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一依二次閱讀楚雲霄的記憶之後，更加深切地瞭解了楚雲霄，受楚雲霄的影響反而少了一點。
她對楚雲霄是同情的，可同情不是讚同。
正因為思維裡有了分歧，她這個本身就存在的人的思維輪廓，才漸漸地從楚雲霄龐大的記憶分離出來。
隻是在些許小事上，有時候會被忘記。
比如沏茶的手法。
畢竟，厲一依沏茶的次數屈指可數，就是現在她的儲物手鐲裡，還有楚寧為她沏好的靈茶。
而無意識的小事中，也有著對楚雲霄的不忍。
那樣一個大能，一位頂天立地的前輩，最後數萬年卻要屈尊在神像的身體內，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會被數萬年的孤寂逼得瘋掉吧。
這不同於修士的閉關。
閉關可以修煉，修煉無歲月，眼睛一閉再一睜開，感覺裡不過數日，世上已經過去幾年。
元神在神像裡，除了思索，是無法修煉的。
顧俠和雷修都捧起靈茶，雷修隻輕輕嗅嗅，眼睛就是一亮，再淺淺地品了一口，在口中回味了片刻，徐徐嚥下，不由歎道：
“果然是上古大能，這普通的靈茶，都能將所有的茶香挖掘出來，能品上這樣一杯靈茶，簡直是大幸。”
顧俠對靈茶的要求一向不高，但這茶內茶香回味，與以往不同，也是品得出來的。
若是以前，他自然是會親昵地誇讚，但現在，好像透過厲一依能看到楚雲霄的影子，以往隨口而來的話，卻全堵在了嗓子眼裡。
厲一依笑著道：“楚前輩困居神像內，便將曾經的修煉，煉丹製符都再細細地回想過，這沏茶的手法，也是那時候琢磨出來的。
隻可惜了，楚前輩自己未曾品嚐過。”
說著端起茶杯，先嗅了嗅，又徐徐吹了吹，這才慢慢地喝了一口，神情卻是一怔。
茶香入口，醇厚濃鬱，心底，也好像有什麼東西鬆動了。
隻一點點，如果不是厲一依正專心，她可能都不會覺察到。
雷修瞧著道：“有你替他沏了這壺茶，再替他品嚐，楚前輩也算是了了一樁憾事。”
原來如此。
這就是替楚雲霄完成了一個執唸的感覺嗎？
原來，楚雲霄的執念並不僅僅是重回大陸成為天之驕子，還有日常這些小事。
她捧著茶杯，再喝了一口。
溫熱的靈茶入腹，茶香在口中回味，靈力被吸收到經脈中。
身體中適纔剛剛出現的感覺，這一次卻冇有再出現。
厲一依完全明白了。
她沉默著將一杯靈茶飲儘，心內卻掀起了小小的波瀾。
如果是她，能守住數萬年的寂寞嗎？
“嘖。”雷修忽然嘖了聲，“這一件件事情的，厲道友，你可是有得忙了。不過也好，妖獸森林內遊山玩水一場，也算是彆樣不同的蜜月了。”
說著轉向顧俠，“顧前輩，你在山門內可還要事務？若不是迫在眉睫，就陪著厲道友走一場如何？
看看楚前輩之前之前走過的山山水水的，也不錯吧。”
顧俠轉頭看向厲一依，就見到厲一依眼睛亮了下，卻跟著搖搖頭道：“眼下還不能，我修為太低了，妖獸森林內可有幾位化形前輩。”
說著又搖搖頭：“就不知道世事變遷，這數萬年來，它們可還在。”
雷修哈哈一笑：“厲道友，你知道不知道，你頂著你自己的麵孔，用楚前輩的語氣說話，很詭異的。”
厲一依也笑起來：“詭異雷道友還能笑？”
“難道要哭嗎？”雷修奇怪道，“喝著這麼難得的靈茶，還能和前輩大能聊天，多榮幸不是？”
顧俠哭笑不得地看著兩人，之前寶船內莫名不穩定的氣氛，倒是全消失了。
雷修又要了一杯茶，很隨意地聊起楚氏祠堂：“厲道友，楚氏祠堂是怎麼回事？”
厲一依歎口氣，將記憶裡的關於楚氏祠堂的來源，原原本本講了一遍。
“那，”雷修追問道，“第一進最末的那個偏房內的陣法是怎麼回事？
‘楚家後代，去疋留林，與楚雲霄一脈不共在天’又是怎麼來的？”
厲一依道：“這個，楚前輩自己也不知道。按照牌位上的名諱，那一支算是遠支了。
我猜想是有人發現了楚雲霄佈下的陣法，卻因為修為原因，無法破解。”
雷修點點頭，“就兵行險著，乾脆在隕落之前，以身為陣，帶進去這麼個陣法結界。”
顧俠道：“既是隕落，這又如何完成。”
雷修道：“世間自來不缺陰損的功法。有些功法可以將自己煉製成陣眼，一旦隕落，陣法立刻生成，反噬對方。
這個就有可能是將自己與這一脈的後人全牽扯進因果之中。以身佈陣。
不過話說，厲道友，如今，你身體內已經有楚雲霄的因果執唸了，這個不共戴天……”
雷修沉吟著，“你得了貢品，就承了前人的因果，可你現在又與楚前輩……咦，顧道友，你這是什麼表情？”
顧俠的神色相當的一言難儘。
厲一依輕笑了聲：“我大師兄心裡為難著呢。”
“嗯？”雷修嗯了聲，恍然大悟道，“難道厲道友你把法器分給顧前輩和林隊了？”
厲一依笑著道：“我們師兄妹三人，隻當同仇敵愾的對不對。”
說著轉向顧俠：“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顧俠哭笑不得地道：“師妹啊，不共戴天這話就算了吧。不過話說，你也不算楚家的後人吧。”
提到楚家後人，厲一依和雷修的笑容都收斂了些。
雷修歎道：“還好，楚寧是和你結為道侶的。你們還是被天道祝福過的，想要反目為仇都不可能。”
三人麵麵相覷，對這麼個局麵，全都難以理解。
想當年就是楚家家主的一念之差，不但禍及家族後代，還給後代留下了這麼個難解的局麵。
便是厲一依心裡有了楚雲霄的記憶，偶爾也會不覺將自己代入楚雲霄的思維，在這件事情上，卻完全無法以楚雲霄的立場考慮。
楚寧是她的道侶，他們要一起相伴，攜手一生的，任何事情也不會讓他們反目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