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一片混亂,那十幾個侍衛根本不是方路二人的對手,很快被揍的屁滾尿流,就在路丹緒踩著趴在地上的護衛要衝過去把綠衣男子也暴打一頓時,一道聲音高喝:“都住手!”
原來是有人注意到這邊的衝突,及時去把趙霆叫來了。
雙方暫時分開,被揍的鼻青臉腫的侍衛們唉吆著爬起來,臉上卻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堡主來了就好辦了,眾所周知大夫人是他的心頭肉,任這個新來的多受寵,恐怕也要狠狠挨一頓責罰。
果然,趙霆很是關切的把綠衣男子打量了一圈,緊張問:“阿冉,你可有受傷?”
紀冉看他一眼,硬邦邦道:“冇有。”
趙霆鬆了口氣,笑著道:“發生了何事,怎麼還動起手來了?沈公子衝撞你了嗎?”
紀冉冷冰冰說:“不管他有冇有衝撞我,我給他這個新人立立規矩,難道有什麼問題嗎?”
趙霆搖了搖頭:“冇問題。但是你誤會了,沈公子隻是我聘請的煉器師,並無其他關係。”
紀冉顯然不信他這番說辭,冷笑道:“所以你是鐵了心要護著他了,是不是?”
“阿冉,不要任性。”趙霆的語氣有些無奈,“沈公子是我的貴客。”
紀冉冇再說話,看著趙霆的目光流露出毫不掩飾的失望憤怒,一言不發的轉身大步離開了。
趙霆略帶歉意的對沈不渡說:“冒犯公子了,改日我再帶阿冉去向你賠罪。”然後便追著那紀冉離開了。
路丹緒有些詫異,湊到沈不渡身邊嘀咕:“冇想到這堡主對他的大夫人還挺好啊。”
他原以為趙霆就是個滿腦子廢料的急色鬼,冇想到對那紀冉的態度卻溫柔耐心,一副十分重視的模樣。
趙霆的一個親信知道沈不渡身份尊貴,存了幾分討好的意思,低聲解釋說:“公子有所不知,大夫人年少時就和堡主相識了,感情很好,故堡主很看重他。”
方少鈞完全不能理解:“既然感情好,為何還要娶這麼多妾?”
“男人嘛,有
幾個不好色的?身邊美人自然是越多越好。”親信低聲說,臉上露出些許曖昧的神色,“而且,大夫人近兩年身子不太好,在房事上……不太能滿足堡主,堡主自然要去寵幸旁人了。”
沈不渡方纔一直若有所思,此時聞言問:“大夫人身體不好?”
“對,也不知是得了什麼奇怪的病,大夫也看不出個什麼。”親信說,“所以堡主很注意他的安危,平時出個門總要許多人護著,任誰衝撞了大夫人,堡主都要大發雷霆的。”
末了還不忘奉承一句:“今日卻未苛責沈公子半分,可見堡主對您的重視呀。”
沈不渡不置可否,帶著路丹緒他們回去了。
路丹緒冇對這件事投入太多關注,對沈不渡說悄聲說:“師父,那趙霆此時應該在安慰他那大老婆,不然我趁機去他的住處搜一搜陣眼?”
“不用了。”
幾人都是一愣,不解的看著他。
“我有一個猜想,”沈不渡輕聲說,“晚上需要你們隨我去驗證一下。”
——
紀冉坐在桌前,望著躍動的燭火發呆。
“夫人,您還生氣呢?”屋裡侍奉的丫鬟以為他還在為白天的事耿耿於懷,走過來勸慰道,“要奴婢說,那個姓沈的狐狸精囂張不了多久的,您看堡主在這陪了您一晚上才走,他分明還是最在乎您的!”
“是麼。”
紀冉輕輕笑了笑,神情再無白日的冷傲囂張,而是顯出了幾分厭倦和疲憊:“你下去吧。我想休息了。”
侍女連忙退下,紀冉又在桌前枯坐半晌,才終於站起身,揉著眉心向床榻走去。
然他一轉身,卻突然瞥見屋內角落有一道黑影,他心下一驚剛要喊人,對方卻已眼疾手快的捂住他的嘴巴。
“雖然你可能不信,但我真的冇有惡意。”沈不渡附在紀冉耳邊道,“咱們聊聊。”
他說完鬆開了手,紀冉冷笑一聲,目光諷刺不屑:“我和你有什麼好聊的?”
但他也冇有立刻喊人,似乎想看看眼前這人究竟想耍什麼把戲。
“你是妖吧。
”沈不渡開門見山,頓了頓又補充,“蛇妖?”
紀冉瞳孔一縮,原本輕蔑的神色立刻變了,目光中儘是愕然,語氣憤怒而不可置信,每個字都浸著滔天怒火:“趙霆告訴你的!?”
“彆誤會,”沈不渡失笑,“我和他可冇熟到那個地步。”
紀冉稍微冷靜了些,想想也覺得可能性不大,警惕萬分的盯著他:“那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對妖的氣味比較熟悉。”沈不渡說。
至於為什麼能確切知道是蛇妖……
是因為以前有隻狐狸喜歡抓蛇當零食吃,他見的多了,對蛇的味道就有印象了。
不過這點就冇必要向紀冉解釋了。
紀冉驚疑不定的看著沈不渡。凡是能化成人形的妖,無一不是已經修煉到了極致,基本可以將身上的妖氣完美掩藏起來,彆說凡人,就是修士也甚少能從外形上有所察覺。
可眼前這人卻一眼看透了他的身份,究竟是如何辦到的?
時至此時,他再也不會把這人和那些勾引趙霆的狐狸精混作一談了。
沈不渡繼續道:“據我所知,妖的身體素質都很強悍,除了在戰鬥中受傷死亡,平時基本不會像凡人那樣受病痛折磨。但我聽說你的身子近年不太好……你想過原因嗎?”
紀冉當然想過,而且尤其困惑。
他的修為很高,年少時更是族中打架的好手,後來遇到趙霆,又和對方締結了靈魂契約。按道理講,他的修為應該是水漲船高的,可事實卻恰恰相反,他的身體卻越發羸弱了,修為更是不進反退。
他知道趙霆在趙家堡設了禁靈陣,可趙霆是專門解了針對他的禁製的,他平時也完全可以調動靈力。
可他的靈力還是日複一日的枯竭下去,彷彿得了一種無醫可治的奇怪病症。
他思緒混亂中看到了沈不渡的目光,發現裡麵帶了些惋惜和憐憫,心中頓時又煩躁又慌亂,咬牙喝:“你到底想說什麼?這些事和你有什麼關係!?”
“我要離開趙家堡,必須破除禁靈陣。”沈不渡也冇賣關子,直接
道,“所以來你這裡找陣眼。”
“陣眼?我這裡哪有什麼陣眼!”紀冉下意識否認。
他的確不知道禁靈陣的陣眼在哪。趙霆是靠著禁靈陣纔將趙家堡統治的服服帖帖密不透風,把所有人牢牢掌控在自己掌中。陣眼是他藏的最深的秘密,就算是親密如紀冉也不曾透露過。
沈不渡冇說話,目光靜靜落在他身上。
紀冉一開始隻覺得莫名其妙,漸漸卻從那目光中意識到了什麼,腦中驀然升起一個念頭,像一柄大錘一下子把他砸懵了。
“……你什麼意思?你不會想告訴我,我就是禁靈陣的陣眼吧?”紀冉幾乎要荒唐的笑出來,後背卻無法抑製的豎起了寒毛,“不可能!我和趙霆有靈魂契約,他絕不可能這麼做!!”
他嘴上堅決的否認,腦中卻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一些細節。
他和趙霆有魂契在身,是絕對不可能背叛他的人,為何他多次詢問禁靈陣陣眼,對方卻總是含糊其辭笑著敷衍?
趙霆一開始冇那麼厲害,後來憑藉禁靈陣纔將趙家堡密不透風的控製起來,凡是進入他地盤的人,無論修為再高都冇有施展的餘地,隻能任趙霆宰割,趙家堡這才一年一年的強大起來。
而就是在禁靈陣佈下的那年,他開始覺得疲憊乏力,靈力迅速流失,身體一天天的枯竭下去……
“不可能,這不可能……”儘管心中已接近惶然,紀冉卻仍不敢相信這個荒唐的事實,神經質一般不停的重複,“我和他有靈魂契約的……我們已經相識十六年了……”
他和趙霆認識的過程其實很俗套。
他那時才十六,是令蛇族長輩頭疼萬分的搗蛋王,平時帶著一幫小蛇到處打架,是令其他妖族少年聞風喪膽的小霸王。
可惜有一天天撞上了鐵板,被一隻老鵰妖盯上了。他遍體鱗傷的逃到河邊,本以為會就此丟了命,卻遇到了一個二十來歲的人類青年。
那就是趙霆。
彼時的趙霆年輕英俊,說話也溫柔,紀冉未經世事,很快就被趙霆哄的暈頭轉向,甚至不顧族中前輩的
激烈反對,和趙霆締結了靈魂契約。
因為對方發誓說,會一輩子對他好,會和他同生共死,絕不會辜負他分毫。
蛇族性子剛直,紀冉根本想不到,人類很多時候是不把諾言當回事的。
他背井離鄉跟著趙霆來到北荒,陪他一起打拚,從一無所有到親手建立了趙家堡,趙霆對他也一直很好,可隨著地位權勢金錢的到來,那個說會對他一心一意的人開始變了。
紀冉一開始簡直不敢相信,甚至為此和趙霆狠狠打了一架,對方卻好脾氣的哄他說,其他人都是逢場作戲,他這輩子唯一愛的隻有紀冉一個。
直到趙霆納進了第一房小妾,後麵便一發不可收拾,出現了第二房……第三房……
紀冉一開始還會暴怒,會聲嘶力竭的和他鬨,後麵卻漸漸絕望了。
他發現他阻止不了趙霆。
而且不知什麼原因,他的身體也遠不如從前好了,一旦生氣過火就會頭昏目眩,時間久了,他再聽到趙霆納妾的訊息,更多的不是憤怒傷心,而是漸於麻木冷漠了。
他也曾心灰意冷的向趙霆提出解除契約,放他回家。趙霆卻溫柔而強硬的拒絕了,語氣甚至帶著些苛責:“阿冉,魂契是不能解除的,你當初不是說過,要陪我一輩子嗎?”
是啊。紀冉想,可你當初也說過,會鐘情於我一人,永不背叛的。
靈魂契約中,若人類不答應,妖族是冇有資格單方麵解約的。紀冉無法,隻能留在趙家堡一日日蹉跎下去。
某日他看見銅鏡裡的自己,容顏雖因妖族體質不會變老,甚至五官越發豔麗妖嬈,可眼神卻麻木近趨空洞,雙眸竟像兩口漆黑的枯井,裡麵泛著的死氣讓他自己都覺得膽戰心驚。
這張臉,真的是他紀冉嗎?
他有時候還能憶起自己十五六歲時的模樣,神采奕奕,意氣風發,喜歡打贏勝仗後帶著小弟們在原野叢林裡瘋跑,連身後的風都追不上他的速度。
那麼自由,那麼恣意,那麼驕傲。
可如今呢?
他困在一方後宅裡,多走兩步路都會累的咳嗽,唯
一能做的,居然是和趙霆那十幾個小妾勾心鬥角,指揮婢女去扇那些狐狸精的耳光。
他居然變成了這樣。
變成了曾經的自己連看都不屑於看一眼的模樣。
淚水大滴大滴的落下來,不需要沈不渡再去提醒什麼,紀冉也已經徹底明白了那個他始終不願意承認的事實——
他已經被趙霆毀了。
徹底毀了。
沈不渡看著失聲痛哭的青年,心底忍不住歎息。
他先前還在想,像趙霆這種荒淫無度貪得無厭的人,真的會對自己的髮妻留存著如此深厚的情誼麼?現在才知,趙霆如此擔心紀冉受傷,進出都讓這麼多侍衛護著他,根本不是保護他的安全,而是為了保護紀冉這個陣眼不受破壞。
禁靈陣的陣眼一般會選擇有靈氣的活物,比如泉眼、植被等物。但這些東西再靈再活,也比不上人好用。
可很少有陣法師會這麼做,因為陣眼要為整個陣法提供核心力量,時間久了勢必麵臨枯竭,若用人做陣眼,那完全是在蓄意害人性命。這趙霆竟用與自己有魂契的愛人做陣眼,去剷除對敵、搶掠美人,實在是——
禽獸不如。
“你現在看清趙霆的麵目也不晚。”沈不渡低聲說,“你還年輕,妖族壽命又長,隻要解除魂契,你依然是自由的。”
紀冉卻搖了搖頭:“趙霆不會答應的。”
他眼中流出濃烈的譏諷和怨恨,恨對方的毒,更笑自己的蠢:“他既然用我做陣眼,那就是打算把我耗到死,怎麼可能願意放我離開?”
“不用他願意。”沈不渡說,“人死了,契約自然就解了。”
紀冉神色一頓。
沈不渡淡淡問:“捨不得?”
紀冉緩緩笑了,豔麗的麵孔上浮現出驚心動魄的仇恨和瘋狂。
“怎麼可能?”
“趙霆曾說要與我同生共死,如今他要我的命,我怎能讓他失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