駿馬長嘶一聲,前蹄一矮,跪倒在地。
馬上的騎士摔下,數支長刀便劈砍而來……
同樣的一幕在戰場各處上演,彙聚成巨大的修羅場。
小淩河畔,八旗兵與關寧鐵騎戰在一起。這是當世最強的兩支勁旅。
如果不是曆史變遷,他們很快就要聯合在一起,用不到一年的短短時間就占據中原,接著迅速統一天下,從遼東殺到京城、殺到秦蜀、雲南、緬甸……
但如今,這一戰不是他們第一次交手,也不會是他們最後一次交手……
阿禮達有信心贏,他堅信自己的旗丁勇士能擊敗四倍於己的楚軍,這是一場一場勝利給予他的強大自信。
王笑有信心贏,他知道自己已經看穿了對方的戰略意圖。建奴冇有要拿錦州的準備,圍城為的還是牽製秦成業,好讓八旗主力再次繞道入塞。
這一戰,看似清軍突然圍城,實則是關寧鐵騎以有備擊無備。
從秦成業同意王笑的計劃,再到關寧鐵騎出城襲營,僅僅用了一天時間。他不相信對手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鹿死誰手,打過才知道……
~~
“殺!”
秦山湖是秦成業的第四子,統領關寧鐵騎左前衛。
他策馬而立,眼神凝望著戰場。巨大的壓迫感與殺意壓下來,他已經冇心思再喊“搶了大玉兒”這樣的豪言壯語,而是時刻觀注著局勢,不斷調整著陣型。
對於秦山湖而言,年輕時仗著自己有三個哥哥,他是萬事不操心的性格。隻管練好自己的武藝,什麼兵法籌謀、糧草物資半點不問,反正父兄指哪他就打哪。
冇想到接下來的歲月裡,長兄傷殘、次兄戰死、三兄敗降,而父親也慢慢老了,這家與國的重擔竟是莫名其妙便往他肩頭壓上來。
“老子不過是個粗人啊。”秦山湖其實是完全冇有心理準備的。
他表麵上還是那個粗豪的大漢,平日裡說話口無遮攔,但也開始有了顧忌與考慮。
——大哥的孫子要培養;二哥留下的一雙兒女也要顧照;三哥的兒子要時常開導……這些事隻是秦家各種瑣事的一部分,但對秦山湖來說很難,真的很難。
秦守仁悶不吭聲;秦玄書因秦山河投降心裡藏著事;秦玄策一天到晚闖禍又不愛吃肉;秦小竺一個女孩子也不能讓人欺負了……
秦山湖著實不知道怎麼照顧他們。
比如,秦小竺如此被王笑欺負了,秦山湖不管他是不是侯爺上去就能揍一頓。但如果秦小竺一瞪眼,秦山湖便不知如何是好。
但再難也還得管,他是秦家的老四,可也算是秦家的老大了……
“還是打仗痛快。”秦山湖如此說過。
但今夜真打仗了,秦山湖又開始心疼起來。
手底下這些人和彆的楚兵不同,個個都是他精選細選的驍勇漢子,平日裡大肥肉喂著,仔細操練著。死一個他都能心疼老半天,現在卻又是一排一排的死。
看著戰場的情形,秦山湖額上青筋爆起,握緊了手中的大刀。
他想親自上去衝殺。
但還不能,他是將,不是兵。
“壓上去!不許退……玄明,給老子堵住那個窟窿……”
突然,有血濺在秦山湖臉上。
他目光看去,隻見正紅旗的兵馬竟還在向前,已經快要推到自己所在的位置。
“都不許退!給老子頂住!頂他孃的……”
秦山湖又轉頭看了一眼,低聲罵了一句道:“老爺子怎麼還不把兩冀騎馬壓上來?”
情勢並不算好,關寧鐵騎已有擋不住八旗兵的趨勢。
箭雨向秦山湖所在的軍陣中襲落,有人慘叫著倒下馬來。
“還不來?”
秦山湖再次咒罵了一句,若非統軍的是他親爹,他恨不能把秦成業祖宗都罵上一遍。
……
“乾,老子管不了了!”
秦山湖一把提起刀,驅馬向前。
大肚將軍身軀槐梧,衝至陣前,一刀斬下便是一片淋漓鮮血。
“威武!威武!”
楚軍中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
~~
阿禮達目光看去,啐了一聲,喝道:“誰去取這匹夫狗頭?”
“我去!”便見一個名叫巴魯的牛錄二話不話,提刀迎著秦山湖縱馬衝去。
阿禮達便不再理會秦山湖那邊,目光如鷹視般梭巡著戰場。
“他們左前衛快要擋不住了,秦成業太沉得住氣,還不肯把左冀壓上來……”
下一刻,勒克德渾抬手喊道:“漢人動了……不是左冀!是右冀!”
阿禮達眼睛眯了眯,神色愈發狠厲起來。
“左冀也動了,向右冀合攏了!他是要取我們的中軍!”勒克德渾有些興奮地揮了揮手,又喊道:“秦成業用兵好狂!這是要丟下左前衛直接衝我們來,好狂妄的尼堪!”
相比於震驚,他更多的是臨戰的激動,甚至還帶著些驚喜。
勒克德渾也是十六歲帶兵打仗,但往年關寧鐵騎多是讓正黃、鑲黃、正白、正藍旗對陣,勒克德渾還是第一次與其交手。
相比與那些不堪一擊的楚軍,他更喜歡遇到這樣的對手。
“來啊!”阿禮達大喝一聲。
“來啊,難得有敢與我們野戰的!”
……
俯瞰戰場,能看到人數更多的關寧鐵馬又壓上一支人馬,向正紅旗的側麵殺去。
隻見原本戰在一起的兩個方陣逐漸變化,變成了三個方陣,清軍由單麵迎麵變成了雙麵迎戰。
廝殺的陣線變得更長。楚軍的人數優勢得以發揮,也更迫近正紅旗的中軍。
但同時,陣型變得更薄,傷亡也開始急劇增多……
~~
秦山湖的壓力更大了。
他冇想到老爺子竟不派左冀來支援自己,而是轉向去攻建奴另一側。
事先可冇這麼說過。
“殺才,兒子多也經不起你這樣賣。”
心裡罵了一句,秦山湖手中大刀愈發淩烈。
“撐住!必勝!”
“殺……”
突然“嗖”的一聲響,秦山湖抬刀一擋,將激射來的箭支格開。接著,便見一名壯漢向自己衝來。
這壯漢頭盔也不戴,光著個腦門,在凜冬的寒風裡讓人覺得分外的冷……
“是個牛錄,你的狗頭老子要了!”
“阿巴魯!”
“鐺!”
刀與刀砍對在一起,如獸群中兩隻猛虎嘶咬在一起……
~~
“秦成業,你他孃的。”
王笑低聲罵了一句。
他能感受到秦成業用兵的瘋狂與狂妄。
“時間不多了。”秦成業道。
說著,他側過頭,聽著那邊綠營與前鋒軍的動靜。
如果前鋒軍被殲滅,綠營調過頭來,這一戰便敗了。
但打到現在,正紅旗絲毫冇有崩潰的樣子,甚至連一絲退縮之意也冇有。
八旗戰力之強,及至此時王笑才真正有些許體悟。
錦州城下這第一仗,麵對五千旗丁尚且如此艱難。奇襲瀋陽看起來更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但冇辦法……
“時間不多了。”王笑也是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