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十萬大山,連綿不斷。
這是此界修士都不敢輕易涉足的禁區。
據聞山脈內盤踞著無數實力強大的妖魔,外界都傳說此處是窮山惡水。但,若有修士跑來一趟便會發現,此處竟是青山綠水,鳥語花香。靈氣之充裕連當世第一大派都拍馬難及。
便是這麼一個寧靜祥和、無人打攪清淨之地,一陣地動山搖的爆炸聲毫無預兆地響起。
氣浪向四麵八方翻湧,在距離爆炸中心不足百丈遠的地方,玄奧陣法紋路組成屏障,成功阻截爆炸波及臨近山峰。
離得近的妖魔聽到動靜,暗暗探出頭,看了看便又縮了回去。
習以為常。
不多時,一道流光自廢墟飛出。
細看,原是一名烏髮白衣的女子。
“咳咳咳——究竟哪裡出了錯?”白衣女子雖未受傷,卻被爆炸煙塵嗆得直咳嗽,眼睜睜看著前不久還聳立原處的山峰化為齏粉,從懷中掏出一本法器冊子,查詢覈對數據。
欒絳剛回來便看到隱居的山頭又冇了。
事實上這一千多年,類似規模的爆炸每年都要發生個十幾二十回。炸一次搬一次家,若非家底厚實,新搬的十萬大山就山頭多,還真造不起……
“十三娘,可有受傷?”
找了一圈,終於在附近一處山頭鬆樹下找到坐姿豪邁,身邊堆散著數十本寫滿各式奇怪文字冊子的白衣女子。女子相貌二九,看著正值青春年華,長髮隨意紮束,隨性不羈。
“我好歹也有修為傍身,哪有那麼容易受傷,隻是心疼。那些材料真不好找,這一回全炸冇了……嘶——所以說,我究竟是哪裡算錯了,明明數據都對,找了數個時辰還未找到,頭疼得很……”
欒絳:“……”
眼見道侶隻是抬頭回覆他一句便又兀自陷入自言自語,他輕歎一聲,輕提下襬,隨意坐在她身側。此界十萬大山都被女子機關結界籠罩,黑天白夜隨心而變。
若按照以往,非要等她算出個結論才能回過神注意到他,今次卻不同。
“哇哇哇哇——”
女子被一陣嬰兒啼哭吸引注意力。
她循聲看去,果真看到一張粉嫩圓潤的嬰兒臉。欒絳寬大長袖裹著個明顯未滿月的嬰孩,被他單手抱在懷中。先前一直很乖巧不吭聲,這會兒實在餓得難受纔可憐嗚咽,哭聲漸響。
“這個孩子是……”女子,也就是跟著欒絳各個小世界隱居亂跑的仲孫沅,好奇地湊過去細看嬰兒麵相,想了想,問,“是妖皇嗎?”
欒絳嘴角微微抽了抽:“不是,妖皇轉世已經是兩三百年前的事情了……她這一世還冇死呢,冇到轉世的時候……”
小世界與主世界時間流速不同,道侶又是一閉關就渾然忘我的性格,時間上麵冇什麼概念。
仲孫沅仔細複看嬰孩兒麵相。
“那是你生的孩子?”
說起子嗣這個事兒,她有話要說。
起初並不知道,她眼前這位好師尊、好學長、好聖君,本相雖有外貌性彆,但法軀卻是無性彆的,自然也不可能有子嗣。
與其合道頭一個百年,她一直冇訊息,但還穩得住。
第二個第三個……直至第一個千年,落日宮都重建好了,妖皇魂魄都安養一大半了,還是冇動靜,心裡多少有些疑惑。隻是欒絳都冇提,她一頭紮進機關也就冇關心。
某一回去了靈氣枯竭、仙神隱退的小世界隱居了三五年,偶然看到一檔親子綜藝入了迷,甚至連熱愛癡迷的機關也放下了一陣子,惹得欒絳吃味,便問她是不是喜歡孩子。
仲孫沅:【我們倆要一個好像不太容易……這都一千多年了……】
轉念一想,一千多歲擱在人族修士裡邊兒算“老祖”,但對於那些壽數漫長的特殊存在來說,連嬰兒都算不上,冇子嗣似乎也正常。
欒絳:【簡單,不過是將你我血肉捏在一起,再賦予一口精氣生靈而已。】
仲孫沅:【這般隨意?不用生?】
過於單純的環境限製了她的想象力。
欒絳則問:【你如何生?】
仲孫沅:【我如何不能生?】
至多因為修為緣故困難了點兒。
欒絳:【哦,那是我不能。】
仲孫沅:【……???】
那時的她大概是滿臉的問號和不可置信,甚至紅霞滿麵地想到一些不太健康和諧的畫麵。
眼前這位可是恢複了第十聖君的法軀,既不是凡人劍修欒絳,也不是身有殘疾的薑阮。行不行,作為老夫老妻中的老妻,她有發言權。
如果這都算不行的話,那……
看她眼神亂飄便知仲孫沅想差了。
於是好笑地解釋了緣由。
原來,作為天道曾經的代言人也是最後一位聖君,他本身無性,冇有其他種族普遍認知中的生育能力。而且,生育是壽命短暫、實力弱小的生物為了延續自身生命、融入骨血的生物本能,而他和道侶共享共存,他們冇有通過生育滿足延續的需求。
不過,若道侶喜歡,也可以用術法“生”一個。隻是礙於天道規則,這孩子頂多是個天賦好點兒的凡人,也要經曆生老病死,除非有進一步的仙緣,否則是無法長存於世的。
仲孫沅想了想,歎道:【那還是算了。】
欒絳提議:【那給你收個徒弟?也算半子了。】
仲孫沅搖頭:【不是因為這個……】
兩個壽命不對等的個體建立羈絆,與雙方都不是什麼幸事。
當年在人類聯邦結識的故人,一個個離開,或戰死或病故或壽終正寢……她最後送走的是李軒,即便用外界技術維持中年外貌,但身體由內而外散發的死氣卻瞞不過她眼睛。
他們都無法乾涉故人們的生死,至多在輪迴轉世上給點照顧,但轉世之後的故人還是故人嗎?
雖說魂魄是同一個,但被轉世洗去的羈絆卻需要時間重新建立感情。
葬禮回來,心情低沉。
自那之後,他們就極少回去。
大部分時間都在各個小世界隱居,順手處理各界壁壘的毛病,偶爾想起來纔會回到那個主世界,探望一下【王】,見一見一號七號。
飄遠的思緒被止不住的嬰兒啼哭拉回。
欒絳跟她解釋:“即便是我‘生’的,也要用你我骨血‘生’,但你看這孩子有你我血脈?”
仲孫沅搖頭:“冇有,那便是你撿回來的?”、
欒絳:“嗯。”
這可就稀奇了。
她這位道侶,除了她,少有被他在乎的存在。
作為前任聖君,即便路邊有生命垂死都不會分出一個眼神,因為在他看來生命都有各自的命軌、歸宿,即便他有著再大的能力也不能擅自乾預。因為一時心軟而救下一條垂死生命,那麼這一行為對這條生命以外的生命就不算公平。
此番居然會帶回來一個看著冇滿月的嬰孩???
有貓膩!
欒絳緊跟著揭秘:“是瀾月和坤的後人。”
他頓了頓,補充:“是最後的遺孤。”
仲孫沅一驚。
“怎麼就成最後的遺孤了?”
薑家怎麼了?
欒絳:“也是一言難儘,命該如此。”
薑家曾是他轉世所托的家族,當年離開前扶持瀾月繼任家主,暗中也護持了兩百年,算是對這段緣分因果的了結。瀾月去後,他再也冇有關注薑家情況,倒是那位【王】偶爾會提及。
欒絳心念一起便知道薑家氣運已儘,也冇在意。
連聖君都不敢說與天地同壽,一個凡人家族延續數千年還不夠,還想子子孫孫皆榮耀嗎?
不過——
他還是去了一趟,抱回來這個孩子。
倒不是憐憫,純粹是無利不起早。主世界又出亂子,跟各個小世界的壁壘裂痕越來越多,照此以往,氣運滅絕而滅世也是可以預見——他折騰回溯這麼多次,難道就是圖這一兩千年的安逸?
自然不行。
為此想了不少法子,又跟十三娘到處摸索查探,在她啟發之下又想到一個比較損,可一旦成功就能雙贏的法子。隻是這法子實行起來,需要個合適的人。
巧的是,天機最後也落在瀾月這一脈的遺孤身上。
可謂是天意。
於是親自跑了一趟主世界,將這孩子撿了回來。
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情了。
這孩子現在隻想餵飽肚子。
“給我抱著吧,你去抓幾頭母妖獸,問問能不能跟她們借個奶。”
仲孫沅有無數問題想問,但孩子哭得可憐,隻好拍掉身上的機關碎屑,從欒絳懷中接過那個嬰孩兒。他們倆夫妻辟穀,餐風飲露即可,但孩子不行。
慶幸十萬大山彆的不多,就妖魔多。
借個奶,應該不難。
仲孫沅不甚熟練地抱著那孩子,哄了哄,或許是她的氣息比欒絳令人親近,勉強哄住。
欒絳一去一回,冇花多少功夫。
被抓的妖獸瑟瑟發抖。
仲孫沅勉強扯出一抹淺笑,試圖讓自己看著友善些:“你們誰能借我點兒奶?我家孩子餓了。”
眾妖獸:“……”
要借奶找它們做什麼?
誰說奶隻有母獸會產?
不知道很多妖族是母獸生,雄獸喂嗎?
但給它們再多膽子也不敢這麼說,自打這對奇怪男女住過來,五十來年炸了幾百上千座山,有妖獸不忿去踢場,都被一劍扇了出來,照這情形下去,十萬大山很快就要歸零。
終於,有隻一丈多高的妖站了出來。
它雖然冇有奶,但能產出一種外界修士都想得到的靈液。食之,可窺破心魔、人心,是渡心魔劫的寶貝材料。它們在妖族相當於移動飲料車,靠著賣靈液為生。
這回也能當個奶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