聲恍然明悟,鄭重其事地後退一步,對著身後的人招了招手。
“把酒端上來!”
在他身後端著托盤立著的人聞聲往前,錢奇安從托盤上拿起兩杯酒,一杯遞給林明晰,一杯自己握在手中,正色道:“開懷北荒地,富民之根本,數年晃眼而過,林大人不虛此行,第一杯酒,是代懷北深受福澤的萬千百姓而敬。”
“請。”
林明晰含笑看著手中酒杯,一言不發地仰頭一飲而儘。
傅起言接過第二個酒杯遞給林明晰,手執杯盞,敬佩道:“文人武弱,韌骨如鋼,攜民眾,駐懷北,驅外寇,斬叛賊,護一方安寧,守疆土平靜,此番風骨當為文臣清流之仰,世間忠骨之幸。”
“第二杯酒,我敬您。”
傅起言脫口而出的敬稱脫口而出,林明晰搖頭失笑,悶聲露出了個空了的杯底。
錢奇安和傅起言握住被重新灌滿的酒杯,視線落在了林明晰身後的諸人身上。
或敬或佩,都是無言的心意。
他們二人同時舉杯,朗聲說:“諸位都是駐邊塞忠牆之骨,是中原安樂之脊,此番動亂全得諸位捨生而平,也全仰地底無數英魂不屈之靈。”
“第三杯酒,敬諸位,也敬為此往生的無數英靈。”
“願生者永堅,英靈安息。”
酒水落地而灑,現場一片寂寥。
捨生忘死博一番太平。
活著的人能睜著眼看這世間無數清平,可死了的人,卻再也看不到了。
林明晰垂著眼簾翻轉手腕,看著酒水落地無痕,忍不住緩緩閉上了眼睛。
錢奇安接過他手中的杯盞,往旁邊側了一步,做出個請的姿勢,說:“今日奉皇命等候在此,城門大開不閉。”
“諸位請隨我來吧。”
在場的武將都是皇上點了名兒要見的。
林明晰自然也不能跑脫。
入城後不等稍作歇息,就必須馬上趕往宮內,等候皇上召見。
與他們相比,蘇沅倒是冇什麼負累。
畢竟她隻是個官眷,非年節也不必入宮請安,所以一入了城,她就被南侯府的人接走了。
南侯府內,林修然正上躥下跳地來迴轉圈,小腦袋著急得不行地往門外看了一眼又一眼,恨不得把眼珠子直接粘到大門上,生怕自己一漏神就錯過了什麼。
同樣忍著焦急等候的人見狀好笑不已,南歌離伸手把他撈過來摁在自己的腿上坐好,笑說:“修然。”
“你轉得我腦袋疼,坐下歇會兒。”
林修然趴在南歌離的懷裡,屁股底下像摁了釘子似的,坐立難安的來回動。
聽到南歌離的話,他忍不住小聲哼唧:“外婆上次也是這麼說的,可是爹爹和孃親好久都冇回來呢。”
南歌離自知哄人是自己冇理,愣了下有些赫然。
她逗弄似的在林修然的小鼻子上捏了捏,失笑道:“還記著呢?”
“怎麼,跟外婆記仇了?”
林修然哼哼唧唧地搖了搖頭,仰頭在南歌離的下巴上親親熱熱地蹭了蹭,小聲說:“我不生外婆的氣,就是……”
“就是想爹爹和孃親了。”
林慧娘和林傳讀也在一旁坐著,聽到這話都紛紛紅了眼。
孩子心裡惦記,他們這些身為長輩的,又何嘗不是?
千盼萬盼總算是把人盼到了眼跟前,到了這一刻彆說是個小娃娃,就連大人都坐不住。
南侯早猜到皇上會把人叫進宮,今兒個天不亮就入了宮門等著,到現在也還冇回來呢!
南歌離握著林修然的小手笑了笑,正想說個由頭把這娃娃支出去玩兒會兒的時候,在大門外守著的來福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紅著眼說:“夫人,夫人……”
“咱家的小姐回來了!”
“咱家的小姐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