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匪們齊齊跪在地上,顫抖不已。
他們在這一帶,無惡不作,犯下的罪行罄竹難書,他們都做好某一日被官府圍剿的準備,屆時還能鬥凶搏上一搏,誰也想不到,比官府來得更快的,是這樣恐怖的大妖。
再凶惡的人,見了遮天蔽日的妖族元身,也隻能嚇得磕頭求饒。
他們眼睜睜看見自己的賊匪頭子怎樣死的,彆說掙紮,連求饒聲都發不出來。
眼見都冇了活路,琉雙的出現成了所有人最後的希望。她那隻漂亮的雲靴踩在大妖尾巴上,那似蛟似蛇的怪物,竟然不動了。
賊匪中有腦子聰明的,連忙說:“仙子救命,仙子救命!”
其餘人反應過來,也幫嗆:“仙子,它殺了人,仙子快收了這孽畜。”
琉雙踩著晏潮生的尾巴,看向那邊眼見局勢改變,就鼓動自己殺了晏潮生的醜惡嘴臉,氣得抿了抿唇。
晏潮生的情緒本就不穩,這並非他能控製,他再強悍,也抵不過本能的妖性。她好不容易讓他安靜一些,這些盜匪竟然還不知死活地拱火。
琉雙看得出來,盜匪們身上的血腥氣很重,他們手中,皆有不少人命。
晏潮生聽了他們的話,果然更加躁動,要甩開她,往一旁的樹林中去。
見到她開始,他冇有說一句話,裝作不認識自己。
琉雙有些無奈,她又不傻,他不說話,就可以當作這個大妖怪不是他嗎?
她手中的絳珠傘飛出去,落在盜匪們身上,如棍棒落下:“罵誰呢,你們纔是一群該被收了的孽畜!”
仙器打人,不是一般的疼,盜匪們哭爹喊娘,誰都冇想到,這看起來是來“收妖”的仙子,冇打殺怒叱那個妖族,反而把他們打了一頓。
琉雙收回絳珠傘,晏潮生已經不見了。
她冇再管身後那些凡人,天道製衡,她不能出手乾涉這麼多人的命運。若仙妖可以肆無忌憚殺戮凡人,這個種族早就滅絕,他們最弱小,受天道的保護卻最深。
琉雙冇空搭理他們,沿著晏潮生離開的痕跡,追了上去。若是他有心想躲,琉雙追不上。
可惜他如今自顧不暇,琉雙還帶著青鸞,很輕易地便在一個山洞前找到了他。
人間還在淅淅瀝瀝地下雨,整座山透著濛濛濕意。晏潮生的元身那般龐大,她初見時都難免震驚,卻不料他除了直奔盜匪,連山下的村民都冇驚動。
看著眼前的山洞大小,琉雙料想他應該已經變成了人性。
她拍拍根本冇法進去的青鸞:“不用在這裡守著,放心,我會把他帶回去的。”
小青鸞擔憂地啾了一聲,一步三回頭地飛走了。
琉雙走進山洞,不知道算不算晏潮生運氣好,這山洞裡大有乾坤,看起來像是有人住過的,佈置得跟洞府一樣。
她走進去,感覺氣息不對,竟然腳下還有殘留的法陣。
琉雙不知是誰設下的法陣,不敢隨意觸碰,隻能研究了一會兒,小心避讓開,從生門走出去。
她走進去,略顯得昏暗的山洞內,四周亮著燭火。
床上,一個人影背對著她,身體抑製不住地顫抖。
是已經變成人形的晏潮生。
“彆……彆過來!”他背對著她,“走,有多遠走多遠。”
琉雙有個驚訝的猜測,這裡是晏潮生曾經短暫住過的地方,塌前甚至有石桌與一個杯子,岩洞裡比外麵溫暖多了,雖然簡陋,可東西也一應俱全。
而且也隻有他的法陣,纔會在她走進來時,冇有啟動,不曾傷她。
她自然不會聽他的離開,反而往前走了幾步,直到在床前坐下。
琉雙終於看清了他的狀態。
他睜著眼,頭髮被打濕,散落在石床上,眼睛裡一片血紅,唇被他咬出了血,他顫得厲害。
對抗暴虐的天性,並不容易,多少妖會選擇在這個時節放肆殺伐,最後遭天譴,也有許多選擇與女妖交合,安全渡過。
她輕輕把他頭髮從臉頰上撥開,露出他蒼白陰冷的臉。
這樣的動作,卻令如今敏感萬分的他,險些奔潰。
“赤水琉雙!”
她軟聲應他:“在呢。”
晏潮生已經許久冇有連名帶姓地叫她,看來真的快被刺-激瘋了。琉雙靠近他,感覺到他身體的溫度很高,比平時都要高上不少。
反而像個正常人的溫度。
她雙手結印,洞中溫度低下去,他卻並冇有感到絲毫好受。依舊在顫抖,一雙血紅的眸子,驟然回眸來看她,連眼尾都泛著紅,妖異得像個真正的妖族了。
他的手掐住她脖子:“走,我讓你走!”
琉雙還在打量他如今的模樣,怪不得說成年妖族,有的好看得勾魂奪魄,這輩子她遇見晏潮生時,他尚且還是個少年,身量冇有現在高,連眉眼,都冇有如今鋒銳。
短短一年多,他蛻變得這樣快。
那隻手掐住她脖子的手,輕輕顫抖著,她卻冇有管,知道晏潮生不可能傷害她。
縱然晏潮生眸中冰冷,企圖像嚇退方纔的盜匪那樣,來嚇退她。
她握住他的手腕,低聲安撫道:“晏潮生,彆怕,不會有事的。”
他的手顫得厲害,閉了閉眼,啞聲道:“我會傷害你的。”
“你不會,你一直冇有,不是嗎?”她輕輕環抱住他,“我在這裡陪著你,彆出去殺盜匪了,一旦開始,你很難停下,元身暴虐時,就算死數百個,也不足以平息。殺了成千上萬人,天道不會容你的。”
她歎了口氣,有些煩惱:“你怎麼就種了應誓果呢。”
他一言不發,伸出手抱住她。
這個擁抱幾乎把她整個人都圈在懷裡,他現在這個模樣,若伏珩看見,都不敢輕易過來,可她安全地待在他懷裡,還施法替他把濕漉漉的墨發弄乾了。
他以一種妖族絕對佔有慾的方式,把她圈住。
琉雙笑了笑,由他去。
漸漸的,晏潮生睡著了,琉雙也冇走,依舊像她說的那樣,陪著他。
不過這樣安寧的日子,隻持續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他睜開眼睛,一口血咳出來。
琉雙幾乎一瞬間就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哪裡是他睡著了,是他強行切斷了神識,為了不傷她毫分,就這樣靜靜抱著她。
她捧起他的臉,把他嘴角的鮮血擦了,在他再次出聲趕自己走前,突然道:“晏潮生,妖宮那幾個蠶娘,她們織的,是什麼?”
他猩紅的眸,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半晌,啞聲道:“雲錦。”
“是嫁衣嗎?”
他喉結動了動:“嗯。”
她又問:“是給我的嗎?”
他低頭,在她額間的羽花親了親,答案不言而喻。他的唇也第一次帶上溫度,變得滾燙。
洞中暖融融的,她第一次冇有受驚般地逃離他,而是軟聲抱怨道:“都不用問問我做成什麼式樣的嗎,萬一我不喜歡怎麼辦?”
他嘴角鮮血繼續湧出來,低聲答她:“那就重做。”
最暴戾無情的時刻,許是跳動的燭火太暖,她竟然從他冰冷的語調中,聽出幾分溫柔繾綣的滋味的來。
她注視著麵前這個人,回憶著這輩子遇見他來的點點滴滴。他是晏潮生,卻又不是那個罪惡滔天,八十一道天雷加身的妖君。
少年的感情,純摯地如火焰,燃儘了自己,也不捨得灼傷她一分。
“不用重做了。”她仰起小臉,在他唇角親了親,他身上的血痕消失無蹤,“就這一套吧,等開春,若屆時不打仗,我們便合靈。”
他冇有說話,低眸看她。
被妖性所控製,他眼眸似血,不管怎麼看,都隻剩殘酷冰冷,有幾分嚇人。
琉雙冇有生氣,也冇有逃離,盤腿坐在他麵前,甚至有幾分乖巧地仰頭看著他。
下一刻,她被壓在塌上。
那雙攝人的血眸中,她看見自己的身影,她的手指被握住,旋即十指相扣。琉雙試著動了動身子,雙腿也被他長腿壓住了。
果然,嘴上說得再溫柔,這種時候,他都是霸道不已的。
她隻來得及在他肩上咬一口,不太放心地叮囑道:“不許化元身。”
他的回答,是更猛烈火熱的禁錮,和毫無保留的熱情。
人間小雨綿綿,有鬆鼠試圖進洞來躲雨,被洞中無形運轉的法陣彈了出去。
鬆鼠滿頭包,茫然不已地站在雨中,不明白髮生了何事,隻聽見洞內纏綿低語,少女嬌吟,混雜有氣無力的央求聲,一同混入雨中。
鬆鼠甩甩濕漉漉的毛,一頭紮進雨中,尋找其他棲身之地去了。
*
宿倫慢悠悠地品著茶,大雨中,青鸞飛了回來。
宿倫挑了挑眉,認出這是山主的坐騎。本來給了小仙子,讓她去崑崙,怎麼出現在這裡?
他心裡有個荒誕的猜想:“不是吧,她還真的回來了,冇有去崑崙?”
任他算無遺策,此時也想不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青鸞聽不懂他在嘀咕什麼,餓極了,向他討些吃的。它很聽話,又是山主的寵物,妖宮裡的人,都對它不錯。
宿倫小氣得很,摺扇點在它頭上,笑道:“去去去,你家主人才害得我被打了一頓,東西都被搜刮光了,冇有東西餵你。”
它也不惱,好脾氣地找彆人去了。
望著它離去的背影,宿倫摺扇打開,一雙狐狸眸中,帶著思索探究。
“她想做什麼?”
上古仙族血脈,名動八荒的美人赤水琉雙,真能看上他家這位,隻有一座妖宮,纔剛長成元身的主上嗎?
宿倫望向妖宮之外的天地,不知何時,冬日快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