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慈向懸崖上的氣泡一點,圓形的鏡麵霎時間鋪開,形成瀑布一樣的水麵,將涿光山上的一切景象呈現。
“玄慈方丈好手段!”
張鳴拍掌讚歎道,“我涿光山距離此地少說有千裡,方丈竟然能將景緻顯化得纖毫畢現,這是真正的大神通!”
眾人頓時望向他,心中驚異。
小寒山寺的玄悲禪師都打到你山門了,你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不過,他說的也對,隔著千裡之遠顯化景象,堪稱是神乎其技。
玄慈麵色不動,合十說道:“老衲所用不過是能看清你身上的因果線,由因尋果,由業尋障,藉機顯影罷了。”
張鳴恍然,原來他修行的《三世經》能夠看清因果之力,隻是如此借法,窺探因果,這老和尚不怕反噬嗎?
殊不知,此時此刻,玄慈方丈也是心裡驚疑,這清徽道長的身上竟然有一道極虛極淡的因果線,看似不起眼。
但卻無根無源,延伸向未知處,給人一種極其恐怖的窒息感。
其中有大秘密!
沾之……會死!
“玄慈方丈,果真好手段!隻是貧道有一個師弟,他想問一問。”
張鳴忽然笑著問道,“不知道方丈大師平時可偷看信徒洗澡啊?”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
這是什麼話,玄慈方丈乃是一代高僧,堂堂小寒山寺的主持,德高望重,佛法精深,怎麼會偷看信徒洗澡!
不過,他們這麼一想,忽然覺得全身不自在,就算不看洗澡,也可能看彆的啊,難怪每次被方丈注視時都覺得被透了。
其中,齊淩等人更是麵色煞白,隻覺得自己等人身上冇有秘密了。
可是,他們又打不過方丈。
“呸,不對,我等一心向佛!”
他們連忙正襟危坐,不敢亂想,生怕被深不可測的方丈看穿想法。
“阿彌陀佛。”
玄慈古井不波,說道,“老衲修為低微,隻能看現世,看此刻。”
他的意思就是不能觀過去、未來,這人在眼前,自然不會是洗澡。
張鳴笑道:“既然方丈看現世,看此刻,那咱們就看現世看此刻!”
說罷,他望向瀑布如鏡的景象。玄悲等人已經來到靈樞觀的門前。
道觀在此刻顯得無比狹小,與小寒山寺這樣樓閣接踵的千年古刹全然不能比,隻有門口那兩幅對聯勉強入眼。
但是看在張鳴眼裡,卻覺得無比親切,這一趟忙完也該回靈樞觀了。
想到這裡,他抬眼笑道:“玄慈方丈,你認為他們能破我靈樞觀嗎?”
兩人的賭鬥已然開始。
玄慈合十說道:“老衲這師弟修為雖然不是拔尖,但卻修得一處大悲天,咒超八地,有千手千眼之神通。”
言下之意,就是有把握了。
和尚說話就是墨跡。
張鳴眼色不動:“靈樞觀雖然簡陋,但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動得。”
眾人望向瀑布一樣的鏡麵裡。
玄悲立在靈樞觀門前,高聲喊道:“阿彌陀佛,小寒山寺玄悲前來拜山,請靈樞觀諸位仙師現身一見!”
可是,道觀裡悄無聲息,冇有人迴應。
“小寒山寺玄悲前來拜山,請靈樞觀諸位仙師,現身一見!”
他再次喊道,仍然毫無迴應。
“玄悲師叔,道觀裡會不會冇有人?”
旁邊的和尚問道。
玄悲麵色漸沉,又等了數息,吩咐道:“走,咱們進去看看!”
說罷,一行人向靈樞觀裡麵走去。
可是,當他們剛剛跨進門檻,就覺得一股浩然磅礴的力量從天而降。
撲通——
一個個和尚被壓得跪在地上。
玄悲驚覺不對,身上瞬間爆發出璀璨的佛光,與下落的恐怖力量對抗。
但是,在這股龐大的力量之前,他就像是蚍蜉一樣,根本對抗不動,身上的佛光幾乎在刹那間破碎。
“陣法!”
他藉助佛光抵抗的瞬息時間,抽身後退,逃離靈樞觀的門檻範圍。
然後,他就覺得身上一輕,那磅礴的力量消去,冇有了壓迫之感。
他不愧是陽神境的強者,竟然在刹那間從太清符的鎮壓下抽身退出。
可是,菩提崖上的眾人看得愣住了。
“什麼情況,玄悲大師怎麼才進去就退出來了?”
“那些同行的和尚怎麼跪下了?難道是被靈樞觀裡的道韻感化?”
“我看不是,那靈樞觀裡分明有無名的陣法,將他們全部鎮壓住了!”
“……”
世家子弟們議論紛紛。
就連玄慈方丈身邊的三位高僧,以及立在一旁的玄渡老和尚和虛慎小沙彌,也睜大了眼睛,無法置信。
“清徽道長原來早有準備,隻是這陣法……就能護住靈樞觀嗎?”
玄慈方丈抬眼看向張鳴,合十說道。
話語間,隻見玄悲禪師飛身立在半空,遙遙揮掌向下一拍。
轟——
掌勢如山嶽壓下,與靈樞觀外無形的光罩碰撞在一起。
可惜,那光罩絲毫未動,根本無法突破。
他抬起手掌,準備繼續轟擊。
就在此時,那靈樞觀裡忽然出現一個人影,走到門檻位置。
玄悲落眼望去,隻見是一名身材瘦削的年輕人,樣貌普通,眉眼猥瑣。
“諸位大師,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年輕人好奇的問道。
一直跟著玄悲的小沙彌虛歲突然急中生智,說道:“這位道長,我們是清徽道長的朋友,受其所托,前來靈樞觀裡取一件物品,不知道可否解開我們身上的陣法?”
玄悲眼眸一動,從半空裡落下。
“阿彌陀佛,老衲確實是清徽道長的朋友,還請小施主帶我們入觀。”
他雙手合十,麵露悲苦的說道。
李二狗上下打量一眼他們,僧袍,光頭……心裡已經有了數。
“原來是清徽道長的朋友,遠來是客,是我等待客不周了。”
他連忙客氣的笑道,隨即向身後遠遠喊道:“黑道長,還請放開陣法壓製!”
張鳴在離開靈樞觀的時候,將一小部分陣法操控權轉移給了大黑。
所以李二狗才能從跪著簽到的狀態,逐漸被大黑認可和釋放出來。如今兩人一起生活了幾天,終於漸漸熟絡。
吼——
玄悲隻聽靈樞觀裡響起一聲獸吼,然後就見一行被鎮壓住的同門身上一輕,如釋重負,紛紛站起身來。
虛歲活動兩下手腳,不由麵露驚喜,向玄悲師叔祖使了個眼色。
他的意思很明確,先混進道觀,再驟然出手將對方全部拿下。
玄悲雙手合十,說道:“多謝小施主,不知道小施主怎麼稱呼?”
他伸腳向道觀門檻試探,果然上麵空空如也,竟然冇有了陣法壓製。
李二狗咧嘴笑道:“大師客氣了,我叫李玄彬。”
玄悲客氣道:“原來是李施主!”
兩人說著就進了靈樞觀。
菩提崖上的眾人有點看傻了,這靈樞觀的年輕人這麼好騙?
尹雪禁不住開口說道:“玄慈方丈,你們好歹也是佛門高僧,竟然如此不知廉恥,使用下三濫的手段嗎?”
坐在方丈身旁的玄寂當即忍不住反駁道:“小丫頭,飯可以亂吃,這話可不能亂講!我小寒山寺與靈樞觀已經勢成水火,哪還需要分什麼手段高低!”
玄慈轉眼看他,喝道:“玄寂,休得胡言。”
然後,他纔看向尹雪,又看向張鳴說道:“兩位見諒,確實是老衲管教不嚴,教人不恥。待玄悲師弟回來,老衲就親自懲戒,將他逐出小寒山寺!”
張鳴平靜與其對視,笑道:“不必了,玄寂禪師說得對,大家各憑手段罷了。”
說什麼親自懲戒,逐出小寒山寺,等到那時候,靈樞觀都已經化為飛灰了。
瀑布一樣的鏡麵裡。
玄悲領著眾人走進靈樞觀,打量一圈,冇有看到其他人,不由問道:“李施主,怎麼冇有看到諸位仙師?”
李二狗眉眼收斂,憨憨的笑道:“大師,清徽道長領著他們都出去了,我也不是靈樞觀的弟子,隻是在這裡打雜,做些粗活。道長冇有與你們說嗎?”
玄悲和虛歲對視一眼,都從各自的眼眸裡看出一絲喜色。
“是了,清徽道長與我們說過。”
玄悲眯眼應承一句,旋即手掌在刹那間拍出,森然喝道,“既然如此,那就休怪老衲毀了這靈樞觀了!”
可是,他這一掌明明拍向李二狗,卻像是跟著天塹,不僅冇有拍中,反而越來越遠,怎麼使力都拍不到。
“恩?這是怎麼回事?”
虛歲和其他和尚們也一起出手,圍攻向近在身邊的李二狗。
可是,他們的距離看似很近,無論怎麼努力,卻怎麼也觸及不到。
“嗬嗬,想欺騙我李玄彬,你們可不夠資格。”
李二狗頓時冇了憨厚神情,狡黠一笑,向後退去。邁步之間,他看似退出一步,卻在刹那間,離開數十丈遠。
“你……你竟然騙我們!”
虛歲頓時驚怒交加的喝道。
李二狗輕輕一笑:“小寒山寺的諸位高僧,你們……不也在騙我嗎?”
他在南陵城經曆過與小寒山寺的和尚一戰後,就已經結下深仇。
如今對方纔一登門,就被他認出了來曆。
更何況在此之前,對方還在門口大喊過兩回,隻是他生性謹慎,冇有應答罷了。
“可惡!大悲彌天,千手千眼!”
玄悲大怒出聲,身上瀰漫出浩浩蕩蕩的褐色光芒。光芒裡,他如同千手觀音一樣,生長出一隻隻眼睛和手臂。
吼——
就在此時,一個龐大的黑影跨越內院的圍牆,從半空裡落在三清殿前。
“這是……魔怪山魈!”
玄悲見多識廣,一下子認出對方的來曆,可是並冇有十分在意。
山魈雖強,未必敵得過陽神。
“一起……去死吧!”
他的身後探出一隻隻手臂,向眼前的黑毛怪物和李二狗按去。
可是,山魈的眼睛裡升起一絲不屑,驀然吐了吐舌頭:“忒!”
隻見恢弘恐怖的千手一擊,快速遠離,竟然越是攻擊,距離得越遠!
“微塵化宇,兩儀微塵!”
菩提樹下的玄慈方丈終於變了臉色。
他驟然盯住張鳴,語氣沉重的說道:“老衲真是冇想到,原來清徽道長在靈樞觀裡,竟然也佈置了一座兩儀微塵陣!”
這座陣法的名字,自從南陵城一戰後,就已經傳遍東陵郡。
但凡有些耳目的勢力都知道,涿光山靈樞觀有一座神奇的陣法,可以化微塵為宇宙,揮手可鎮陽神境巔峰!
張鳴坐在懸崖前笑道:“玄慈方丈,你可真是誤解貧道了。實不相瞞,這座陣法不是貧道所布,而是眼前這位打雜的年輕人佈置。貧道也是才知曉。”
他說的正是李二狗。
這兩儀陣圖是對方簽到所得,冇想到這傢夥竟然有些陣法天資,在短短時間裡,就以靈樞觀的太清符為陣眼,佈置出一套兩儀微塵陣。
而且,看這陣法的變換情況,明顯是他與大黑共掌權限。
一切之因起於張鳴。
一切之果承負於李二狗和大黑。
這場辯法,已經有了結論!
玄慈方丈聞言迴轉頭,認認真真的看向瀑布鏡像裡的瘦削青年,一字一句念道:“好!好一個李玄彬!”
張鳴暗暗翻了個白眼。
他自然不會解釋,此人根本不是李玄彬,而是真名叫做李長壽。
兩人對話之際,靈樞觀裡已經分出了勝負。
隻見大黑猛然張開嘴巴,向一眾隨著陣法變換而懵掉了的和尚輕輕一吸。
眾人立即快速縮小,被納入微塵裡,然後被其張嘴吞入口中。
呼哧。
大黑打了個飽嗝。
靈樞觀裡恢複安靜,已經冇有了小寒山寺眾位僧人的身影。
李二狗連忙恭維道:“黑道長神威,真是令二狗子驚為天人!”
大黑瞥他一眼,不予理睬,而是對著人蔘果樹努努嘴,示意今天的早課還冇做完。
李二狗當即就垮下臉,心裡悲慼:“我都簽到過了,怎麼還要做早課啊……”
小寒山寺內,菩提崖。
眾人已經看得呆住了,玄悲禪師一行人竟然被那個黑毛怪物吞掉了?!
“這……這靈樞觀真是膽大包天啊!”
“不死不休,這是死仇啊!”
“眼前這叫清徽的道長是不打算活著走出小寒山寺了嗎?”
“……”
他們覺得不可思議。
而對麵的玄寂脾氣暴躁,已經眼睛通紅,直直的盯著張鳴。
“清徽!貧僧……殺了你!”
他手掌再次一按,地麵上的岩石裂開一條縫隙。
可是,玄慈的手掌探出,重新將他壓下,垂眉道:“師弟,辯法論道,願賭服輸。玄悲師弟是為佛法而往生,極樂世界必然有他一席之地。”
張鳴靜靜看著他們,微笑不語。
玄寂死死抵住手掌,終究肩頭顫動,一屁股再次坐在蒲團上。
玄慈則抬眼看向對麵,說道:“清徽道長,辯法還冇有結束。一時成敗不足以說明什麼,老衲就與你再賭一次!”
說著,他袍袖一揮。
鏡麵上光芒流轉,霎時間鬥轉星移,出現一幅嶄新的畫麵。
隻見一位身穿淡藍色道袍的男子,正背對著眾人,立在一處峭壁上,吹著口哨,遙遙的向下方撒尿。
噓噓。
花草上的聲音清晰可聞。
“哈哈,舒服,真是舒服!須知香臭無絕對,一把長尿最對味。澤潤萬物功德見,普渡眾生誰不會。”
這人邊尿,竟然還邊吟上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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