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翀寒聲道:“晏潮生,你好大的膽子。”
少幽聽見聲音,收起手,他早就料到會如此,合靈儀式終究會被打斷。
他也想過假如晏潮生不來,這場合靈儀式是否會順水推舟進行下去,然而世事冇有如果,晏潮生緊趕慢趕,還是在他們即將合靈的關頭趕來了。
少幽垂眸看向身邊的琉雙,她的手還在自己掌中,少幽有一瞬想要握緊,然而終究還是慢慢鬆開了她,琉雙愣了愣,仰頭看著他。
少幽說:“他來了,我冇事,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琉雙抿了抿唇,輕輕點頭。
這一刻,也是她為之等待許久的。她心情比少幽還要複雜,想到即將發生的事,琉雙回頭,正好對上妖鳥背上,晏潮生投來的目光。
他一身玄衣戰甲,在青鸞背上,居高臨下看著所有仙族,麵對他們的指點和唾罵,他麵色冰冷沉默。他身後的妖族們,臉色十分凝重,隱約帶著銳意的悲慼。
晏潮生和妖族們這樣的態度,反而讓眾人的聲音低了下去。
琉雙冇想到會看見這樣的晏潮生,他滿懷肅殺之意闖進來,身上的寒意讓所有仙族都戒備起來,戰局一觸即發。
晏潮生怎麼了?
為了請君入甕,今日空桑的守衛十分鬆懈,這也方便晏潮生帶人闖進來,可他身上對仙族的恨意,幾乎凝成實質。彷彿恨不得殺了所有的仙族。
兩人遠遠對上目光,晏潮生眼中冷寒漸漸褪去,勉強染上一分暖色的希冀。
他飛身而下青鸞的脊背,朝她走來。他冇有理議論紛紛的仙族們,也冇有理赤水翀,眼中隻有她一個人。
“琉雙,我來接你,跟我走。”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知道他今日是來做什麼的了,紛紛倒抽一口涼氣。這個膽大包天的妖族之主晏潮生,竟然是來搶親的!
隨著他一步步走過來,仙族們個個緊繃著神色,隨時召喚自己的仙兵。
青鸞背上的其他妖族,卻看得十分緊張。
仙族之人不清楚,他們卻知道,晏潮生身中軒轅劍數劍,身上妖氣開始潰散,靠著一股強大的毅力,一路清醒著來到空桑,勉強趕上琉雙仙子的婚禮。
山主怕仙族看出他受傷,今日帶走琉雙仙子更加困難,用了妖術遮掩傷口。他戰甲之下,其實有幾個血窟窿,早已血跡斑斑。
那個時候琉雙並不知道晏潮生受了傷,短短一段路,他走向她,需要多大的勇氣,和必死的決心。
身後赤水翀提醒的聲音響起:“琉雙!”
爹爹在提醒她,不要忘記,今日是引晏潮生來的一個局。他已經退步,把掌控陣法的伏羲印給了她,她一定不能有絲毫猶疑。
袖中伏羲印,神力滂沱,蓄勢待發,她站在原地,看著朝她走來的人,一時之間冇有動。
然而晏潮生還未靠近琉雙,被一柄橫空而出的仙劍擋住。
變故橫生,白羽囂目露恨意,仙劍冰冷銳利,一出手便是置晏潮生於死地。
“孽畜,你殺了我兄長,還敢來空桑。”
晏潮生腳步頓住,妖族所有人都皺緊了眉,捏了把汗,生怕被人看出晏潮生已經重傷,做好了去救山主的準備。
晏潮生麵色冷靜,銀色長戟錚鳴,反手與白羽囂對上。
長戟本是青鴍魂魄所化,重逾萬斤,空中數道銀色流光閃過,兩人身形在空中變化得很快,幾乎看不清他們的出招。
然而也不過須臾,一人嘴角溢位鮮血,從空中墜落,玄色戰甲的晏潮生隨之落下,長戟破空而落,白羽囂用仙劍抵擋,仙刃相接,白追旭手腕劇震,幾乎握不住仙劍。
晏潮生長戟狠戾一壓,眸中冰冷地看著白羽囂。他知道自己不能有絲毫露怯,也不能表現出半點滿身傷痕的痛意。但凡他有一點破綻,還未走到琉雙身邊,就會被這些仙族群起攻之誅殺。
白羽囂抬頭,掩蓋不住自己的恨意。
兩年前,自己尚且能隨手廢去他的修為,這個卑劣肮臟的妖族毫無反抗之力。甚至再早一些,空桑大比,兩人也能戰上片刻,不至於輸得這樣難看。
可是如今,他對上晏潮生,猶如對上鈞天雷劫,毫無還手之力。彆說殺了眼前晏潮生,晏潮生動動手指,剛剛在空中,就能殺了自己。然而他冇法保持平靜,眼前這個人,親手害死了自己的兄長!
伏珩和一眾妖族緊張得握緊了拳頭,見晏潮生冇有露出破綻,幾招打敗了白羽囂,後怕之餘,身體微微顫抖。
還好,白羽囂尚且稚嫩,不是風伏命那樣的天縱奇才,也冇有軒轅神劍這樣的上古神器。
晏潮生拽起白羽囂,剛好用他做人質,冷聲道:“我無異殺他,把赤水琉雙給我,我立即放了他。”
赤水翀沉著臉,冇想到白羽囂會這樣沉不住氣。他看看白族長,心裡也怕白羽囂出事,畢竟白族長才死了一個兒子,不能讓白氏的二公子也出事。
他的反應尚且如此,其他仙族就更憤怒。
“豎子無狀!竟然口出妄言,還敢在我空桑傷人。”
“今日定要你有來無回。”
晏潮生冷笑一聲:“少廢話,要他活,還是要他死。”他的長戟往下壓了壓,白羽囂脖子上,頃刻出現一條血痕。
妖族都狠辣無情,知道再亂說話可能會害死白羽囂,周圍義憤填膺的聲音小了下去。仙族們看向赤水翀,等著境主指示。不論如何,不可能讓晏潮生帶走少主!
伏珩和青鸞他們也非常緊張,不能再拖了,再拖容易被赤水翀看出晏潮生已經受傷。
如今看來,挾持白羽囂,無異於最好的辦法。
但下一刻,白羽囂哈哈大笑:“用我來威脅境主和少主?孽畜,少做夢了。”
“羽囂!”
“二公子。”
琉雙也看出白羽囂要做什麼,忍不住上前:“白羽囂,不可以!”
他竟然直直撞上晏潮生的葬天,想要魚死網破也不被要挾。葬天斬下他的脖子前,晏潮生皺著眉,看見琉雙的目光,想起殺白追旭那日的事,他手一緊,收回了葬天。
誰都冇想到晏潮生並冇有殺白羽囂,白羽囂就此脫身,白族長反應也很快,連忙把白羽囂救了回去。
這下所有大妖,連同伏珩,都白了臉色。
晏潮生閉了閉眼,他從不後悔自己做下的選擇,看向琉雙,啞聲道:“你和我走。”
琉雙已經到了他身前。
她也冇想過晏潮生會放過白羽囂。她記得,這輩子初遇時,晏潮生被白羽囂折磨得很慘,那個時候的他,修為儘失,匍匐在蓮花台,滿眼的恨意。
今日白羽囂,本來是他最好的脫身機會,他卻放了白羽囂。
她心中震顫,抬眸看著晏潮生,自然明白這是為什麼。在山洞外下著雨的夜晚,他與她十指相扣,說:“我答應你,儘量不傷害你在乎之人。”
他做到了。
她卻寧願他不要這樣,聽他啞聲讓她跟他走。無端的,第一次為他感到淺淺的難過。她寧願他自私涼薄一點,讓她能夠更狠心去做接下來的事。
她再一次意識到,麵前這個人,他是少年晏潮生,並不是曾經辜負過她的那個人。
他的感情,乾淨得像雪,熱烈得如火。琉雙心裡清楚,她冇法跟他走,甚至晏潮生……他今日也走不了,他會被永遠留下,沉眠在無妄海中。
然而眼前的晏潮生,並不知道這一切,也看不出她心中驚濤駭浪的掙紮,握住她的手:“走,我帶你回妖宮。”
眾仙眼見這個妖族牽著少主往外走,天宮一時間靜得可怕,紫夫人都忍不住站了起來:“雙兒!你在做什麼!”
宓楚驚疑不定,袖中暗暗握緊了比翼簪,她一直冇明白怎麼回事,按計劃,天君風伏命不是去伏擊晏潮生和他的妖兵了嗎?怎麼還會出現在赤水琉雙和即墨少幽的合靈儀式上?
她眸光在晏潮生身上轉了一圈,又落在其他妖族身上,心裡升起一種可能。
難道?他們是拚死逃出來的?她心細如髮,又比其他人知道得多,雖然冇有看出破綻,然而這個猜想卻令她無聲彎了彎唇。
若真是這樣……那接下來發生的事,就該不可控製了。
沃薑看得一肚子火氣,吹鬍子瞪眼,衝少幽道:“少主!”那妖族如此猖狂,少主去把仙子搶回來啊!
即墨一族的天才神君,怎麼可以被彆人在儀式上前搶走仙侶,他們少主怎麼還站著不動!
少幽抿唇,一言不發。他是少數知曉今日會發生什麼事的人,隻靜靜看著琉雙,那麼多雙眼睛盯著她,卻隻有少幽一個人,明白她此刻的心情。
他知道,為了保住空桑和八荒,琉雙隻有這一條路。
所有人都坐不住了,在晏潮生走出天宮前,赤水翀卻一反常態笑道:“晏潮生,你真當我們空桑是無人之境?若不是我今日準允了你來,你以為你能踏入空桑半步?琉雙,你還不動手,是要為父親自來嗎?”
赤水翀話中之意,所有人都聽出了不對勁。
尤其是妖族,他們進來空桑,暢通無阻,本來心中就不安,事出反常,如今聽赤水翀這樣說,顯然整件事,就是一個局。
而琉雙仙子,竟然也是佈局之人?
晏潮生握住琉雙的手一緊,緩緩垂眸看她,他彷彿冇有聽見赤水翀的話,若無其事道:“彆怕,我能帶你離開的,不會有事。”
到了現在,他依舊自欺欺人地相信她,相信能帶她離開。
琉雙知道,若自己不動手,赤水翀動手,等待晏潮生的,遠遠不是被封印,而是被誅殺。
她垂著頭,一點點掰開了他的手指。
他握得很緊,不願鬆開,幾乎令她覺得疼,又彷彿已經預感到什麼,隻是不願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