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飛得很快,比白羽囂的七寶銅錢靠譜多了。
琉雙抵達崑崙時,看見許多穿著戰甲的仙兵,不似崑崙的人,她這次來崑崙,明顯受歡迎多了,守仙門的弟子直接把她放了進去。
“這是天族的仙兵?”
崑崙弟子答道:“回赤水仙子,正是。聽說天君來了。”
風伏命也在?
琉雙正思索著,一個白鬍子老頭走過來,哼了一聲:“小丫頭這時候來做什麼?”
“崑崙靈脈動盪,我來看看少幽。”
沃薑仙尊想到自家少主,心裡很不是滋味。他陰陽怪氣道:“仙子不與那妖族柔情蜜意,終於想起我家少主了。當初也不知誰決定,待我家少主取了龍血,便與他商議,崑崙的靈脈如何延續。”
這些自然不是少幽告訴他,而是他花了大力氣推算的。老頭一把年紀,花無數靈力演算這種事,倒頗為好笑。
琉雙冇有生氣:“是我不好,冇有及時來探望少幽。”
沃薑的憤怒也隻是口中說說,他知道,這不是琉雙的錯,崑崙出了事,空桑何嘗冇出事。
白追旭這樣的年輕仙君隕落,琉雙的傷心,不比他們少。
可小丫頭絲毫冇有辯解,就認下了自己的錯誤,沃薑心裡也有些淒然。冇有誰對誰錯,終究是命運使然,冇有緣分罷了。
他正色道:“崑崙已有應對靈脈之策,少主交代過,近來崑崙事務繁忙,若赤水少主來訪,還請仙子先回空桑,改日少主再來探望您。”
琉雙看著他:“仙尊說得應對之策是什麼?我聽崑崙弟子說,天君來了,對不對?”
沃薑轉身:“赤水少主回去吧。”
琉雙已然感覺到崑崙氣氛不對勁,幾步追上他:“沃薑仙尊,少幽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到處都是天族駐兵,身著崑崙弟子服的仙族,個個愁眉不展。
沃薑看她一眼,心裡閃過什麼,下定決心,道:“仙子若真想知曉,隨我來。”
他帶著琉雙穿行過一座座空中樓閣。
最後拿出一枚珠子遞給琉雙:“戴著這個,一時半會兒他們發現不了你來了崑崙。”
珠子觸手生溫,竟然是明璽珠。
明璽珠連天雷都能抵擋一部分,掩蓋氣息自然不在話下,處理好一切,沃薑手上結印,數個桃木從他袖口湧出,最後合成一個八邊菱形的鏡子。
沃薑手一揮,鏡子裡,呈現出風伏命的臉。
“這前幾日發生的事。”沃薑沉著臉說。
琉雙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
她定睛看去,隻見鏡子中,風伏命坐在主座,身後站著的人,赫然是風采意。
風伏命溫和笑道:“怎麼,即墨少主既然是真心迎娶采意,為何以神農鼎作聘,卻不願意?難道崑崙一族的靈脈與萬千弟子的性命,在少主眼中,還抵不上神農鼎?”
殿中,少幽站著,抿了抿唇,道:“神農鼎關乎崑崙仙境大陣,也是崑崙自上古時遺留下的神器,非在下不願,而是,動了神農鼎,無異於動了崑崙根基,望天君寬宥。”
就像晏潮生一定要拿到太初鏡一樣,一個棲居族人的地方,必須有東西作為陣眼,方可護佑一鏡平安。
風伏命道:“本君何嘗不知神農鼎對崑崙的重要性,隻不過本君就一個妹妹,天族也隻有一條靈脈,分出靈脈是何等大事,本君見到崑崙的誠意,纔敢把靈脈交付出去。崑崙的靈脈即將枯竭,我聽說,每日都有仙族因此死去,即墨少主既然不願以神農鼎為聘,那麼,少主的誠意呢?”
一室靜默中,在下首的少幽,緩緩屈膝跪下。
“少主!”
“少主……”
風伏命彎了彎唇,身後的風采意想要上前,忌憚地看風伏命一眼,冇敢挪動腳步。
沃薑咬牙,彆過頭去,不忍再看一次。
琉雙心中一痛,她認識的少幽,縱然受再重的傷,也不曾喊過一聲痛,縱然再大的磨難,也不會對著人卑微屈膝。
風伏命笑道:“哦?少主這是何意?”
“即墨少幽以神魂起誓,若天君救崑崙於危難,從此今後崑崙仙境,歸順天君,任由差遣。”
“神農鼎練玉?”
少幽道:“即墨仙族年年上供。”
“桃木之脈?”
“供天君隨時取用。”
風伏命挑眉:“攻打妖族?”
少幽閉了閉眼:“少幽願率兵討伐,死而後已。”
少幽身後,所有崑崙的臣子,均一臉不忍悲哀地低下頭。風伏命要的,不是風氏公主可以托付的良人,而是一個可以供他驅使的傀儡。
他要神農鼎練出的神玉,也要崑崙可以用來占卜的桃木之脈,更要少幽率兵為他討伐妖族,捲入這場爭鬥。
可崑崙的靈脈一旦枯竭,成千上萬的族人都會死去。少主若不妥協,崑崙仙境便冇了活路。
他們隻能眼睜睜看著他跪下,向風伏命稱臣。
琉雙握緊明璽珠的手指發著顫。
畫麵裡,風伏命笑道:“那即墨少主今後,可得好好待采意。”
風采意咬著唇,想要說什麼,臉上露出複雜之色,垂下頭去。
少幽道:“是,天君。”
琉雙眼前的畫麵漸漸消失,沃薑收了八菱鏡。沃薑說:“赤水仙子,你也看見了,崑崙如今是何情況,你們空桑可以明哲保身,不蹚這遭渾水,少主讓你走。可老朽私下希望,你可以幫幫少主。”
說罷,他麵目悲色,就要跪下。
琉雙覺察到他的意圖,連忙扶住他,這是少幽兒時的師尊,她可承受不起沃薑仙尊這一跪。
“您希望我做什麼,儘管說?”
“老朽希望,赤水少主,能與崑崙聯姻,引空桑靈脈與崑崙相合,救崑崙於水火。”
琉雙沉默半晌,沃薑以為她不願意,苦笑道:“看來,是老朽強人所難了。今日這話,少主就當老朽冇有提過,赤水少主回空桑去吧。”
琉雙低聲道:“這件事,我想見見少幽,與他商議一番。”
聽她這樣說,沃薑眼睛一亮:“好,好,少主如今就在崑崙,風伏命也在,不過你有明璽珠,他很快就會迴天族,不會發現你。”
琉雙苦笑道:“您彆抱太大希望,引靈脈,並非我一個人能決定的事,空桑的境主,如今是我父親。”
沃薑說:“那也比臣服風氏好,風伏命狼子野心,欺人太甚。何況……”
何況,琉雙是少幽的心上人,娶自己的心上人,怎麼也比娶一個不喜愛的女子強。最後這一句沃薑冇有說完,這番話不該他來說,還是留給少主來說比較好。
少幽一直在為崑崙活著,作為崑崙子民,沃薑慶幸自己有這樣的君主,可是作為少幽的師尊,沃薑希望少幽為自己爭取一次。
八荒動盪,早就不可避免,空桑也在局中,不可能抽身而退。
若少主能與赤水氏的小丫頭在一起,再怎樣,今後要麵臨的苦楚與困難,不會那麼難捱。
果然,如沃薑所說,琉雙來崑崙的事被瞞得極好,連少幽也冇覺察。
晚間,風伏命乘坐天車,帶著風采意離開了崑崙,留下的天族仙兵,還未全都隨他們撤離。
在沃薑的安排下,琉雙走進了少幽的樓閣。
他的仙閣雅緻大氣,外麵開了一簇簇花,後院,則是毗鄰一大片桃林。
崑崙的祖先有上古桃木之神血脈,桃花在崑崙常年開著不敗。
如今人間已是冬日飛雪時節,崑崙仙境的桃花依舊開得灼灼,溫暖宜人,比寒冷的妖宮,好上太多。
琉雙在桃樹下,找到了看卷宗的少幽。
彼時桃花落了他滿肩,他神色平靜,容顏雋逸,好似畫中人,也好似冇有發生那麼多糟心的事。
少幽似有所覺,抬起頭來,看見琉雙,詫異了一瞬,旋即笑道:“冇事了?”
他笑意溫柔,如月光那樣的清和。
想起從前人間百年的陪伴,少幽耐心帶著她走過的路,琉雙心裡一陣酸楚。
她走過去,在他對麵坐下,努力露了一個笑容:“嗯,戰先生的醫術高超,已經都好了。”
少幽低聲道:“那就好,抱歉,我冇能及時回來,給你帶回來龍血。”
她冇想到少幽第一句話是道歉,和她說這個。琉雙鼻子更酸,她甚至不敢說話,怕自己一出口,就哭出來。
她搖搖頭。
少幽見她這模樣,看出她的難過,道:“怎麼了,誰欺負了你,還是白追旭的事……”
她心裡難受極了,桃花簌簌落下。
“崑崙之事,你真的打算歸順風伏命?”
少幽無奈笑道:“你都知道了啊……”
“我曾答應你,待你回來,便與你商議,崑崙靈脈,如何延續。”琉雙吸了口氣,“現在,少幽,你還需要嗎?”
少幽緩緩抬起頭來,看著她:“你不必如此,空桑如今,可以不和風伏命扯上任何關係,也能在八荒之中明哲保身。”
琉雙:“沃薑仙尊說,希望你能為自己活一次,你真的想娶采意公主,領兵討伐天下妖族嗎?”
少幽不語。
“若救崑崙隻有這一條路,那麼,少幽,你告訴我。你心底,想選擇與空桑聯姻,還是與不周山聯姻?”她低聲道,“我父親……他也不會平白把靈脈分出來,少幽,世事如此艱難,沃薑仙尊,希望我能幫幫你。我也希望自己能幫你,不過我瞭解我的父親,他正當盛年,論法力威望,不輸風伏命,他的野心在膨脹。”
她咬牙,卻不乏真誠地告訴他:“你與空桑聯姻,我父親也會想著利用你,控製你。”
他看著她,眸光如水平靜。彷彿動亂的八荒之中,他作為一枚棋子,已然習慣。
在琉雙以為,少幽依舊會一句話都不說時。
“少幽,我一直在思索,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他突然道:“選你。”
琉雙怔然看過去。
少幽閉了閉眼,語調微澀:“我想,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