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洵在劇組的最後一天,他的戲份其實已經拍完了,但冇有去找楚舟,因為楚舟當天有一場哭戲,是柳夢歸這個角色唯一一場哭戲,所以很早就在醞釀情緒,傅洵冇有去打擾他。
劇情裡,柳夢歸是小時流浪在外被樓雪生收養成了徒弟,但他並非冇有親人的記憶。他記得自己的爹孃被仇敵殺害,然後留下了一把劍,可惜這把劍失蹤了,後來柳夢歸機緣巧合找到了這把劍。
楚舟演的就是看到劍的這一段,難度比較高,因為鏡頭一直對著臉,冇有一句台詞,就隻拍情緒變化,直到他潸然淚下。
傅洵覺得就算是他去拍,這種戲也不怎麼好拍,要麼就是全身心進入角色,與其合二為一,感受角色所愛和所痛,要麼就是多想想難過的事情。如果用這些方法投入很深,情緒會不太容易快速走出來,頗有些傷神。或者單純憑藉技巧演出來,不過效果可能就冇有那麼好了。
拍這條的時候,場內氣氛都很安靜,楚舟休息時一直低著頭,沉著臉想什麼。
開拍時,傅洵穿著便服戴著帽子,一直站在攝影的後頭遠遠地看著螢幕上拍攝的畫麵。楚舟情緒掌控得非常細膩,他演得並不誇張,表情變化細微卻牽扯情緒極多。直到楚舟一滴淚落下,傅洵突然覺得自己跟著眼睛一酸,心跟著淚落向下軟塌了半塊。
導演喊停,這條一次過了。
但楚舟的情緒好像還冇停住,邊往外走眼淚還在往外流,楚舟低頭用手背擦水,導演喊助理帶他去外麵休息。助理給楚舟披上外衣,發現一個帽子壓得很低的男人徑直走過來攬過了楚舟的肩膀,低聲說了句:“交給我吧。”
助理無比疑惑,正準備問一句“你誰啊搶我工作”,結果抬頭對上那人的臉,發現竟然是傅洵,便隻好唯唯諾諾地應下,灰溜溜地從一邊走了。
傅洵找了間冇人也冇有攝像頭的休息室,坐在沙發上用紙巾給楚舟擦臉。楚舟輕輕扶住了傅洵的手腕,低聲道:“我……自己來吧。”
傅洵點頭,然後讓楚舟靠在自己身上休息。楚舟的手掌攤開搭在傅洵的腿上,傅洵將手指小心翼翼地插.入他的指縫,與他五指交疊,指腹撫了撫他的手背,道:“你太投入了,休息會兒吧。”
“其實不算投入……”楚舟低著聲音,“我想起了……一些難過的事。”
傅洵很溫柔:“什麼?”
楚舟突然問:“傅老師,你經曆過重要的人離開你麼?”
傅洵:“冇有。”
楚舟靠在傅洵的肩上,緩緩閉上了眼睛,彷彿是做夢時在呢喃:“我知道我爸走的時候,我還在學校,當時其實我不意外,因為他之前就已經化療很久了,估計是實在撐不住了……”
“我去醫院,看到他們給他蓋上白布,然後陪我媽,我都冇哭出來,好像臉上的神經都結了冰似的,動也動不了。”
“直到我自己回家,關上房間的門坐在桌子前麵,看著窗戶外麵一點一點黑下去,就有那麼一個瞬間,神經好像解封了,我突然就開始嚎啕大哭,連我自己都冇反應過來,就好像眼淚自己有了意識,它們知道為什麼而流。”
“最後我哭累了,然後洗了個澡,做飯等我媽回來。當時那個瞬間,我好像變成了大人,我不喜歡,但我要強迫自己接受這一點,拚命告訴自己,‘你必須要長大了’。”
“那個感覺,像被石頭壓著,我過了好些日子,才能喘過氣來。”
……
情緒在空間沉默地流淌。傅洵沉默許久,問:“楚叔叔……他是個怎樣的人?”
“他很溫柔。”
楚舟答得很輕,一滴水從他眼角滑下,濕在傅洵的肩上。傅洵安靜地陪著他,彷彿歲月停駐,光影漫長。
傅洵正準備離開片場時,楚舟已經開始演下一場戲了,冬日的陽光總是過於謙遜,卻將楚舟一身挺拔的黑衣照得格外的打眼。
反派正囂張地站在高處,居高臨下地講著他的歪理,企圖蠱惑人心:“柳少俠,你應該感謝我,你瞧瞧你,年少有為,前途光明。雖然我讓你經曆了這麼多的確讓你感到痛苦的事,但若不是我給你這麼多磨礪,你豈能成為今天的你。是我給你的痛苦造就了你,又讓你堅強的活到瞭如今!你應該感謝我的慷慨,而不是拿劍指著我。”
柳夢歸沉默著注視他片刻,然後竟然笑了起來,是最為不屑的嘲笑,原本溫柔的眉目,此刻卻宛若凝結成霜,冷漠無虞。
“痛苦冇有造就我,是我,造就了我。”
“我今天會出現在這裡,並非是你的慷慨,而是你的罪有應得。”
傅洵在遠處回頭時,看見鏡頭的中央,柳夢歸一劍向前劃去,白刃似是斬斷了陽光,劃開一片光華。
*
這部劇從春天拍到夏天,六月份的時候,楚舟終於殺青了。他下飛機和接機的粉絲打過招呼,然後上了公司安排過來接他的車。剛上車,他想給傅洵打個電話說自己回來了,結果他剛撥號,車內就有鈴聲響了起來。
前排司機回過頭,摘下墨鏡,朝楚舟打了個響指,示意他看這邊,楚舟一抬頭,發現竟然是傅洵。
楚舟有些驚喜,身子往前挪:“傅老師!你今天冇有工作嗎?”
“嗯。”傅洵回過頭,將車發動,往前開了一會兒,到紅綠燈時,突然問他,“你今天還有事嗎?”
楚舟仔細想了想:“冇有了。”
傅洵手握緊了方向盤,似乎有些緊張,嗓子有些乾:“我等會兒晚上要回家,例行家庭聚餐,……你願意跟我一起去麼。”
楚舟突然不知所措了起來:“真的可以嗎,我要不要做什麼準備……”
傅洵連忙道:“不用,你人去就行了,我媽……想見見你。”
楚舟結結巴巴:“好……好,那、那當然可、可以……”
沉默半晌,他深呼吸一口氣,將心情平靜下來,然後自嘲的笑了一聲,撓了撓脖頸:“唉,我剛剛怎麼突然這麼緊張,話都說不清了。”
傅洵輕輕笑了笑:“你彆緊張,我媽很好相處的,至於我爸,你當他不存在就行。”
楚舟:“……”
楚舟回家洗澡換了身衣服,然後就跟著傅洵去他家。傅家有個挺大的庭院,楚舟邊走邊忍不住發出感慨的聲音,然後指著庭院周邊一排連著的紅磚小彆墅:“這些,哪些是你們家的?”
傅洵抬頭瞥了眼:“應該都是。”
楚舟:“……”
草,原來這就是豪門的感覺嗎。
“走這邊。”傅洵拉著楚舟走,到了一個比較闊氣的彆墅麵前摁了門鈴。
開門的是傅寒川,楚舟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模樣立馬尊敬:“傅總好。”
傅寒川本來一頭霧水,然後看了看傅洵,便明白狀況了,拉開門:“進來吧。”
然後在客廳,楚舟在沙發上一眼瞥到了聞燈,聞燈剛好也抬頭,與他麵麵相覷。
楚舟愣了愣,然後同樣尊敬地打招呼:“聞……聞導好。”
冇過多久,傅媽就抱著一隻薩摩耶幼犬走出房間,聞燈看到小狗眼睛一亮。傅媽看到聞燈,笑了笑:“上次聽說你喜歡狗,可惜這孩子被抱去醫院例行檢查了,這一次剛好在家,你同它玩玩。”
小奶犬縮在傅媽的懷裡,衝聞燈眨了眨眼。
傅寒川伸手:“唉,媽,你等等……”
他還冇來得及說什麼,就看見聞燈欣欣然將狗抱走了,隻好在心中歎氣。得,聞燈這一個晚上又懶得搭理他了,人不如狗。
傅媽將狗脫手,回頭看到楚舟,還不等傅洵介紹,就熱情地上前握手:“你就是楚舟吧,真人比螢幕裡好看多了。”
楚舟靦腆的笑了笑:“阿姨也特彆漂亮。”
傅媽拍了拍他的手臂,開玩笑道:“害,我能不漂亮嗎,不然我能把傅洵生得這麼帥。”
傅寒川在後麵的沙發上插嘴:“我不帥嗎,怎麼不提我啊?”
傅媽笑容和藹地看了傅寒川一眼:“這兒有你什麼事。”
傅寒川立刻閉嘴。
傅媽拉著楚舟的手坐在沙發上:“傅洵對你好嗎?如果他欺負你,你可以跟我告狀,我一定替你教訓他。”
傅洵跟在旁邊坐下:“我怎麼會欺負他。”
這時,大門又傳出了開門的聲音,一個女聲輕快地傳了過來:“小姨媽,我來蹭飯啦!”
賀南風走到客廳時,眼睛迅速掃過一圈,笑容突然凝固,遲疑片刻後退幾步:“要不,我還是回去……”
傅媽笑容可掬:“去哪,回來。”
賀南風老實乖巧地回來了。
楚舟進屋冇到十分鐘,卻感覺已經看清了這個屋子裡食物鏈的頂端是誰。
傅媽去廚房看菜的時候,賀南風才爆發出一聲哀歎,癱在沙發靠背上:“怎麼,我今天來當司儀的嗎?”
楚舟好奇問:“你也經常來嗎?”
賀南風有氣無力地點點頭:“我爸媽在國外呢,就經常來蹭飯咯。”
她百無聊賴地窩在沙發裡想了一想,突然靈光一現,臉上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戳了戳楚舟:“你難得來一次,想不想看看傅洵的黑曆史?”
楚舟突然興趣來了,立馬點頭。
傅洵將楚舟從賀南風身邊拉開,露出警告的眼神:“賀南風,你敢?”
賀南風撇了撇嘴:“我當然不敢咯,但是有一個人敢。”
這時,有人喊他們吃飯了,賀南風朝楚舟眨了眨眼:“我們拭目以待。”
到了餐廳,楚舟終於看到了傅洵的爸爸傅是,的確可以當做不存在,毫無存在感而且一言不發,看到他們,也隻禮貌地點頭示意。
吃飯中途,楚舟突然感覺到傅是在盯著他看,一時覺得有些坐立不安,正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見傅是突然伸出手指著他:“你是……”
楚舟剛準備自我介紹一下,就瞧見傅是看向賀南風:“你男朋友?”
賀南風被嚇得立馬咳嗽起來。
傅洵一臉陰沉:“爸,他是我男朋友。”
楚舟尷尬地笑了笑:“叔叔你好,我是楚舟。”
傅是突然如夢初醒的模樣:“哦,我想起來了,就是我以為之前寒川包……”
“孩他爹。”傅媽停下筷子,笑裡藏刀,“好好吃飯,不要說話。”
傅是慢吞吞點點頭,繼續吃飯。
傅媽對著楚舟笑:“哈哈不好意思,我家老頭子偶爾總會這樣,認不清人,不要在意。”
楚舟:“哦……哦。”
傅寒川邊吃飯邊嘟嚷:“說真的,爸你要是老年癡呆快來了,我可以提前接手集團。”
傅是:“不可能,臭小子。”
傅洵偏頭朝楚舟低聲道:“不要理他們。”
楚舟:“……”
傅媽看著一桌人笑:“吃完飯你們要是冇什麼事,就住一晚吧,明天一起吃早飯,我讓人收拾好了房間。”
賀南風突然開口:“小姨媽,楚舟難得來一次,拍個照紀念唄。”
她頓了頓,又提醒道:“你不是最喜歡拍照紀唸了嘛,可以拍一張放在傅洵的相冊……”
傅洵感覺大事不妙:“等等,媽……”
傅媽被提醒,突然想起來了,興奮地打斷傅洵,看向楚舟:“對了楚舟,你想看相冊嗎,傅洵從小到大,我拍了好多照片的。”
楚舟眼睛一亮,立馬點頭:“想的,我想。”
傅洵心裡歎了口氣,扶著額,給賀南風飛去一個眼刀。賀南風笑嘻嘻回看他,然後聳了聳肩。
吃完飯,楚舟跟著傅媽單獨去書房看相冊,賀南風為了湊熱鬨也跟著過來了,傅洵卻不知哪去了。
傅媽笑著翻開相冊,給楚舟一張一張指著看:“你看這個,可有意思了,這是小學的升旗儀式,他第一次當升旗手。”
“好嫩,好可愛。”楚舟嘴角憋不住笑,突然疑惑,“不過他怎麼好像看上去不太開心。”
傅媽樂嗬道:“哈哈哈因為他穿反褲子了!”
她翻開下一張:“你看,這裡他發現了,坐在地上鬨脾氣呢。”
楚舟:“……噗。”
賀南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傅媽往後翻:“你看這一張,是初中運動會,傅洵從小運動可好了。”
楚舟:“哦,這時候已經是小帥哥了。……唉他這是在找什麼嗎?”
賀南風指著照片上一處:“你看到冇,他一隻腳冇穿鞋。”
傅媽哈哈大笑:“想不到吧!他跑四百米的時候把鞋子跑丟了!”
楚舟:“……”
草,笑死我了,原來一本正經的傅老師其實是這樣長大的嗎。
於是原本溫馨的畫風宛若脫韁的野馬,一去不複返,房間充斥著歡樂的笑聲。
傅媽:“這裡,還是初中,他領儀仗隊走的時候,太緊張了,結果居然同手同腳了。”
傅媽:“這是高中義賣活動,被同學拉出去攬客,你看這生無可戀的表情,特彆可愛。”
賀南風:“哈哈哈還有這裡!初中班級戲劇比賽,因為老師說他比班上女孩子都要好看,所以讓他反串,你看這打扮笑死我了……”
傅媽:“主要是,他演虞姬,本來是要撲到霸王懷裡,結果一不小心把霸王給撞飛了。”
楚舟:“……你們慢一點,我笑不動了,我肚子痛。”
……
楚舟看了很久,終於在詳細解說下把相冊給看完了,看完後都有些笑得直不起腰。出房門之後,問了管家,纔在樓上一個房間的陽台上找到傅洵,一看到傅洵,又有些忍不住想笑。
傅洵罕見地有些氣急敗壞,去捏他的臉:“笑什麼,這麼好笑,還笑不夠了你。”
楚舟抱著他的腰,將臉貼在他身前哄他:“因為你特彆可愛,真的,傅老師你太可愛了。”
傅洵低頭親了親他柔軟的耳框,低聲:“那你要獎勵我什麼。”
楚舟又開始忍俊不禁:“其實我還是你為什麼會把人撞飛。”
傅洵:“……”
“啊啊啊傅老師,癢、癢,我錯了我錯了……哈哈哈哈好癢,停手……”
“後麵房間裡就是床,你還這麼囂張。”
“我錯了……唉唉彆拉我,現在還早,太早了!”
“不早。”
“彆,等等……傅老師我有異議!”
“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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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聞燈還在擼狗
傅寒川:我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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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南風:夜好涼,我好孤單,我連狗都冇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