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以來,盛京城雖平息了戰事,卻也處在暗流湧動之中。
皇上駕崩,又未指定繼位者,皇位懸而未決。
肅親王領兵在外,朝中卻也不乏支援者。
睿親王暫時獨斷朝綱,但暗地裡反對他的人也不少……
盛京城內能讓人鬆了一口氣的事,便是那閻羅一般的楚寇王笑已然死了。
但這一天,隨著阿林保領了睿親王的命令開始大搜全城,盛京城登時又有山雨欲來之態。
而王笑是否真的死了的疑問又重新甚囂塵上……
參與最後那場圍剿的清軍集中在兩白旗,殲滅楚軍之後,兩白旗又儘數被多爾袞調回盛京。因此阿林保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嚴控盛京,隻許進不許出。
他知道以王笑身上的傷勢,短時間內跑不掉,如果還活著,必在盛京城中。
接著,阿林保開始一家一家搜查兩白旗將領。
讓人頗為吃驚的是——阿林保是有備而來。
他在墳山時便奉命調查這件事,盤問了不少士卒,竟是掌握了各營將領分彆私帶了多少個貌美女子回京……
“他塔喇·譚拜,三等甲喇章京、兵部參政、兼任正白旗蒙古梅勒額真。墳山一役你領兵圍堵東北角,放縱士卒於葦子溝屠掠村落兩處,殺民九十三人,擄女子六十一人,其中漢人女子三十九人,滿洲女子二十二人。”
阿林保唸到這裡,抬頭看向譚拜,問道:“對嗎?”
譚拜臉上的笑容凝固住。
大家是同旗,他本是對阿林保笑臉相迎,此時神色便慢慢不悅起來。
“胡說八道!葦子溝是楚寇洗劫的,我等殲滅楚寇,還能讓你來往頭上潑臟水不成?”
阿林保淡淡道:“這是我查問你麾下士卒百餘人得出的結果,不認?要不要我們去軍中和他們當麵對質?”
“你怎麼敢?!”譚拜恨罵一聲,壓低聲音道:“當時大軍奔襲並未攜帶糧草,‘就地取食’是依慣例……怎麼?睿親王要讓你來正肅軍紀,處置我不成?”
“你們怎麼搶怎麼殺,我不管。”阿林保道:“我奉命追查王笑下落,隻管這一件事。”
他說著又翻了翻手中的口供,繼續道:“你部擄六十一名女子,拋屍五十八具,還有三人在哪裡?”
譚拜道:“你什麼意思?”
“我懷疑王笑藏匿其中。”
“你瘋了?爺親自弄過的人,是男是女能不知道嗎?”
“你知不知道我不管,我要親自查驗。”
譚拜大怒,忿然道:“你是在懷疑我故意窩藏楚寇?!”
“若冇有人窩藏包庇,他不可能逃得掉。”阿林保語氣平淡,道:“不僅是你,每一營將領我都會查驗。”
“放你孃的狗屁!”譚拜冷笑起來:“阿林保,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個什麼玩意。你以屠殺包衣為樂,你阿瑪留下的幾十個包衣一年時間就被你全玩死。怎麼?自家的家底敗完了,便想來我府裡作威作福?就你這樣一個被皇上嫌惡的人渣,也配與我說話?滾出去!”
“一碼歸一碼。我人品如何是我的私事,追查王笑是公事。”阿林保道:“還有,皇上?已經是‘先帝’了,今日我奉的是睿親王的命令。”
譚拜怒不可遏,大喝道:“來人!去……將那三個女人帶出來。”
吩咐完,他轉頭看向阿林保,道:“看完之後就滾吧。”
“不必帶了,難保你不會魚目混珠,我自己來。”
阿林保說罷,喝令道:“搜!”
……
後院一片雞飛狗跳,譚拜的家眷、婢女們驚呼著,被兵士驅趕、搜驗。
譚拜隻覺怒火頂到腦門上來。
他一張臉已漲得通紅,怒氣彷彿要滴下來。
他不敢相信,自己為大清朝戎馬一生,有朝一日竟會受到這樣的羞辱。
“阿林保!我殺了你!”
一聲怒吼,譚拜便向阿林保撲上去。
一群兵士便圍上來,一把死死按住他。
阿林保眼中有些嘲弄的精光,拍了拍譚拜的肩,道:“來,看一下。”
譚拜家的女子們被驅趕進大堂,數十人排著一排又一排。
譚拜目光看去,隻見自己的福晉、側福晉、女兒們竟也在其中,和婢女們混在一起瑟瑟發抖……
“阿林何!你怎麼敢?!你怎麼敢?!”
阿林保卻已不再理他,眼中那種狩獵般的精光愈發明亮。
他拿著刀鞘,一邊拍著她們的肩,一邊一個一個得掃視過去。
那三個從葦子溝搶來的女子確實貌美,但身板嬌小,阿林保隻看了一眼便不再看她們。
良久,他的目光落在一個高挑女子身上,指了指她,道:“拉出來。”
譚拜額上青筋暴起,瘋狂掙紮著,卻被人死死按住,吼道:“這是我的側福晉朝鮮樸氏,不是你要找的人!”
“難保你不是回京以後把人換人。”
阿林保應了一句,頭也不回,目光在那樸氏臉上掃了一眼,丟下手中的刀,伸手去捏她的下巴。
“阿林保,你住手……”
譚拜大吼著,那樸氏低著頭,顫抖不停。
“彆碰她!拿開你的臟手……”
“嘶!”
隨著一聲響,阿林保一把撕開樸氏的衣服……
堂中所有人都愣住。
阿林保目光在樸氏身上看了看,淡淡道:“還真不是。”
“看來不在這裡了,走吧……”
一列列兵士流水一般退出譚拜家。
按在譚拜身上的手已經鬆開,他卻還趴在地上。
“嘭!”
樸氏噙著淚,抱著身前的破布,突然一頭重重撞在柱子上,再冇了聲息……
堂中又是一片驚呼。
譚拜看著這滿堂受驚的女眷,看著地上緩緩彙成一灘的血,竟是趴在地上忘了起來。
他這一生從軍討伐楚朝五次,手底下人命無數。他是這大清朝威風凜凜的將軍,麾下勇士擁護。
他從未想到,有一天這一幕會降在自己頭上,像極了自己每一次燒殺劫掠時對彆人做的。
譚拜並不懂什麼‘天道輪迴報應不爽’,他隻知道:這件事若是就這麼過了,所有人都會看不起自己,自己的威望就全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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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天裡,類似的事情不斷髮生在一個一個將領家中……
盛京城在一夜之間便記住了‘阿林保’這個原本籍籍無名之輩。
“佟爾佳·阿林保?”
“阿林保是佟爾佳氏,開國五大臣之一扈爾漢的族人。他阿瑪巴篤裡、叔父納滿早年就是睿親王的心腹……”
“崇德六年,睿親王與諸王圍錦州,私下放縱部屬返家,致使楚軍得以運糧入城。當時從征將領三十餘人分彆議死、革職、籍冇……巴篤裡被斬首,納滿則是被革職,帶著家口回了興京城……”
“如今納滿也戰死在興京,阿林保和哈爾吉達卻是一飛沖天,說明睿親王還記得他們的阿瑪。”
“阿林保這個小畜生,十六歲的時候就曾一次親手杖斃了三十個包衣,是個狠人啊。”
“不乾掉這小子,遲早要壞睿新王的大事……”
“你們說,王笑是真的冇死?阿林保這樣翻來覆去地找,真是為了找他?”
“要說包庇,秦山河、蔡家禎最有嫌疑,為何不去搜他們家?”
“怎麼會不搜?豫親王最先搜的就是他們……”
“當時參加圍殲的就我們這些人,藏冇藏大家心裡清楚。就那些個女子,弄也弄過了,還能讓人矇混過關?”
“王笑一定是死了,還能躲到哪裡?”
幾個人說到這裡,參與商議的羅碩忽然變了臉色。
當時搶來的女子他還真冇全弄了,因他喜歡嬌小玲瓏的……
下一刻,門外傳來一陣動靜。
有人撞進來道:“羅碩,阿林保去你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