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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8章 黑暗中的一根柺杖

9月21號,李襄屏和常浩九段,孔二傑七段在棋院聚合,然後在華領隊率領下,前往日本參加“豐田杯”八強賽。

李襄屏這次的對手是韓國崔毒,這個簽位是幾個月前就確定好的,當時大家還冇多大感覺,不過兩人現在不已經會師“應氏杯”決賽了嗎,這倒讓這場比賽憑添幾分關注了。

很多人把這場比賽,視作“應氏杯”決賽的“前哨戰”。

不過對於李襄屏本人來說,他對“前哨戰”之類的並不關心,他更關心的還是崔老漢本人,更準確的說,他是關心崔毒那種獨特的棋風,鮮明的風格----------

其實在進入新世紀以後,李襄屏認為擁有鮮明風格的棋手真的已經越來越少,已經很少有職業棋手能像崔毒那樣,他的優點是如此突出,缺陷也是如此明顯。

他的優點足夠讓他成為“李滄浩剋星”,而他的缺陷,又讓他長時間連陳小強同學都奈何不了。

而這個,纔是李襄屏對這位對手最感興趣的地方。

一行人抵達日本後,由於畢竟還隻是八強賽階段,因此就算是重視儀式感的日本棋界,這次的“前夜祭”也並不隆重,簡單參加過歡迎晚宴之後,回到房間的李襄屏就和自己外掛聊開了:

“定庵兄,在你們當年那會,存不存在棋風相剋現象?”

“棋風相剋?襄屏小友怎會在此刻想起此事,莫非對明日比賽已經胸有成竹?”

李襄屏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當然不敢,隻是定庵兄也和此人交過手,知道此人之特點是如此鮮明,所以對於明日之局該如何下,我還是確定好基本思路,好了定庵兄,明日之局明日再說,反正我會用什麼思路,你明日一觀便知,咱們現在還是來聊聊棋風相剋的現象。”

見李襄屏非要把話題扳回去,那作為外掛的老施當然也冇有辦法,他稍微想了想後,然後苦笑著開口:

“襄屏小友,我曾聽你說過,知道這最近百年,棋風相剋現象似乎在現代普遍存在,隻可惜在我們那會,這種情況真的不多。”

老施頓了頓繼續說道:“定庵現在想來,此應是受那“座子”之禁錮也,“座子”加“還棋頭”,這就造成我等棋手棋風普遍趨同,既然棋風都趨同,那自然很少出現棋風相剋之現象,因此不得不說,此事確為當年規則之一大缺陷也。”

李襄屏今天當然不是跟老施探討中古棋缺陷的,所以他繼續笑著說道:

“中古棋當中真的冇有嗎?定庵兄可以繼續深想一下。”

沉默半分鐘之後,老施再次開口道:

“如果非要找一例,那卻是當年周懶予前輩,他當年十番棋負於李元兆先生一戰,應該算是棋風相剋了。”

李襄屏聽來微微一笑,誠如老施所言,由於規則問題導致棋風趨同,中古棋當中棋風相剋現象並不多,其實在問這個話之前,李襄屏自己首先想到的也是這個例子。

對中古棋有點瞭解的棋友當然都知道,其實在中古棋當中,周懶予的名氣可是要比李元兆大多了,周的名氣主要來源於著名的“過周十番”---------

這應該算是中古棋當中名氣僅次於“當湖十局”的對子棋名局了(由於還有一個“血淚篇”,就是黃龍士VS徐星友的十番棋,這個名氣也很大,不過這個是讓子棋)。

因為過百齡是明末“一代棋宗”,是那個年代真正的武林盟主------所有人都承認並且服氣的武林盟主,所以周懶予擊敗他之後,不僅讓他擁有更高都名氣,其實也在中古棋當中擁有更高的地位。

唯一有點遺憾的是,過周兩位前輩的年齡差距有點大,他們不像範施那樣年齡相仿,所以年輕很多的周懶予擊敗老前輩,這就有點像正常的新陳代謝了,被很多人看做正常的“長江後浪推前浪”。

其實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導致在“過周十番”之後,當時很多名手不服氣,紛紛向周懶予發起挑戰,而周懶予先生也是硬氣,他欣然應戰,並在揚州瘦西湖擺下擂台,迎接天下英雄挑戰(也有考據說是在其他地方,不過這個並不重要)。

在這要插句題外話了,這也是李襄屏欣賞中古棋的地方之一,因為有資格在中古棋當中競爭武林盟主的棋手,基本都像周懶予這般硬氣的,而不會像日本圍棋那樣,一旦晉升“名人”,占據“棋所”,那就都喜歡端著,個個都愛惜羽毛,彆人想找他下盤棋都千難萬難。

其中有極端者,甚至在感受到威脅之後還會想方設法避戰,有極個彆還會運用一些陰謀詭計。

中古棋就基本冇有這種情況,不是說中古棋就冇有棋手避戰,然而中古棋棋手一旦這樣做的話,那基本名聲就廢了,冇人會承認你是武林盟主,更彆提什麼曆史留名。

這兩者一比較,高下立判,中古棋的名手基本都是打出來的,而日古棋的有部分人,其實更像是捧出來的。

所以有人說日古棋的水平比中古棋高,李襄屏對此表示高度懷疑。

回到正題,當年周懶予前輩在瘦西湖接受挑戰的時候-----畢竟是有資格競爭武林盟主之人,所以在前期,他屢戰屢勝,所向披靡。

當時冇有人能想到,最後阻止周懶予當上武林盟主之人,竟然會是李元兆。

因為李元兆當時不僅其名不顯,水平也不算突出,夾在一堆“名手”當中灰不溜秋,當時比他水平高的就有將近10位高手。

說句不好聽的話,他當時差點連上場資格都冇有,很像是被人拉來當替補的。

然而就是這個替補隊員,他在觀戰前期比賽之後,他自己強烈要求上場,並喊出了一句名言:

懶予力弱,我必破之!

然後最後的結果,替補隊員還真就擊敗了周懶予,阻止他登上武林盟主的寶座。劃重點:李元兆前輩可不是隻贏了一盤,而是在十番棋當中,以6比4的比分堂堂正正擊敗對手。

說句實話,李襄屏其實高度懷疑“懶予力弱,我必破之”這話到底是不是李元兆賽前說的,怎麼看怎麼像是記載那場棋壇盛事之人後來自己編的。

然而這一切同樣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李元兆真的做到了,所以這是事實。

那李元兆是怎麼做到的呢?其實很簡單,他當年贏棋的方式,和崔毒擊敗大李的方式高度相似:

周懶予的棋風在中古棋當中獨樹一幟,有彆於一般的力戰棋風,他的判斷明快,簡潔有力,尤其是控製局麵的能力一流,像極了中古棋當中的“控製流”-------

這其實就和大李很像了,兩人不僅棋風有相似之處,甚至地位也差不了多少,雖然周懶予前輩最後冇能當上武林盟主吧,然而他畢竟把老盟主拉下馬,並且水平也確實領先他那個年代大部分高手。

周懶予像大李,那李元兆當然就像崔毒,不僅地位差不多,他對付周懶予的套路更是和崔毒很像。由於經過前麵的觀戰,當時的李元兆非常清楚,想要擊敗周懶予,那就必須把自己的力量發揮到極致,必須從一開始就把對手纏住,像毒蛇纏繞一般把對手纏住......

這個十番棋是有少量棋譜保留到現代的,李襄屏也看過,他從棋譜中看得很清楚,李元兆采用的戰法迥異於當時那個年代其他棋譜,真真正正是古代版“毒蛇纏繞功”。

“襄屏小友,我其實還不太明白,如今大賽當前,你為何把心思放在此等問題之上,棋風相剋又如何,此問題有意義嗎?就拿剛纔例子來說,說不定就是一種巧合呢。”

李襄屏歎口氣道:“唉,定庵兄,若是隻是巧合也就罷了,可是我現在想,此現象可能真不是巧合呀,比如在那過去的東瀛棋壇,此現象也是屢見不鮮。”

“哦,真的?”

於是李襄屏又給自己外掛舉個例子了,他這次舉的卻是林海峰先生的例子。

林海峰先生的棋風和大李同樣很像,這個想必不用過多介紹,因為連大李自己就說過,他小時候最喜歡就是林先生的棋,一直希望能擁有同樣的風格。

既然是拿林先生和大李作對比,那這裡說的棋風相剋,就不是說林海峰克阪田榮男的事,而是彆人克林先生的事。

而提到林先生的剋星,大多數人可能首先會想到石田芳夫九段,然而李襄屏認為,這個剋星可能隻是個特例,不具備普遍性,如果從普遍性的角度出發,林先生的剋星其實另有其人,那就是年輕時候的加藤正夫九段-------

劃重點:這話可不是李襄屏說的,而是林先生自己說的,他在自己的對局集中就很明確的說過以下的話:

“........在麵對年輕棋手挑戰的時候,最讓我頭疼的其實是加藤君,每次和他對局都極為困難,尤其他那種直線攻殺型棋風,經常讓我束手無策,就連我的勝局大多也都是難局.......”

林先生這話當然是真心話,因為觀察那個年代的日本棋壇,“竹林時代”為什麼那麼短暫?為什麼很快就過渡到六超時代?

第一個推手不是彆人,正是日本“六超”中唯一冇有獲得過世界冠軍的加藤正夫九段。

那麼好了,中古棋的“控製流”怕力量型,日本棋的“控製流”怕力量型,現代棋的“控製流”同樣怕力量型。

這還會是巧合嗎?

應該不是吧,怎麼看都像是必然的規律,這其中好像隱藏著什麼內在的邏輯。

而李襄屏現在,其實就是在思考這樣的問題。

所以在和自己外掛舉完林海峰先生的例子之後,他開口說道:

“定庵兄啊,我覺得這個問題值得咱們深思,因為你之前跟我說過,我們隻有能看清狗狗的弱點,這樣咱們纔算小成,隻可惜此事知難行易,因為圍棋最難之處,就是很難分清對錯,或者說基本不存在絕對的對和絕對的錯,而圍棋之道如此特征,其實就很容易讓咱們迷失方向的,咱們現階段還好,依然可以把狗狗當做指路明燈,然而等過了這個階段呢?真的要去辨彆狗狗弱點時候呢?現在的指路明燈應該就失效了,你說是也不是?”

“那襄屏小友之意思.......”

李襄屏歎口氣道:“所以我就想到棋風相剋現象了,研究此現象雖然未必有用,但這其中若真存在一定內在邏輯,至少就給咱們提供了一個方向了,就像黑暗中的一根柺杖,咱們到底能通向何方暫且不提,但有柺杖總比冇柺杖好,定庵兄你說是也不是。”

聽到這老施果然動容:

“哎呀是極是極,襄屏小友果然是天......”

“好了好了定庵兄,”李襄屏卻不讓他把馬屁拍出來:

“此法是否有用還不得而知呢,並且此法同樣極難,咱們需回去好好斟酌才行,所以現在,定庵兄其他話也不用多說了,等我先下完明天比賽再說。”

“嗬嗬好的,對了襄屏小友,你說你對明日比賽,心中已有定計?”

“嗨!我說定庵兄呀,”李襄屏笑道:

“我說你這個人,若我今天不說的話,那你就睡不著覺是吧,那行,我現在就告訴你,其實我想好的策略不值一提,到了明天,我就是準備學學定庵兄而已。”

“學我?”

“當然就是準備學定庵兄,”李襄屏繼續笑道:

“其實要對付此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學我那小兄弟,然而定庵兄你知道的,我可冇有他那身小巧功夫,後半盤依然是我弱項,既然這樣,我也不想那麼多了,明天乾脆就給他來個硬碰硬,拳頭碰拳頭,就像定庵兄那般,憑力量就把他打爆,現在就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了。”

“嗬嗬,我相信憑襄屏小友實力定能做到。”

“哈哈借你吉言,好了睡覺睡覺.......”

定下的策略當然不會輕易改變,到了第二天,李襄屏還真就用這種方式和崔毒展開較量了。

很明顯,采用這樣一種簡單粗暴的方式,“狗招”的作用並不會太大。

事實上對於這盤比賽,李襄屏還真冇準備用狗招致勝,他就單純想和崔毒掰腕子--------

這其中也有和自己外掛比較一下的意思:老施既然能用這種方式撂倒崔毒,李襄屏想看看自己能否做到。

既然是單純的力量比拚嘛,那這棋就冇啥好說的,下午4點50左右,比賽終局,執白的李襄屏192手中盤獲勝。

贏棋之後的李襄屏很滿意,他滿意的並非再次晉級世界大賽四強,而是他感覺在單純純力量方麵,自己好像已經和老施已不相上下了。

是和學過狗招的中古棋棋聖力量不相上下!

所以真正的重點在比賽結束以後:

當李襄屏開始在自己外掛麪前嘚瑟:

“嗬嗬定庵兄,你觀此局如何?我之力量能否入得了你的法眼?”

“嗬嗬,襄屏小友又來說笑,你今日之下法如何是單純純力量,和定庵下法大相庭徑也。”

“啊?!”

李襄屏開始重新審視自己下過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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