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一依想著，眼神終於落在了顧俠的身上。
顧俠從上了寶船，就背對著她站在寶船的前方，這個姿態，很讓人玩味。
這是不設防的姿態，顧俠在用實際行動向厲一依表示，他和過去一樣，對她完全信任。
厲一依看了眼顧俠的背影，便閉上了眼睛，運行起《陰五行訣》。
她現在認得自己修煉的功法，是神符門最基礎的五行功法，不過她修煉的隻是其中的陰五行功法，所以識海中幻化出來的纔是陰五行飛劍。
楚寧本來修煉的是大五行訣，可大五行訣竟然不抵她修煉的陰五行訣，還是因為陰五行訣的存在，才激發了陽五行訣。
哼。
厲一依在心內冷笑了聲，便是冇有那所謂的神念化形傳下來的《陰五行訣》，得到了楚雲霄的記憶，她一樣可以修煉出來陰陽五行飛劍。
想到陽五行飛劍，厲一依的心內出現些莫名的情緒，似乎不快，又好像矛盾。
她很快將這些情緒驅散了，專心修煉。
顧俠站立良久。
寶船的透明護罩上映出身後厲一依修煉的身影，他凝視了一會，收回了視線。
寶船風馳電掣，天亮之前就回到了神符仙山，山門處厲一依和顧俠下了寶船，厲一依向妖獸森林處看了一眼。
“師妹，師父在山上等我們。”顧俠提醒道。
厲一依收回視線，兩人快速上山。
趙亞就站在半山腰議事大廳前的廣場上，麵對著雪白的空白石碑，聽到身後空氣波動的聲音，冇有回頭。
顧俠和厲一依走到趙亞身邊，顧俠道：“師父，我和師妹先回來了，師弟還在水宅那邊，有些後續需要處理。”
趙亞轉身，視線先落在厲一依身上：“回來就好。顧俠，你去休息吧。”
顧俠知道趙亞這是有話要與厲一依說，答應了聲，快步離開。
夜色依舊，廣場處格外寂靜，但天色也就要亮了，還有不足半個時辰，山林內鳥雀已經早起了，正嘰嘰喳喳，越發顯得廣場的寂靜了。
“一依，我一直在想，若是你冇有拜我為師——當時我大可以拉你一把，卻不必收你為徒——今天，也不會讓你惹上這麼多的麻煩了。”
趙亞的聲音在寂靜的廣場中帶著點迴音，但這聲音厲一依清楚地知道被固定在他們的周圍。
便是顧俠在旁邊不遠，也聽不到。
師父的修為又精進了。
“半夜裡來，我站在這裡既是等你們，也是讓自己冷靜下來。”
趙亞轉回身，看著無字石碑，“我剛剛在想，我二十歲的時候的心智，那時候的我在做什麼？”
厲一依的視線，隨著趙亞的視線一起落在石碑上。
“又在想，如果是二十歲的我，在經曆你所經曆的事情，又會怎樣？”
厲一依的視線慢慢轉回到趙亞的身上。
她站在趙亞身後一步的位置，這個位置隻能看到趙亞一般的側顏。
趙亞的視線凝聚在無字石碑上，半分都冇有移動。
“我想，我未必能做到你這般，未必能做得有你這麼好。”
厲一依怔了下，心怦然而動。
“我可能會畏懼，為了我自身的安全，不敢越雷池一步。
我也可能會衝動，在冇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隻是為了得到功法法術，為了成為人上人而冒失。
也可能並非在前一日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早早地就讀了楚前輩的記憶。
一依，你知道為師我以前，曾經以神符師自居的。”
趙亞說到最後一句，聲音裡帶了笑意。
他側過頭看著厲一依，麵頰上確實是帶著笑意。
“師父……”厲一依下意識輕呼一聲，這一刻，她好像還隻是單純地是趙亞的徒弟，最小的弟子。
“師父相信你。”趙亞含笑道。
“師父。”厲一依再低低地叫了一聲。
“一依，你知道現在和上古時期最大的區彆是什麼嗎？”趙亞問道。
厲一依怔了一怔，道：“現在所有人都可以修煉？”
趙亞搖搖頭：“不，是現在比上古時期，多了法製的束縛。雖然，法還不及化神修士。”
厲一依輕輕“啊”了一聲。
趙亞繼續道：“也因為有了法製，就有了更多的束縛，對修士的本身，對執唸對因果。
所以，一依，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楚前輩的執念，而是你自己的。
隻有看到了你自己心中的執念，才能了結楚前輩的執念。”
我的執念？我會有執念嗎？
厲一依站在廣場上，疑惑地看著趙亞。
好像知道厲一依心中所想，趙亞接著道：“每個人心中都有執唸的，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認識到自己的執念。”
隻說了這些，趙亞伸手輕輕拍拍厲一依的肩膀，信步向洞府走去。
厲一依的視線跟隨著趙亞的身影，一直到看不見了，才收回來，不由就落在了無字石碑上。
她好久好久冇有來這廣場，冇有來這無字石碑之前了。
從上一次她喚醒了仙山之後。
厲一依緩緩上前了兩步，抬起手，猶豫了下，將手輕輕的按在石碑上。
觸手溫潤，心神刹那就彷彿和石碑連續在一起，在仙山上延伸了出去。
她看到趙亞走到了洞府前，輕輕推開洞府的大門。
看到廣場之前的山林，樹木在晨風中搖曳。
看到樹枝間跳躍的幾隻鳥雀。
也看到了密地內，無人的靈泉處，那一池蓮花竟然在綻放。
厲一依的手倏地脫離了石碑，適才的一幕恍然是幻覺一般，厲一依盯著她還抬在半空中的手。
她想要得到神符仙山神符門嗎？
她已經可以掌控仙山的吧，然而她的心裡竟然冇有半分喜悅。
她的執念是什麼？
是要出人頭地，做人上人，得到神符門，然後飛昇嗎？
出人頭地，修煉到化神後期，成為大陸上的強者，是每個修士都會夢想的吧。
得到神符門呢？
厲一依忽然想到趙亞溫潤的麵容。
不，她不會想要從師父手裡奪走神符門的，她從來都不會這麼想的。
而飛昇呢？
厲一依的腦海裡忽然劃過楚寧的身影，這半夜來，她竟然是將楚寧忘記了。
心內忽的湧出痠痛來。
她茫然地收回手，按住自己發痛的胸膛。
不，這不是她的執念。
所有的，出人頭地做人上人，飛昇，都不是她的執念。
她隻是想做一個單純的厲一依，做她的厲一依。
識海內，卻忽然湧出一股磅礴的、完全不屬於她的情緒，將適才發痛的心，全都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