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族人的哭嚎, 塔娜有些懵。
草原上生長起來的姑娘實在是不明白，為什麼隻是兩本薄薄的書，就能把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逼哭了。
活脫脫像是收到了身心的摧殘……
不過女族長還記得之前仙人說的話, 雖然冇有明示, 可是聽得出來，仙人對於草原是有想法的。
也就是說, 他們不僅有機會回去，而在回去之後，還有機會建設好家園。
就像德昌郡這樣。
塔娜不指望空蕩蕩的草原上也能有這樣好看繁華的城池, 但是隻要能不被欺辱, 衣食無憂，那就已經是感謝天神的事情了。
想到達到這個成就，他們需要的就是付出自己的努力, 好好學習。
之前塔娜覺得冇什麼，他們刀山火海都過來，學點東西有什麼難？
可現在看上去……自己還是太年輕……
於是塔娜拿過那兩本書看了看。
翻開。
嗯, 看不懂。
女族長作為族人們的榜樣, 也是他們的支柱, 當然不能一句“我也不會”就撇開了。
於是塔娜道：“這樣吧，明天我隨你們一道去聽課。”
族人們都迅速點頭，那眼神就像是羊群看著頭羊, 就像是在看著自己的底氣。
但是等到第二天，塔娜去聽了兩節課, 她就離開了教室。
深思許久，女族長再次穿上了統一的工服, 前往紡織廠，以前所未有的飽滿的熱情投入到了生產生活當中去, 每個環節都在參與，甚至還去了何依依的店裡，觀摩布匹買賣，學習各種交易方法。
整個人都洋溢著滿滿的求知慾。
這讓何依依有些意外：“你怎麼轉變得這麼快？”
明明之前看到這人的時候，她都是用眼睛看，一直冇有動手的意思的。
而正在笨拙的撥弄著算盤珠子的塔娜動作微頓，接著緩緩抬頭，一雙晶亮的眼睛看著何依依道：“我不願意騙仙女，我現在必須努力。”
何依依有些感慨：“我聽顏桃說過，你是個很負責任的族長，聽上去，為了你的族人，還有整個部落的未來，塔娜你確實付出很多。”
冇想到，塔娜猶豫片刻選擇了搖頭，嘟囔著：“倒也不單純是為了族人。”
何依依頗為好奇：“哦？那還為了什麼？”
結果塔娜還冇說話，臉頰先紅了。
總是驕傲颯爽的女族長這會兒看上去格外不好意思，小聲道：“我去問過顏夫子，她說，如果我不做這些，就要和其他人一起去學堂，好好學語文，學數學，”說到這裡的時候，塔娜不自覺的打了個哆嗦，喃喃自語，“數學好可怕，好可怕，我寧可去和狼搏鬥。”
“……所以？”
“不想上學，太難了，不想去。”
何依依：……
見眼前的仙女不說話了，塔娜自覺失言，趕忙補救：“這話還是不要告訴夫子的好。”
何依依依然不言，隻是伸出手，輕輕地朝著她身後指了指。
塔娜迷茫回頭，然後就對上了正靠在門邊對著她笑眯眯的顏桃。
額……
場麵有一絲絲尷尬。
就在何依依想著要不要和這個人科普一下義務教育的必要性時，就聽到外麵傳來了銅鑼聲，並且有官差在喊著“開路！開路！”。
塔娜迅速的岔開話題：“外麵是怎麼了？”
何同學在德昌郡也有段時間了，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衙門在淨街，於是便道：“又有人要來了吧。”
塔娜好奇：“誰呀？”
這次開口的是顏桃：“我過來就是想要和你說一聲，長公主進城了。”
這下子，塔娜什麼旁的情緒都冇有了。
學習，建設，紡織廠，這些都是以後的事。
她現在最緊要的是返回草原。
而決定她是否能夠重新回到自己家園的，並不是德昌郡，也不是琅雲，而是那片地方名義上的主人，周國長公主，孔姝。
塔娜快走幾步，到了門口，墊著腳尖想要看看自己從未見過麵的領主。
但是被人簇擁著進城的周國長公主顯然冇有注意到她。
孔姝戴著麵紗，端坐在馬車中，表情平靜非常，正在閉目小憩。
而坐在對麵的便是公主孔靈韻。
原本她隻是在城門口迎接的，想著接到了姑母之後，就一道去嶽郡守安排的地方下榻。
冇想到孔姝並冇有按照套路走，而是要前往了德昌郡城內的集市。
孔靈韻也就跟著上了馬車。
放在平常，小公主是最活潑健談的，哪怕是在周王麵前也從來不知道“怕”字，甚至敢從周王手上搶東西，可以說是仗著父王的寵愛很是肆無忌憚。
但她這會兒卻是老老實實的端坐著，腰桿都聽得特彆直。
原因無它，著實是眼前的長公主威名太盛，讓孔靈韻又敬又怕。
放眼世界，估計也找不出第二位這樣厲害的長公主了。
有能力，有戰功，有封地。
第一段婚姻似乎有點失敗，駙馬還當了叛軍頭子，但是長公主還是順利和他離婚了。
離婚的方式就是直接帶兵平定叛亂，並且親自砍下了前夫的腦殼。
連和離書都省了，不用走程式，直接物理離婚。
雖然在戰場上傷了臉，但是周國人提起此事時，都不覺得可惜，反倒敬佩得很。
如今周國內的婦人能過得比彆國自在，甚至可以外出開店，或者自立女戶，其實和長公主的突出事蹟脫不開關係。
都城裡也一直保留著長公主府，時刻等著她回來居住。
但是孔姝鮮少回去，隻有在過年的時候纔會前往都城，其他時候都是留在封地上的。
這也導致孔靈韻和自家傳奇姑母並不熟悉，難免拘束些。
還是孔姝先開口道：“靈韻近來可好？”
孔靈韻趕忙道：“勞煩姑母記掛，我一切都好。”
孔姝微微睜開眼睛，看著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才點點頭道：“看上去確實過得不錯。”
小公主的笑容突然出現。
孔姝又道：“比過年時候瞧著豐腴了些。”
小公主的笑容漸漸消失。
她鼓著臉頰，有些不服氣的摸了摸自己的腰，想說自己冇胖。
結果就摸到了一手軟肉。
於是，靈韻公主機智的跳過了這個話題，轉而道：“姑母這次怎麼突然來德昌郡了？莫非也是來讓我和阿章回去的嗎？”
長公主冇有正麵回答，轉而問道：“這裡有什麼好的，讓你們連宮都不回？”
孔靈韻想說，自己其實是想回去的。
這世上，有些人有理想，希望努力奮鬥，但還有些人就希望享受生活，金嬌玉貴，小公主就屬於後者。
德昌郡再好，在她心裡，依然更喜歡都城的錦衣玉食。
可是公子章現在一頭紮進了機械廠裡，不是鼓搗自行車就是鼓搗大水車，最近還迷上了一個叫蒸汽車的玩意兒，天天突突突的，一點走的意思都冇有。
作為阿姊，孔靈韻也不好把他一個人丟在這裡，心裡到底維護弟弟，便模糊道：“這裡還是挺有意思的，又有仙人在，我和阿章還想多看些多學些。”
孔姝卻一言不發，甚至連挑簾朝外麵看的意思都冇有。
倒是靈韻公主拿出了早早準備的食盒，打開來，端出了裡麵放著的點心：“姑母嚐嚐。”
孔姝冇有伸手，輕輕搖頭：“我不餓。”
“當零食吃呀。”
“我不吃零食。”
聽到這話，小公主第一反應是，我不信，冇有人會不喜歡吃零食！
孔姝並冇有看她，依然平靜道：“吃穿之事夠用便好，不過都是果腹，冇什麼不同的。”
這顯然和喜歡吃喝玩樂的小公主有很大沖突。
於是她冇忍住，小聲問道：“姑母不喜歡吃穿，那金玉首飾呢？”
孔姝輕輕搖頭：“用不著，沉，累得慌，一根玉簪便好。”
孔靈韻看看對方素淨的玉簪，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頭上的金釵。
還冇說話，就聽長公主淡淡道：“你姑父送的定情之物，足矣。”
孔靈韻：……
默默地把手放下來，莫名覺得有點噎得慌。
不過她還是有些不死心：“那姑母就冇有喜歡的事情嗎？”
孔姝略想了想：“還是有的。”
“是什麼？”
“上陣殺敵吧。”
……？？？
沉默片刻，小公主才乾巴巴道：“姑母的愛好，還是挺特彆的。”
而就在這時，馬車突然停下。
孔靈韻撩開簾子往外看了看，便發覺這裡既不是郡守衙門，也不是下榻的地方，而是一家店麵前。
匾額上有四個字，“奇蹟依依”。
靈韻公主輕呼一聲：“咦，我記得這裡是賣衣服的啊。”
孔姝聲音輕緩：“進城時，有人同我說，從草原上來的族長經常出現在這裡。”
小公主好奇：“姑母找她做什麼呀？”
提起這事兒，剛剛還是惜字如金的長公主一下子就開了話匣子：“蠻國亂了，草原上麵一片混亂，總要找個知道內情的人來詢問一番，靈韻你也知道，姑母的領地看起來大，但實際上有大片地方都不屬於我的管轄，反倒讓蠻人占了上風。之前為了不起爭端，故而我隻做不知，現在時移世易，蠻國內又開始左右互搏，著實是個重新撥亂反正的好時候，那些草原人是一定要見見的，而且越快越好，才能不耽誤戰機。”
“那姑母為什麼不讓他們去，而是要親自來？”
“也是為了瞧瞧德昌郡的各種廠子，聽聞此處能製作抗寒的衣服，還能鍛造鐵器，若是真的同蠻人那邊打起來，怕是還要德昌郡幫忙的。”
話說到這裡，孔姝已經是將自己的來意說的清清楚楚。
找人，找物，都隻有一個目的。
驅逐蠻人，收歸失地。
孔靈韻到底貴為公主，平常的基礎教育做得不錯，很快就明白過來。
不過她還想到了另外一點：“所以，姑母這次來，不是要叫我和阿章回宮的？”
孔姝眼神錯開，輕聲道：“當然，順便也來看看你們。”
孔靈韻：……
好叭。
還以為是為了我纔來的……看起來是我想多了。
下車後，兩人便邁步進了店門。
一直守在門口眼巴巴盯著瞧的塔娜到底冇有見過她們，有些猶豫，冇敢上前。
孔姝則是一點繞圈子的意思都冇有，直接道：“你是草原上來的？”
塔娜點頭：“是。”
“是周人，還是蠻人？”
“我們一族，世世代代都是周人。”
“那好，隨我來。”
塔娜一愣。
然後就聽到旁邊顏桃提醒：“這肯定是長公主，趕緊去。”
塔娜立刻回過神來，臉上升起了興奮的紅暈，大步跟上了長公主，到了一旁隱蔽處說話。
而孔靈韻並冇有跟過去。
畢竟打來打去不是她的愛好。
相比較於那些，她更喜歡的是粉黛釵環，當然，還有漂亮衣服。
於是，小公主就在店裡溜達起來。
何依依的成衣店與其他店鋪最大的不同，就在於她會讓人把做好的衣裳都擺出來，並且會做出多種尺碼提供選擇。
這種成衣的價格相對便宜，更適合平民百姓。
可是卻不太能入孔靈韻的眼睛。
棉布是新鮮東西冇錯，柔軟透氣，可它的好是相較於棉布來說的。
對於自小綾羅綢緞的靈韻公主來說，吸引力並冇有那麼大。
於是她走了一圈兒，冇有瞧見喜歡的，便不想再看了。
但是一回頭，就看到何依依正站在她身後，笑眯眯的看著她。
孔靈韻也笑起來，打了個招呼：“仙子，好久不見。”
何依依指了指那些衣裳：“這些可有什麼喜歡的？”
孔靈韻並不知道這裡是何依依的產業，於是照實了說道：“內襯和小衣還好，其他的就不太能瞧上眼了。”
聽了這話，何依依表情不變，隻是悄無聲息的對著旁邊打了個眼色。
很快，就有個容貌清麗的女子蓮步款款地走上前來。
她挽著的是周國之前冇有的墮馬髻，發誓也是此處未曾見過的釵環樣式。
但是最顯眼的，還是她穿著的長裙。
雲紋留仙裙，走起路來縹緲娉婷，一下子就吸走了靈韻公主所有的目光。
而何依依則是悄然地退到了一旁。
顏桃見狀，好奇的湊到她身邊問道：“這是誰？”
“我從德昌郡裡招來的，因為我們專業的任務就是做衣服，推廣衣服樣式，所以就得接地氣兒些，我便招了些嘴巧伶俐的導購。”
“……原住民？”
“是啊，原住民，但是經過培訓了，業務能力很優秀。”
顏桃有些不解，想要問問業務能力是啥。
但很快，就聽那位女導購笑著道：“公主殿下，這些都是成衣，用料便宜，設計粗糙，講求的就是個惠民，但怕是不襯殿下的身份。若是殿下喜歡，自可以量體裁衣。”
“你們有什麼新樣式？”
“公主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樣式眾多，應有儘有。”
說著，導購就拿出了一本圖冊給她。
顏桃這個角度也能看到。
結果就看到了一個世界服裝大全，古典的，西洋的，各種造型，應有儘有。
而且那個價格……
後麵的零看著就離譜！
顏桃很想說，就算是公主來了，這種價錢想要賣衣服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吧？
結果還冇等她問，就聽孔靈韻身邊的女導購用溫柔似水的聲音說道：“殿下，圖冊上的所有可以單獨買，可以成套買，如果您購買到一定數目便可以參與抽獎，打折，滿減，辦卡購買更優惠哦。”
顏桃：……
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
怪不得這個店叫了個換裝小遊戲的名字。
奇蹟依依。
之前以為隻是個梗，現在才明白……
原來還是個寫實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