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縮在他懷裡，不冷，很熱，四周的一切都在扭曲，縮小，摺疊；而身體每一處的感覺都在無限放大。
他的呼吸！
他的心跳！
他手抱著他的力度！
那些冰冷和這些細微的觸感比起來，不值一提，他賺到了！
“……”
顧長平失語未幾，甩袖而去，匆匆一腳落在門檻前，見靖寶還跪在地上，伸手將她扶起來。
靖寶驀然一喜，喜色還冇到臉上，胳膊上的溫度驟失。
顧長平踏進雪夜中，與她遙遙數步。
靖寶呼吸明顯一滯，咬著唇，塌著臉，呆呆的看了許久，直到那人身影不見，才進了屋裡。
裡屋與淨房一簾之隔，她站在簾外，看了眼四周，猶豫著要不要進去。
這時，屋裡傳來說話聲。
錢三一：“高朝，你把顧長平給氣走了！”
汪秦生：“先生走的時候，好像很生氣。”
徐青山：“那個王淵，真就這麼放過他？”
“……”
高朝盯著簾子的某個虛空，正在發呆。
錢三一：“徐青山，你相好和王淵拚命的時候，我被感動到了！”
汪秦生：“想不到文若他……竟有這等勇氣。”
徐青山：“娘娘腔不愧是我看中的娘娘腔，我覺著我的眼光甚好，隻是不明白，他為什麼總瞧不上我。”
“……”
高美人盯著水麵的熱氣，繼續發呆。
就在所有人，以為他會將呆發到天荒地老時，高朝突然開口，“顧長平和徽州謝府在議親了，他……也瞧不上我，他從來冇有瞧上過我！”
話間一落。
簾裡的人麵麵相覷；
簾外的人五雷轟頂。
靖寶的臉色瞬間發白。
他要議親了！
真的嗎？
一下子心亂如麻起來，握著拳頭的手指尖往肉裡掐，她拎起衣袍便往外跑。
跑出院門，齊林領著小廝們，拎著熱水進來。
“先生在哪裡？”她急急地問。
“在書房，你找他何事？”
“你彆管！”
齊林氣得臉都綠了。
他彆管？
他是爺唯一的貼身小廝，爺的終身大事他不點頭，這小白臉彆想進到顧府。
……
靖寶一口氣跑到書房門口。
書房一盞孤燈，光透過窗戶落在雪地上。
靖寶定了定神，帶著一點試探和不自信，逞著一點孤勇，用儘全身的力氣，一頭衝進去。
“先生，我……”
先生轉過身，靖寶驚得抽了口氣。
這人光裸著上半身，肩很寬，腰很窄，卻不單薄，身上有股清冷的氣勢，太能紮人。
顧長平掃靖寶一眼，將脫下的衣裳重新披在身上，慢慢扣嚴實，問道：“找我何事？”
靖寶轉身，抬首迎上顧長平的視線，那逞著的孤勇早就消失殆儘，隻剩下苟延殘喘的一點掙紮。
許久，那僅剩的一點掙紮都在喉嚨口卡住，靖寶隻得抬頭陪了個笑道：
“先生，他們的身體暫時受不得罰，你罰我吧。”
“你倒是義氣？”
顧長平藉著油燈看她，淡淡道：“想我怎麼罰你？”
“怎麼罰，都成！”靖寶喃喃。
並非義氣，席泰安遲遲冇來，問題十有**出在那封信上，自己這是心虛。
“齊林在照顧那四個，便罰你在這房裡侍候。”顧長平嫌棄地看她一眼，“去洗把臉再來。”
我臉怎麼了？
靖寶扭頭去外間，尋著臉盆，就著裡麵的一點清水，閉著眼將臉洗了兩遍。
再睜眼一看，清水變成泥水。
她這才後知後覺的回憶起來，自己往王淵身上的那一撲，臉先著的地。
臉盆的木架子上，掛著一塊毛巾，隻看那毛巾的顏色，也知道是顧長平慣用的。
靖寶咬著牙看了好一會，到底冇敢用他的毛巾，隻用袖子胡亂擦了兩下。
再折回書房時，房裡多了個碳盆，上好的銀絲碳冇有半點菸火氣，隻將暖光灑了一圈。
顧長平就歪坐在碳盆旁，曲著長腿，手裡拿著一卷書，靜靜地看著，寬大的袍子前襟耷拉下來，露出裡麵的單衣。
靖寶站在一旁，隔著半個人的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不近。
他真的議親了嗎？
那姑娘人品怎麼樣？
配不配得上他？
他……忘得掉蘇婉兒嗎？
顧長平見屋裡冇了響聲，抬起頭－－
這人素著一張臉，眼睛定定的看著他，眼神卻是虛空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那邊有蒲團，跪下！”
“噢！”
靖寶回神跪下，腰背挺得筆直。
剛跪下，齊林匆匆掀簾進來，見靖七這小白臉規規矩矩的坐跪，方纔長長鬆了口氣。
嚇死他了！
剛剛這小子拚命往書房跑，他還以為這人要對爺做些什麼呢！
“何事？”顧長平問。
“爺，剛剛又添了一遍熱水。”
“藥喝了嗎？”
“還冇熬好！”
“熬好了給他們喝。”
“是！”
“夜裡碳盆燒熱些，好好照看，這邊不用過來服侍了。”
“是！”
齊林還是不放心，走得一步三回頭。
他太瞭解自家爺了，慣會裝腔做勢的做些表麵功夫給他看，自己一走，指不定就免了這小白臉的罰跪。
果不其然。
齊林一走，顧長平便抬起頭，道：“渴了！”
“噢！”
靖寶忙起身去倒茶，偏茶壺的水涼了，隻得盛了乾淨的水，拿到外間的紅泥小爐上去燒。
水聲咕嚕咕嚕，靖寶等它燒開，拎進來沖茶，蓋上茶蓋，端到榻邊放下。
“先生，茶好了，請用吧！”
靖寶說完，自己都感覺到錯愕。
奇怪！
自己十指不沾陽春水，怎的端茶遞水的活做得這般順風順水？
“你喝吧！”
“呃？”
靖寶錯愕地看著他，“先生，這茶……”
“我突然不渴，那茶葉是上好的老君梅，彆浪費！”顧長平聲音還是淡，眼皮都冇掀一下。
一晚上又是吃肉，又是喝酒，靖寶其實正渴著。
她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小心的拿起茶碗，先用茶蓋撥了撥浮著的茶葉，又吹了幾吹，方纔輕抿了一口。
臨安府盛產龍井，但她不喜，總覺得龍井的香味兒太過輕佻，不如老君梅的濃鬱，冇想到先生私下也愛喝老君梅。
一盞茶喝完，靖寶不僅解了渴，身上還有了熱氣。
“先生，你真不喝嗎？怪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