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霄派,氣宗。
薑橈手中拿著一柄劍,被一群人簇擁在中間,他手結法印,全神貫注,將一縷劍息從裡麵抽了出來,劍身上頓時爆出一股虹光異彩,絢麗無比。
周圍的喝彩聲頓時響成一片。
“獻醜獻醜,不過雕蟲小技,各位師兄弟就彆笑話我了。”
薑橈笑道:“總之差不多就是這樣,我在心宗先以濯劍之術將劍上的劍息全部激發出來,再以聽劍之術分辨出各種劍息中的不同,提取出了其中屬於段浩延的部分,希望能夠幫助他們早日抓到叛徒。”
一名弟子道:“薑師兄天賦卓絕,何必自謙。你這一手的難度不亞於普通人在豆腐上繡花。怪不得心宗一定要找你去幫忙呢!”
另一人也笑道:“就是。這回的首功非你莫屬,到時候得了什麼寶貝,師兄莫忘了拿回來給小弟開開眼就成。”
周圍有不少人也在半開玩笑似的湊趣附和,薑橈笑著正要回答,突然刹時間感到一陣莫名的眩暈,連忙在身邊的樹乾上扶了一下。
這感覺就彷彿是瞬間被抽離了一部分力量一般,但十分輕微,而且頃刻間異樣就消失了。
他連忙運轉靈力,並未感覺身體受到了什麼明顯的影響,幾乎以為方纔出現了幻覺。
正在這時,不遠處有兩人大步跑了過來,還未到近前,便滿臉喜色地揚聲喊道:“各位,段浩延已經找到了!”
薑橈精神一振,頓時將方纔那點小小的不適扔在了腦後,臉上露出笑容。
旁邊的人也都道:“薑師兄纔剛從心宗回來不久,這麼快就找到了嗎?在哪裡找到的?”
那個報信的人顯然十分激動,興沖沖地說:“跟薑師弟沒關係!說出來你們肯定嚇一跳,這事是景師兄和舒師兄辦成的……”
薑橈好像劈麵被人給抽了一巴掌,臉上的笑當時就僵住了。
這些人後麵的話又說了什麼,他都冇聽進去,隻覺得耳朵裡麵嗡嗡直響,滿腦子隻有“舒令嘉竟然找到了段浩延”這句話在轉悠。
還冇有完全消退的眩暈感好像又強烈起來,他不願再聽他人對於舒令嘉的溢美之詞,悄悄退出人群,一手扶著身邊的大樹沉思。
直到一個聲音傳來:“薑師弟?薑師弟?”
薑橈抬頭一看,發現是肖凝兒站在他麵前,笑盈盈地說道:“我方纔聽說段浩延被抓,就趕忙過來找你,可算是碰上了。上回薑師弟說要把他的劍給我弄來,這話我可一直在心裡記著呢。你拿來了冇有啊?”
她說著,衝薑橈伸出一隻手,微微外頭,愈發顯得嬌美可愛,眼中卻儘是冷意。
這女人為了給舒令嘉出氣,又來故意嘲諷他。
薑橈費了很大力氣才擠出笑容來,說道:“肖師姐玩笑了。既然有舒師兄出馬,我又怎麼比得過呢?”
肖凝兒一笑,把手收回來,看著他說道:“你知道就好。這世上優秀的人本就很少,不夠出眾冇什麼可丟人的,怕的就是冇有自知之明,陰險虛偽之輩。看了隻讓人覺得鄙夷、可憐。”
本來就受到了挫敗,再被她一個女子教訓數落,就算是薑橈城府再深,也按捺不住了。
他倏地抬頭盯著肖凝兒,說道:“肖師姐,你說誰冇有自知之明?”
肖凝兒見他不在那半死不活地裝委屈了,還覺得痛快了一些:“當然是說你啊。吹了半天要抓叛徒,連獎勵怎麼分派都想好了,結果都冇人想跟你比,你還輸的一塌糊塗,不嫌丟人嗎?”
薑橈深吸口氣,說道:“肖師姐,你莫忘了,現在舒師兄已經走了,整個淩霄派當中,我的資質無人能及。何談輸贏?”
肖凝兒皺起眉,正要說話,卻見薑橈略低了頭,雙眼緊盯著自己,唇邊還帶了絲笑,那目光彷彿毒蛇一般,竟顯得有幾分陰狠,與平日截然不同。
肖凝兒突然覺得一陣發寒,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她脫口問道:“你什麼意思?是你……故意逼他離開門派?”
薑橈冇想到肖凝兒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居然還能有這麼快的反應,頓了下,正要答她,話到嘴邊卻突然語氣一改。
他詫異道:“肖師姐你怎麼會這樣想?我哪裡有那麼大的本事。”
肖凝兒忽有所覺,轉頭一看,發現何子濯竟從另一邊走了過來。
她行禮道:“凝兒見過掌門師伯。”
薑橈也行了一禮,何子濯點了點頭,示意兩人起來,又道:“阿橈,你過來,為師有事要同你說。”
肖凝兒滿心想把薑橈方纔說的話告訴何子濯,但她也不過是猜測,根本就冇有證據,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師徒二人離開。
其實薑橈也冇料到何子濯會突然出現。
他平日裡溫良和氣慣了,這次與其說因為肖凝兒的話而動怒,倒不如說是被舒令嘉竟然抓住了段浩延這個訊息刺激到了,難得本性流露一回,結果被師尊撞了個正著。
薑橈也不知道何子濯能夠聽見多少,甚為忐忑。
幸好一路上何子濯也冇提這件事,徑直帶著薑橈去了掌門靜室,從桌邊拿起一張灑金紙箋遞給薑橈,說道:“把這個給你。”
薑橈雙手接過,垂眼一瞥請帖上麵的字,就忍不住驚撥出聲:“這是試劍大會的請帖!”
何子濯見他歡喜,神色間也隻是淡淡的,微微頷首道:“不錯。咱們門派中隻能派十人前往,各峰傑出的弟子都在爭搶這次機會。你方入門兩年,雖有些不合規矩,但好歹也是鳴劍峰之主,怎能不參與此次盛事?收好罷。”
這份請帖可以說是太寶貴了,薑橈又驚又喜,方纔的低落蕩然無存:“多謝師尊!”
他真的十分喜歡和敬慕自己這位師尊。
薑橈從小被繼母打罵著長大,是個隻會劈柴挑水的鄉下窮小子,直到有一日,當他穿著一身又臟又破的衣裳餵豬時,就遇見這位仙人般的俊美男子出現在了麵前。
他教了自己劍招,後來又把自己帶到了這樣一座想都不曾想象過的仙山上,吃穿用度無一不精,還成為了人人都要笑臉相迎的掌門弟子。
小樵夫搖身一變,成了人上人。
這種日子簡直太好了,讓人不顧一切都想要留住。
隻不過薑橈一直隱隱感到,何子濯待他好是好,但態度一直淡淡的,總不如對待舒令嘉時顯得親昵,讓人十分冇有安全感,這也是他不願意見到舒令嘉留在山上的原因之一。
而眼下拿著這張請帖,薑橈方纔的那些憤怒、憂慮和患得患失全部一掃而空。
——何子濯畢竟還是最寵他。
他收好請帖,連聲稱是,又笑問道:“師尊,不知道其他同行的是哪幾位師兄?還望師尊明示,弟子心裡也好有個準備。”
其實薑橈隻不過是冇話找話,畢竟以他在劍道方麵的天賦,本門的年輕弟子已經無人能及,誰去都是一樣的。
何子濯說了八個名字,薑橈一一聽來,果然都不足為慮。
然而也隻有八個名字。
“這最後一張請帖……”
何子濯的指尖在桌麵上點了點,說道:“是給令嘉留的。他不在乎名次,但愛劍成癡,一早就說過想去會上切磋切磋。他那副脾氣上來了任性妄為,我卻不信就真連這請帖都捨得不要了。”
薑橈喜悅的表情瞬間凝住。
試劍大會請帖這麼珍貴的東西,何子濯就算明知道舒令嘉功力已經毀了,去了試劍大會也是丟人,還是為他留著。
他忍不住道:“師尊……”
“阿橈。”
何子濯走到薑橈跟前,抬手握住他的肩膀,慢慢地說道:“為師知道你是個聽話的好孩子,跟你舒師兄不一樣,這是你最大的好處,我希望你一直都聽話下去,知道嗎?”
他的手上彷彿有著千鈞力道,壓得薑橈幾乎背都挺不直了,隻能咬牙硬頂著,臉憋得通紅,卻說不出話來。
何子濯道:“我對令嘉如何,是我的事。但你一定要記住,凡事,有長幼尊卑,有先來後到,他永遠都是你的師兄,懂嗎?”
薑橈的一滴汗順著臉頰滑落下來,艱難地點了點頭。
何子濯這才一鬆手放開了他,薑橈整個人立刻癱坐了下去,他顧不得休息,連忙翻身跪正,說道:“師尊,弟子知錯了,以後萬不敢再輕狂。”
何子濯道:“青丘今日派人來到山上,邀請淩霄共開秘境尋寶。你帶上幾名弟子,下山去曆練曆練罷。”
這就是暫時不想見到薑橈的意思,薑橈低低應了聲“是”。
他瞭解何子濯的脾氣,從來不喜歡聽人解釋哀求,更加容不得頂撞忤逆,這種時候,乖乖認罰就對了。
大概……隻有舒令嘉是那個唯一的例外。
但沒關係。
不管怎麼說,眼下對方無門無派,功力近廢,像試劍大會這種級彆的盛事,他就算真的回來求到了請帖前往,也隻有丟人現眼的份,絕對不可能是自己的對手。
而等到自己在試劍大會上奪魁,就是整個門派的大功臣,這樣的對比,豈不是更好麼?
不竭儘一切讓他無法翻身,自己怎能確保榮光常在?
反正青丘也是個好地方,狐族珍奇寶貝甚多,他能去轉一圈,也不虧。
*
而此時舒令嘉也已經到了青丘。
這裡地處偏僻,向來少有人至。舒令嘉收劍落下,隻見此地山清水秀,處處丘陵,地麵的綠草野花之間灑滿了無人撿拾的彩玉,頭頂樹上的桃花肆意而開,雲蒸霞蔚,爛漫如海。
有六七隻毛色各異的幼狐在草地裡打著滾,用尚且不太鋒利的牙齒相互撕咬著,見到舒令嘉之後,它們立即分開,嚶嚶地叫了起來。
幾隻小狐狸反身跑了,像是要去找人,還有一隻紅色皮毛的小狐傻呆呆的,頂著一頭亂毛湊過來在舒令嘉身上嗅了嗅,就興奮地用爪子扒住了他的腿。
舒令嘉彎下腰,摸了摸小狐狸的頭。
他雖是狐狸,但並非出身於九尾白狐一族,這地方應是第一回到,卻莫名有種說不出的熟悉之感。
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人未至,聲先到:“令嘉!”
舒令嘉轉頭道:“昌寧。”
來人是個相貌俊朗的青年,乃是九尾白狐一族族長的親外甥,名叫昌寧,自從數百年前族長曆劫閉關之後,九尾白狐一族就一直由他掌事。
兩人是相識多年的舊友,關係甚篤,縱使許久不見也用不著太多客套。
昌寧看見舒令嘉之後十分欣喜,捶了他肩膀一下,笑道:“你小子,好長時間冇離開門派了吧?怎麼樣,傷好了嗎?”
舒令嘉道:“嗯,差不多了。我這回過來找你,是有點事要你幫忙,答應嗎?”
他冇說什麼事,昌寧竟也不問,笑著說:“舒公子有吩咐,我看哪個敢拒絕,說罷。”
舒令嘉一笑:“你這裡有冇有試劍大會的請帖?如果多餘的話,能不能勻一張給我?”
昌寧道:“嗐,多大點事啊。冇問題,狐族用劍的少,你來的正好,反正大家都是狐狸,誰去都差不多嘛……等等。”
他突然反應過來有什麼事不大對勁,問道:“這請帖你們淩霄派冇有嗎?還是有了冇你的份,兩種都不大可能吧。”
舒令嘉道:“我不在淩霄了。”
昌寧猛然抬高了聲音,道:“什麼?!”
舒令嘉“嘖”了一聲,衝他皺了下眉頭。
這小子一身被慣出來的挑剔脾氣,人家關心他,他還要嫌人家聲音太吵。
昌寧氣的直拍舒令嘉的肩膀:“還不快說,你要急死我啊!到底出了什麼事?”
舒令嘉道:“簡單地說,就是我不想在那裡待了。”
他把整件事情的經過輕描淡寫地給昌寧講了一遍,聽的昌寧不由皺起了眉:“鱗族少主我以前也見過,冇想到他這麼無恥蠢笨。還有你那個師弟,這人品委實不怎麼樣啊,奇怪,你師尊便那麼偏著他嗎?”
“我也想不通,所以乾脆就不想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舒令嘉道:“好了,不說這些。你有冇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讓我報答你一下。”
昌寧笑著說:“暫時冇有,記賬吧……哎,不對,等等。”
他忽然看向舒令嘉,眼睛亮了起來:“我記得你的狐身特彆小,是吧?”
舒令嘉警惕地看著昌寧:“怎麼?”
昌寧便把事情講了一遍。
原來舒令嘉忙著趕來青丘,路上正好與一個大訊息完美錯過。
——青丘北麵的魍山秘境開啟了。
這秘境並非任何前任大能所留下的洞府,而是一處自然孕育而成的天然秘境,內裡環境詭秘,凶獸縱橫,但生長著許多珍稀藥材和天地靈寶。
秘境上一次因緣巧合地開啟還是在七百年前,當時白狐族族長明綺還在,帶領族人進去探索了一番,收羅了不少寶貝。
但如今,明綺因為多年前的情劫閉關至今,未曾甦醒,狐族一直在廣尋藥材為族長煉丹,如今隻差了三味藥,目前世上所知,唯有魍山秘境中方存。
可是秘境自己遲遲不開啟,就隻能用人為的方法強行破開,青丘為此邀請了一些門派相助,而作為報酬,也允許他們一同進入秘境尋寶。
因此眼下的青丘十分熱鬨,包括淩霄、鱗族、靖海、西婁等門派全都陸續將有使者到來。
昌寧道:“開啟秘境之前,按照青丘的規矩,必須有族長或者族長血脈帶領全族祭拜先祖才行。”
舒令嘉從未見過那名傳聞中閉關多年的狐族族長,關於她的經曆也從未聽昌寧提起過,便問道:“你們族長還有血脈在世嗎?”
“當年姑姑曆情劫的時候,論理應當是曾經育有一子。我曾經在表弟剛剛出生的時候見過他一兩麵。但後來劫期到了,發生了許多變故,孩子也不知所蹤。”
昌寧搖了搖頭:“為了安族人之心,之前我一直找了隻差不多的狐狸冒充,隻說少主在外學藝,隔些年出來露上一麵。可如今事發突然,暫時尋不到他,正好你來了,我想,要不你假扮一下?”
舒令嘉不由笑了:“你們那麼多的族人,怎麼還非我不可了?”
“你原身大小合適。”
昌寧道:“我們少主是混血,雖然父親不詳,但混血的狐狸原身都長不大,正是你那般模樣。我之前找的便是個狐族和人族的混血。”
舒令嘉聞言,忍不住微微一怔。
與昌寧此時所說的內容無關,他隻是忽然想起係統的一句話。
它說,狐傲天往往都有複雜的身世和不堪回首的過去。
跟著何子濯上淩霄山之前,許多事情都記不得了,他的過去是否算得上不堪回首還不好說。
但舒令嘉確然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到底是誰,天地茫茫,此生又是否有機會得以相見。
記憶中僅存的幾個片段,隻有麵目模糊的男子大笑著把他扛上肩頭,蒼茫雨夜裡,女子和著淚吻了吻他的眉心,說,“乖乖等一晚,娘就回來接你。”
後來,她回來了嗎?應該是冇有的吧。
“令嘉?”
舒令嘉回過神來,衝著昌寧點了點頭,簡短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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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有讀者說我家的小狐狸都會倒水,我想了想,記得當初讓小嶼狐倒水的時候,腦子還冇琢磨明白,每回我都是讓他用腦袋頂著茶壺往外倒的。(*/w\*)
現在寫到嘉嘉狐,我突然意識到,狐狸也有手啊!完全可以用爪一推茶壺,水就倒出來了啊!
嗐,就當紅狐狸比白狐狸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