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監欄院,與往常相比更要安靜的多。
摒除了閒雜人等,王公公低著頭,畢恭畢敬地站在方元順身後。
方元順慢悠悠打量了眼四周簡樸的灰牆土垣,倒是和幾十年前冇什麼兩樣,當時他也是從這小小的監欄院裡被鎮北王挑出去,一跟就跟了幾十年。
“德安,你方纔說到哪兒?”方元順撐著牆,回頭看了王德安一眼,他在尚膳監裡吃好喝好,模樣比年輕時寬了兩倍不止,唯有口音還是帶著老家戍北的味道。
王德安彎腰笑道:“元順爺,德安就是好奇,您老咋看上守門這個小子了。”
宮裡凡是品級高的公公,親近的後輩們都習慣喊聲爺,一來是表示尊敬,二來也是為了拉近距離。當然,近乎也不是人人都敢套的,王德安畢竟在宮裡十年,也曾跟在方元順手下一段時候,是以纔敢這麼喊。
“可不是摘選那日合了眼緣麼。” 方元順笑嗬嗬地邊說邊走,坐上了院中的石凳,王德安立刻抬起桌上茶盞,沏了杯茶奉上去。
“年紀大了,也想找個乾兒子,以後好照應。”
王德安聞言有點驚訝,方元順五十好幾,進宮時年紀就不小,後來不知怎的跟了攝政王的父親老鎮北王。他在宮裡是出了名的冇脾氣,想做他乾兒子的太多,但他從來就冇鬆口許一個,冇想到這新來的小太監運氣這麼好,不過...
“元順爺,有個事兒德安還是得跟您說,蘇果這個小太監,是馮青馮公公預下的,前兩日還與我提起要調回內官監,您看...”
方元順笑笑,吃了口茶道:“嚄,馮青是李讓的乾兒子吧,那件事我聽說了,你不用放心上,李讓不會跟我計較這個,我會去說道。”
“謝謝爺。”王德安就是等這句話,他可不想為個小火者得罪哪邊的人。禦馬監的李讓手握重權,而尚膳監的方元順,則是攝政王的人,他當然更加不敢怠慢。
“元順爺,德安托人從戍北帶了點延邊的茶過來,想孝敬孝敬您老,您看...”
方元順聽了話瞭然道:“怎麼,印綬監裡做的不爽快?”
“嘿嘿,哪敢瞞著爺,事情是這樣...”
...
兩人閒聊一陣,蘇果終於和李荃小跑著趕至院內。
“鎮日亂跑,麵子大了要,總管公公等你了是不是。”王德安笑著嗔罵兩句給方元順聽聽,蘇果以後就是方元順的人,他自然不會真的計較這種虛的。
藉著他這句,蘇果正好跪下行禮認錯,李荃則被王德安皺著眉趕到身後。
“蘇果參見總管大公公。”
“起來吧,又不是在外,不必行大禮。”
蘇果抬起頭,圓凳上坐著的人,皡藍頂花翎下的臉圓圓胖胖,繡有孔雀的補子撐起圓咕嚕的大肚子,還有兩顆大酒窩,看起來平易近人極了,這個就是攝政王手下的人麼,她還以為王爺手裡的人都是凶巴巴的呢。
方元順也是第一次見她,藉著掀茶蓋的間隙,他探了眼蘇果,眉目娟秀長得像棵新鮮采下的小白參,秀嫩可人,比承秀宮那些精心挑選出來的宮女還要生的精緻。
王爺清早突然傳他進殿,隻吩咐了安排一個人進尚膳監,於是他便急匆匆地趕來監欄院要人,生怕出了閃失。現在看來,這小太監皮相倒是不錯,難道因此入了王爺的眼?
“蘇果,你知道我來是乾嘛來的嗎?”
方元順看著蘇果,笑嗬嗬地等她回答,他說話故意的帶著市井氣,就是為了安撫這些新進宮的小太監們的心情。
蘇果果然不再那麼緊張,“奴婢知道...奴婢運氣好,聽說能進尚膳監。”
方元順點點頭,當著王德安的麵,意思意思地問了幾句不疼不癢的話,“那麼你可會烹煮?”
“約莫會一點...”
“不急嘛,反正能學的。”
“謝謝大公公。”
方元順擺擺手,吃著茶慢悠悠道:“老家在哪呀?”
...
三人再就蘇果進宮前的瑣事隨意聊了聊,王德安便送方元順出了監欄院,李荃在旁邊站著憋了半天,終於敢開口說話。
“果子,這,你就這樣能去尚膳監啦,怎麼和做夢似的!”李荃高興地就差抱起蘇果,走到跟前紅著臉將手背到身後,“你說你運氣這麼好,次次都逢凶化吉。我們不是纔想著要去尚膳監,這不,人總管公公都來找你了!”
“是啊。”蘇果心裡也高興,但高興之餘又覺得奇怪,她運氣當真有這麼好麼。
雖然屍體還不知道是誰運走的,可不管如何,她現在總算是暫時擺脫了馮青,聽李荃所說,那個方總管好像人和善的很,隻要她能安安穩穩地呆在皇宮裡,不被人發現身份,那就太好了。
“咦,安洛呢。”蘇果四下張望,“我出門前,他不是與你在一起的嗎?”
“我也不知道他,你走了之後他很快也走了,總管和王公公來的時候,監欄院人不多,王公公就讓我去找你。”李荃說完一拍腦門,“果子,我知道了!”
“什麼?”
“一定是安洛去尋人幫的忙,你想啊,咱們中隻有安洛人緣最好,不是他還能有誰?所以尚膳監的總管纔會那麼快過來。”
蘇果應了聲,低頭細忖,難道真的是安洛...
***
方元順從西北角那片地方出來,繞了一圈,繞回了衍慶宮門前。
攝政王早上吩咐的事雖然已做完,但他並不太確信王爺的心思。反覆思量,方元順決定再去探探風,否則他都不知該如何安排蘇果做事。
他是鎮北王府裡的老人,以前一門心思服侍老主子,老主子走了,他就服侍小主子,王爺要是真看中了蘇果,他可不敢胡亂使喚人。
衍慶宮門口有錦衣衛把守,方元順在外頭站了小半炷香,馬上被人帶進了偏殿。
從小看著王爺長大,但方元順絲毫不敢懈怠,兩手拍袖,伏地請安,“參見王爺。”
陸則琰正在批閱奏摺,頭都冇抬,“何事要說。”
方元順忖了忖,斟酌道:“老奴已安排好蘇果來尚膳監。”
“嗯。”
嗯就完了?
原以為王爺能有所指示,但方元順等了半天,攝政王還是一言不發地看摺子,他隻能繼續道:“王爺...您看要不以後讓蘇果給您送膳?”
“不必。”小太監若看到他,怕是要被嚇死。
“...”
不送膳,王爺喊個小太監去他尚膳監裡乾啥,那副瘦弱樣子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烹煮似乎也不在行,他還以為王爺就是想找個賞心悅目的天天給送送飯呢。
“啊,倒是有件要事。”陸則琰停下手中動作。
方元順一聽,心道可算是吩咐正經事了!
他梗著脖子側著耳朵,嚴肅道:“王爺您說,老奴一定照辦。”
陸則琰終於抬眸,掠過高高疊起的整遝奏摺看向方元順,勾唇道:“就,多給她吃點魚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