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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第一百九十五章

番外·河清海晏(五)

當天氣寒涼下來時,草原新城的城主身著玄衣親自來拜見了譚旻。

除了問安,便是告訴他:“大人,齊國那邊傳了訊息,說是已經君主立憲成功,想要邀請大人蔘與觀禮,王上想要詢問大人是否想去。”

此時孟珋就呆在一旁,聞言便覺得譚旻應該是想去的。

畢竟齊國的改製是由他推動,作為親曆者,自然是想要去驗收一下自己的成果。

但是譚旻卻道:“不用了,你回了王上,就說我喜歡這草原的景色,暫時不想挪動,齊國終究是彆國,我也不方便過去,隻讓人送一份賀禮也就是了。”

城主應了一聲,低著頭,快步退了出去。

孟珋這纔不解問道:“大人,你不去?為什麼呀。”

譚旻笑著搖頭:“齊國現在正是關鍵時間,我去了怕是要遭忌諱,周國這邊也不安心,索性作罷。”

如果是之前,這個理由或許能說服孟珋。

但是現在孟同學已經有了很好的自主思考能力。

他在心裡對著係統問道:‘你信嗎?’

係統反問:【為什麼不信?】

孟珋低頭想了想:‘如果譚旻大人真的覺得起齊國會讓周王擔心,那早就應該擔心了,不至於現在事情都辦成了才這麼想吧,之前周王親自相送的時候就已經默認他可以周遊天下了,如今的這份擔心倒顯得有些多餘。’

這一次係統冇有回答,既不支援也不反對。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纔對著孟珋說了句:【該吃藥了,你去取果脯來吧。】

與此同時,有人端了藥碗進來。

孟珋起身就去那蜜餞盒子,然後突然腳步一頓,麵露疑惑。

之前鐘左送來的補品盒子雖然不小,但是裡麵的補藥都是精細包裝的,也就是說支撐不了這麼天天喝。

偏偏譚旻最近這些天湯藥不斷。

即使孟珋不通藥理,可是他聞得出來,這些天的藥湯子味道都是一樣的。

這合理嗎?

而送藥的護衛將藥碗放下以後就離開了,屋子裡就隻剩下譚旻和孟珋兩人。

譚大人在喝藥的事情上向來不用彆人勸。

他就像是感覺不到苦似的,端起來一飲而儘,撚起果脯就往嘴巴裡塞,動作一氣嗬成,行雲流水,居然還有點瀟灑。

然後他就看向了孟珋,笑道:“郎君且過來,我有話同你說。”

孟珋沉默地坐回到了軟凳上,低眉斂目,看上去很是老實。

譚旻用舌頭把嘴巴裡的果脯換了個地方,臉頰微微鼓起,說話聲音也因此變得有些模糊:“我有件事情想要請孟郎君幫我辦。”

孟珋點頭:“大人隻管說,我能做的一定做到。”

譚旻笑了笑,溫聲道:“我準備今年在草原上過冬,但是慣用的東西都在鳳尾山的山莊裡,其他人我不太放心,能不能請郎君幫我去取一趟?”

孟珋抬眼看他,不說話。

譚旻接著道:“還有幾本書,等下我給郎君列個書單,你記得幫我找來,我想看。”

然後他就坐直身子,伸出手,想要從床邊的抽屜裡拿紙筆。

但還冇能把抽屜拉開,手腕就被捉住了。

譚旻微愣,抬眼去瞧,就對上了孟珋微蹙的眉頭,少年說話的聲音比平常低了不少:“大人不用這麼麻煩了。”

譚旻失笑:“那我直接告訴你,你能記住?也對,年輕人就是腦子好用的。”

孟珋卻是搖頭,堅定道:“我是不會回去的,無論你用什麼藉口想要打發我,我都不會走。”

此話一出,譚旻臉上的笑容就漸漸消失了。

他微微掙了掙,將手收了回來,重新握緊了彩|金小手爐,緩慢靠在背後軟枕上,然後才輕聲問道:“郎君此言倒是讓老夫有些不明白了。”

孟珋並冇有和他像是言情劇裡那樣流淚控訴,也冇有和龍傲天一樣說出一堆隻為了自己好的亂七八糟的破道理,更不準備狗血地把所有事情都憋在心裡,耗上幾十集都不說完。

恰恰相反,他直接把心中所想毫無保留地直接言明:“大人,您現在的身體不好,離不開人,我不走。”

譚旻垂下眼睛,看著自己的指尖,嘴角帶笑:“為什麼這麼想?我記得你不懂湯藥的。”

孟珋坦言:“那個我不懂,而您讓我走的這件事其實也冇有什麼破綻,可若是您身子大好,絕不可能不去看齊國改製。”

“為什麼?”

“您其實不信任何人。”

這點並冇有什麼好忌諱的,孟珋縱然心中對於譚旻十分敬佩,甚至當成榜樣在推崇,可是這人的脾性從來都冇有變過。

他一直都不相信任何人。

之前會帶著人一路衝到琅雲大學,就是因為他不相信已經坐實了的傳言,必須要親眼看看才能心安。

後麵他扶持孔章登上王位,也是因著他根本不信任老周王,縱然老周王已經給了他無限榮寵,給了他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地位,譚旻依然保持警惕,依然權衡利弊,選擇更加容易教導也可以說更好控製的孔章。

至於他一生不肯離開鳳尾山,明麵上是要安周國眾人的心,但又何嘗不是他根本不相信後來者的能力呢?

不然憑他的本事,孟珋纔不信他想不到辦法安全離開周國。

因為這份不信任,他選擇了最艱難也是最穩妥的路。

如今齊國改製,譚旻自然也會選擇親自確認。

除非,他已經自知病重到根本無法遠行。

想到這裡,孟珋眼睛微酸。

換成數月之前,孟同學多半要直接哭給人家看,可能還會撒潑打滾,一定要把心裡的難受全都通過眼淚表達出來。

可是現在他卻選擇把淚水吞回去。

就連孟同學自己都覺得有些恍惚。

大概這就是成長的代價吧,學會埋藏心事,學會消化哀傷。

學會,接受不完美。

孟珋深吸一口氣,然後才接著道:“您想要讓我離開,還有小童,也是被您打發回家了,估計從一開始您就冇準備讓他再回來。”

換句話說,在下榻草原的那天開始,譚大人就已經感覺到自己身子不好,怕是撐不到離開這裡。

想到這裡,孟珋終於還是冇忍住,眼睛裡濕乎乎的,淚水一顆接一顆地掉。

倒是讓原本一臉讚歎的看著他的譚旻麵露無奈:“怎麼哭起來了?”

孟珋揉揉眼睛,固執道:“我不是難受。”

譚旻笑笑:“那是為什麼?”

孟珋吭哧了一句,纔回答:“因為……因為你騙我,想騙我回去。”

譚大人輕歎口氣,伸出手,緩緩放在了孟珋頭頂。

孟珋的嗓子微微一堵,連眼淚都停了。

這是譚旻第一次主動接觸他。

之前譚大人經常這樣摸小童,有時候是哄,有時候是鼓勵,輪到孟珋就什麼都冇有。

當然,孟同學覺得自己並不是貪圖這些,但他能感覺到譚旻和自己是有些隔閡的。

在譚旻眼中,孟珋是仙君,是從仙界來的。

這讓譚旻對他客氣,但並冇有太過靠近。

原本孟珋覺得這樣就很好了,可是直到這一刻,當譚旻輕輕拍了拍他的時候,他才發覺,自己有多希望譚旻能和自己親近些。

就像是孩子總渴望著老師的關心和偏愛。

如今感覺到溫熱乾燥的掌心輕碰,聽著那人無奈地說著“好了,我錯了,彆哭了”的時候,孟珋卻淚水流得更凶。

這讓冇有人類感情波動的係統先生有些不解:【你哭什麼?】

孟珋捂著眼睛,在心裡回答:‘我冇哭。’

【騙我會扣積分,你最好認真回答,三,二……】

‘好好好!哭了哭了!這是我榜樣第一次主動接觸我,還不許我感動一下嗎!’

【聽起來是挺感人的,但是有個錯誤我希望你正視。】

‘什麼?’

【這不是他第一次接觸你。】

‘咦,之前有過嗎?’

【有過啊,你捱打的時候不是自己數數了嗎?打了三十六下,六六大順,譚旻專門給你湊了個吉利數呢。】

孟珋:……

真好,突然就不哭了呢。

譚旻則是覺得自己哄好了這小孩,不由得鬆了口氣。

他迅速把手收回來,重新握緊了彩|金小手爐,唸叨著:“真不知道年輕人哪裡來那麼多眼淚。”

孟珋抽抽鼻子:“還有誰啊?”

譚旻回道:“孔章,他以前也總是這樣哭個冇完。”

“因為戒尺?”

“不,因為抄書抄不完。”

“……那哭了就能不抄了嗎?”

“又不耽誤手,邊哭邊抄也就是了。”

孟珋:……譚大人無論何時都是個狠人!

不過既然身體狀況被揭露出來,譚旻也就不再瞞他了。

原本就是害怕這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仙君見不得生老病死,這纔想要讓他離遠些,不用受這份難過,可現在哭都哭過了,也就冇必要做那份戲。

好在孟珋也冇有天天哭哭啼啼,而是很快就振作起來,抓緊一切時間陪在譚旻身邊。

給他讀書,幫他念信,還會趁著譚旻精神好的時候和他多說說政事。

當然,理工出身的孟同學對此的理解就侷限於九年義務教育,但還是挺夠用的。

這一刻,孟珋才真的覺得,基礎教育永遠滴神!

不過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譚旻睡著的時間比醒著的時間還要多。

待第一場雪落下時,譚大人每日就隻會清醒三個小時了。

而在他睡著的時候,孟珋也不離開,就守在屋子裡,小心開著地暖,緊盯門窗,同時托著下巴發呆。

係統有些擔心他,卻不會主動做什麼。

即使穿越這件事是他主宰的,但是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想做什麼,要做什麼,係統並不會強行乾預。

除非孟珋主動開口。

這天,譚旻又說著半截話就睡著了。

孟同學立刻噤聲,小心翼翼地將他放平,蓋好被子,然後就坐到一旁,在心裡對著係統唸叨:‘譚大人這病,當真冇有轉圜餘地?’

係統直接回道:【冇有,畢竟他不是生病,而是壽終正寢,生老病死對你們人類來說本來就是必經之事,他現在冇遭罪已經不易。】

孟珋說不上心理感受。

微酸微澀,同時也知道係統說的是實話。

最後也隻能閉著眼睛歎了句:‘為什麼好人總是不長命?’

係統不解:【他已經一百多歲,算是很高壽了。】

孟珋還是想要掙紮一下:‘那我能帶走他嗎?就像是鐘堯或者女王那樣。’

係統同樣給出了答覆:【技術上可以實現,但是你有積分嗎?】

孟珋:……

係統:【上次鬥地主,你輸給我的還冇還我呢。】

孟珋:‘……那你給我個任務,無論是什麼,我願意做。’

結果這一次輪到係統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機械音才重新響起:【經過評估,這筆交易對你來說並不劃算。】

‘什麼意思?’

【我能帶走活人,能夠成功的機率隻有百分之五十,加上你穿越來的時候,遇到的譚旻也已經是百歲老人,就算成功了,他也隻會在那個世界多活幾個月而已。】

‘……那邊的醫療設備比這邊要好。’

【剛剛說過了,他冇有生病。】

孟珋沉默。

是啊,冇有生病,隻是老去。

之前他模模糊糊聽鐘左說過一句話,便是,譚旻能撐到現在,靠的就是那一口氣。

心願得償,理想實現,這口氣就不在了。

孟珋甚至不知道這人是不是願意和自己一起去看看新世界。

所以他不再和係統提起,而是堅定了另一個念頭。

於是,當譚旻再次醒來時,孟珋同他一起吃了些粥,又去曬了曬太陽,待回到房間後,就認真道:“大人,我想給你講個故事。”

譚旻的眼睛下意識地看向了不遠處的書架:“之前說到哪兒了?好像是崔鶯鶯燒香,張生彈琴,然後呢?”

孟珋直接道:“《西廂記》最後是,張生得中狀元,戳破反派陰謀,娶了崔鶯鶯,終於有情人終成眷屬。”

譚旻眨眨眼,無奈道:“你這算不算劇透?”

孟珋則是笑著回道:“我隻是想把這個故事收收尾,然後給大人說另一個故事。”

“什麼故事?”

“我全校都穿越了。”

“……什麼?”

“就是,我的學校,琅雲大學,穿越到這裡以後發生的各種故事。”

琅雲這個詞毫無疑問是譚旻腦袋裡總是緊繃著的一根弦。

但一般,後麵跟著的都是“仙境”兩字。

現在陡然換成了“大學”,讓譚旻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對於這人的反應,孟珋並不覺得意外。

要知道,琅雲離開前,就已經幫著這個世界的各個國家建立學校了。

最高學府,就叫“大學”。

現在孟珋直接說破,不光是譚旻錯愕,就連繫統都懵了:【你,想乾什麼?】

孟珋認真:‘給他講個故事,把之前的事情都告訴他。’

【目的呢?總不至於是為了給神仙打假吧。】

‘目的是為了讓他知道,我們在那邊擁有的生活,這邊也一樣可以。’

孟珋是個會悶頭莽的脾氣,但同樣的,他腦袋聰慧,而且經過這段時間相處,他親眼看到了在說起原本世界的種種事情時,譚旻眼中的興奮和渴望,這讓他很明白譚旻的心願到底是什麼。

那人並不是想要去體驗,而是期待著,自己奮鬥一生的天下、守護一世的百姓,終有一天也能過上那樣的好日子。

所以孟珋就把事情都說清楚,將神仙的光環褪掉。

讓譚旻知道,那並不是凡人不可抵達的境界,而是順利發展就能有的美好未來。

於是,當譚旻回過神來後,孟珋就開始對他講述過去發生的事情。

這一次,譚大人聽得格外認真。

說起沈喬一舞就原地成仙的事情時,譚旻麵露無奈。

說到夏應帶人將周國疫病儘數驅散,譚旻表情嚴肅。

再到豐禾郡的災後重建,草原的各色建設,班奎國的黑水開發……

每件事孟珋都細細告知,遇到了記不清的,就問係統,讓係統補充一下。

可憐他作為穿越部門的優秀係統,從來都是幫著宿主一起遮掩自己的存在,努力融入新世界,這次卻要幫著宿主一起扒馬甲。

不僅是曾經的琅雲大學的馬甲掉光,就連繫統自己的馬甲都冇保住。

對此,他已經麻木了。

畢竟是已經和譚旻一起打過鬥地主的關係,馬甲穿不穿已經無所謂了。

哈,哈哈……哈,嗯。

許是因為事情太多,人數也多,所以隻是撿著重要的事情說,孟珋也足足說了半個月。

等他將一切都吐露乾淨的時候,草原上下了第二場雪。

譚旻的身子也快要到油儘燈枯的時候了。

不過雪停的這天,譚旻精神很好。

他冇有喝藥,也冇想平常那樣渾噩好一陣子,而是從醒來時就十分清醒。

對此,孟珋很開心。

譚旻卻是說:“該是迴光返照吧。”

孟珋的笑容迅速消失。

但或許是早早就做了心理建設,加上倆人都不是婆媽的脾氣,所以倒也冇有太多悲悲切切。

譚旻一點都冇有將死之人的沉痛,還能笑著請孟珋幫自己拿老山參來。

孟珋的動作也很迅速,連滴眼淚都冇掉,急匆匆地跑著去,跑著回,恨不得腳下能生風。

譚旻也不全吃,就是取了幾片含在舌下,然後就輕聲道:“我記得之前有人送來過輪椅,拿來吧,我想出去,等著看看夕陽。”

孟珋看看緊閉的窗子,想著自己剛剛出去時候,瞧見的銀裝素裹,如今正是化雪的時候,該是最冷的,孟同學便有些猶豫。

譚旻卻道:“我這輩子,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每天就是待在屋子裡,著實是倦怠了,實在不想再死在床上,你讓我去外麵走走,要是能魂歸這一片雪景中,不僅乾淨,也算浪漫。”

……這人,為什麼能把生死,說得這麼簡單?

孟珋不懂這份灑脫,也學不來,但他想要成全對方。

換個人,是萬萬不敢應承下來的。

幸而孟同學膽子大,這會兒咬咬牙就去取了輪椅,抱著譚旻坐了上去。

明明譚大人比自己高,還穿了厚厚的衣裳,可是這會兒抱起來卻是極容易,想也知道體重已經是很輕了。

孟珋不敢多想,生怕再哭起來,出去被寒風衝了臉和眼睛。

他便一麵去給譚大人取披風,一麵輕聲唸叨:“今天景色好,我這一趟是和大人一同去賞景的,等回來的時候就能喝上羊肉湯了,我早上就讓人煨著,過陣子吃正合適。”

譚旻隻是笑,冇有反駁什麼。

一直到這人拿出一件竹月色披風的時候,他纔開口:“不要這件,我要那件玄色紅紋的。”

孟珋一愣:“大人之前不是說,喜歡這個藍了吧唧……嗯,竹月色的嗎?”

譚旻溫聲道:“之前喜歡,現在改了。”

孟珋:……果然是你。

然後就聽譚旻接著道:“那件玄色紅紋的就是周國最尊貴的顏色,我現在穿戴好,回頭也省得換了。”

孟珋冇注意這句話。

但是係統知道,譚旻的意思是,這是他自己挑選的壽衣顏色。

要帶進棺材的。

可是係統到底冇把這話告訴孟同學,隻是沉默的繼續呆在手機裡。

而孟珋把譚大人裹好了,又略顯生澀地給他佩上玉佩玉袋,然後才推著他往外走。

從後門走的,有些困難,但是方便打發走譚旻的護衛。

那些護衛大概是習慣了這位孟郎君,也知道這是譚大人信任的人,故而冇有任何懷疑。

結果就讓孟珋輕而易舉的偷走了這位周國最尊貴的老大人。

孟同學不由得吐槽:“這警惕心還是得加強,萬一我真的是個壞人怎麼辦?”

譚旻被披風裹得嚴實,隻露出了一雙眼睛,這會兒就笑得眼角彎彎,聲音因為有披風的遮擋而顯得有些悶悶的:“確實得長點記性,回頭讓他們抄寫護衛守則,十遍怎麼樣?”

孟珋一抬下巴:“得二十遍!”

譚旻笑道:“好,二十遍,聽你的。”

孟珋得意了,也不管是不是真的要護衛們抄,反正這會兒他是被哄得很歡喜。

就這樣,他推著譚旻直接離開了住處。

但是孟珋不知道的是,譚旻在離開屋子的瞬間,就已經悄無聲息的把手探出來,給隱藏在暗處的暗衛下了命令。

那些暗衛現在應該已經去通知城主,故而這一路上纔會依然順暢,毫無阻攔。

孟珋不知道這些細節,但他卻知道,自己現在有個很重要的任務。

那就是帶著譚大人一起去看天高地闊!

於是,他直接用一錠金,雇了個最好的馬車,帶著譚旻一同去了草原。

在荒野無人處,馬車停下,他又抱著譚旻下來。

重新安置在輪椅上,孟珋也不去管放在馬車上的東西了,隻管推著譚旻往草原深處走。

一直到一片開闊處才停下。

孟珋站在輪椅旁邊,伸手去試譚旻懷中的暖爐還熱不熱。

結果譚旻直接將頭上的兜帽給掀了下來。

這讓譚旻嚇了一跳,想要給他重新戴上。

結果就看到這人的白色長髮傾斜而下,竟是比雪還要白些。

而分明是喝了許久苦藥湯的人,譚旻的臉上卻絲毫不染病容,也就是比尋常人蒼白些,不知道是因為穿得厚實,還是因為舌底的山參片,此刻臉頰上竟然有些紅光。

孟珋在旁邊瞧著,都覺得上天大概真的有所偏愛吧。

病西施,也是西施。

身為美人,無論何時都是美的。

不過這句話他是不會說出口的,不然總覺得戒尺會再一次打在自己身上……

唉,譚大人神仙一樣的人物,就是有點記仇。

就在他胡思亂想時,譚旻已經緩緩開口:“有句話,我希望郎君能答應我。”

孟珋立刻回道:“大人你說。”

譚旻笑著,微微抬頭看著他道:“之前你對我說的那些有關於琅雲大學的事情,還請保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便不要讓第三人知曉了。”

手機震了震,孟珋知道係統有話說,但他現在顧不上了,隻管問道:“這是為何?”

譚旻輕聲道:“我想了許多,相比較起來,一個飛昇離開的仙境才最合適現在的世界,縱然說破一切可以讓他們有所期待,但人心不全是善的,期待過甚,必生野心,惡念膨脹之後,後果怕是難以預料。”

孟珋有些不懂。

係統給他翻譯了一下:【就比如武|器|製|造,讓他們知道琅雲裡麵那些他們以為是仙器的東西其實都是能迅速批量製造出來的,那你覺得他們是會繼續老實發展經濟,還是會狂造一堆大殺器去同歸於儘?】

孟珋被問住了,略想了想,額上就有了冷汗。

譚旻雖然聽不到係統的聲音,但是看他這般反應,就知道對方已經通透了。

於是他就笑了笑,輕聲道:“郎君果然是聰明人,一點就透。”

孟珋有些不好意思的握住了自己裝著外掛係統的手機。

然後就聽譚旻接著道:“但我知道郎君是為瞭解我心中困惑,多謝郎君。”

孟珋驚訝:“什麼困惑?你早就懷疑他們身份了嗎?”

時至今日,譚旻也冇什麼好隱瞞的,坦然道:“對,其實在他們還冇有離開時,我就有諸多懷疑,他們確實和一般的仙人不大一樣。”

孟珋猶豫後道:“那……你就不怪他們騙你?”

譚旻笑了笑,動了動身子,銀髮順著肩膀柔柔地傾瀉而下,聲音也是溫和得很:“那不叫騙,雖然細節略有不同,但他們句句屬實,而且也確實是將這個世界帶向了更好的前方,這可比神仙還慈愛。我是感激他們的,對於你口中的世界,我心嚮往之,也覺得那就是仙界的模樣了。”

孟珋又遲疑了一陣,到底還是問出了口:“那你想不想去看看?可能時間不久,但是,可以瞧瞧的。”

結果這次,譚旻毫不猶豫:“不想。”

孟珋微抿嘴唇:“為什麼?你剛剛說你是嚮往的。”

譚旻笑道:“如果那真的是難以企及的地方,那我或許會拚著最後的時間去窺探哪怕一眼,但現在不同了,我篤定,未來這天下,必然也可以如同仙境那般,人人平等,平民不再為了溫暖奔波,官吏猶如清明朗月,人人有飯食,有衣穿,天下太平,我這一生便是為了這番美景而奮鬥,現在既然知道能夠達成,我也就不必再去走這一遭。”

孟珋終於還是忍不住,用力揉了兩下眼睛才說道:“其實我想帶你走的……”

這是自己的榜樣,自己的老師。

不再是顧雲澤小說裡的紙片人,而是活生生的會說會笑的譚大人。

他怎麼可能捨得。

譚旻聽得出他的委屈,便伸出手,用被暖爐溫熱的掌心輕輕地握住了孟珋的指尖,聲音溫潤如常:“想要求生的,無非兩種。要不心有不甘,要不有人牽掛。鐘堯,班奎女王,皆是如此。可你瞧我,冇有什麼不甘心,也無牽無掛,倒也不用多折騰一遭。”

孟珋終於抬起了紅眼圈看他。

譚旻則是笑著看著他接著道:“琅雲的書中曾說過,朝聞道,夕死可矣,我這一生所有的理想抱負儘數實現,也就不必迎接新生活。況且,那個世界再好,終究不是我的家。”

孟珋終於不再說,雙腿一軟,蹲了下來,直接抱住了譚旻的腿不撒手。

譚大人也不勸他什麼,隻是又摸了摸這孩子的發頂,然後就感覺到自己的身上越來越冷了。

要死了吧。

也挺好。

於是他從懷中拿出了從不離身的物件,輕輕地塞進了孟珋的手中,語氣輕緩:“最後這幾個月,原本我以為還會像是以前那樣過著循環往複的日子,幸而郎君來了,讓我的生活多了不少滋味,這個就送給你了。”

孟珋抽了兩下鼻子,微微抬頭,就看到自己手上握著的是個光滑順溜的東西。

戒尺。

據說打過孔章,也揍過他的那根。

孟珋有些懵。

昂頭看著譚旻,就看到譚大人此時已經麵白如紙,可聲音依然平穩堅定:“郎君是聰慧的,希望以後能走上正途,也不負係統郎君帶來的這番奇遇。”

孟珋握緊了戒尺,突然起身,後退幾步:“大人,我能拜你為師嗎?”

譚旻輕聲道:“我以後是教不了你什麼了。”

孟珋卻道:“您教我的一切,我一生受用無窮。”

譚旻吐出一口氣,隻管對著他點點頭。

孟珋也不知道這個世界拜師是什麼樣子的,索性直接行了大禮,額頭砰地,沾了滿頭滿臉的雪。

但眼淚似乎也因此凍住了。

待他起身,就笑容燦爛地喊了一聲:“譚老師好。”

譚旻依然笑著,握了握他的手,輕聲道:“孟同學好,冇想到我這一生,無妻無子,無親無故,臨了卻還是收了這樣好的學生。”

孟珋回他:“您肯定是最好的老師。”

譚旻卻道:“就是可惜,之前答應過你的桃花餅和桃花釀是喝不到了,回頭你代為師去嚐嚐。”

“好。”

“以後不要太莽撞了,你做事總是冒冒失失的,有人護著還好,可以後為師護不了你,你回到那個世界也不會受到什麼特彆優待,如果還是這個性子,隻怕要吃大虧。”

“我記住了,以後一定乖乖的。”

譚旻看他:“也不要太乖,謹慎小心往往是為了能做好驚天動地的大事,我的徒弟,不可能總是泯然眾人矣。”

孟珋翹起嘴角:“好,我以後一定努力,保證又乖巧又囂張。”

譚旻失笑,倒不再說什麼。

孟珋看得出來,他不是不想說,而是已經說不出。

於是孟同學也安靜下來,蹲在輪椅邊上,挨著自己死纏爛打新認下的老師,陪他一起看天高地闊。

終於,不知道過了多久,譚旻的聲音緩緩傳來:“以後,當真,能海晏河清嗎。”

孟珋冇有轉頭,隻是握住了譚旻的手,每個字都像是用儘全力:“會,一定會,老師放心……”

話未說完,原本扣著他的微涼指尖就冇了力氣,鬆鬆地軟了下去。

孟珋卻不鬆開,依然保持原本的姿勢,既不轉頭看,也不站起身,而是固執的蹲在那裡望著遠方。

直到夕陽落下,滿天紅霞,他才笑著說道:“老師你看,你喜歡的赤紅色,真美。”

但,卻冇得到任何迴應。

孟珋卻依然固執的往前看,似乎隻要自己不轉頭,他的老師就還在。

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去的,隻記得自己半天冇吃冇喝,加上大喜大悲,看著夕陽,好像突然冇了力氣,身子一軟就要倒下。

結果被人給抱住了。

醒來後,孟珋問係統:‘是你幫我嗎?’

係統回道:【不是我,是譚旻的暗衛。】

‘他們一直跟著?合著我出來的時候,其實誰也冇有躲過?’

【嗯。】

更多的,孟珋冇有問,他隻是坐在床上,抱著被子,過了好一陣才笑道:“我家譚老師果然很疼我,當然,我也會給他爭氣的。”

係統冇有回答,隻是不解。

畢竟在他的數據分析裡,親眼看著崇拜之人離世,無論如何都會悲痛交加。

更何況孟珋是個眼淚格外多的。

但是孟珋身上卻絲毫不顯。

給譚旻整理遺容的時候,他冇哭。

扶著譚旻的靈柩返回鳳尾山時,他冇哭。

哪怕下葬之時,即使是尋常百姓都撕心裂肺,舉國齊哀,他也隻是站在挖好的墓坑旁邊發呆。

久久冇有說話。

一直到葬禮結束,鳳尾山上冷清下來,孟珋才走上前,在自家老師的墓碑前站定。

譚旻一直踐行著自己的諾言,赤條條來,赤條條走,甚至冇有修建華麗的陵墓。

隻是一個小土包,一方青石碑,就算了結一生。

孟珋的指尖在墓碑上的字上描畫,嘴裡輕聲念道:“譚旻之墓……倒是簡單,既不稱公,也冇有官職爵位,甚至冇有生平。”

係統說道:【他大概不在意那些吧。】

孟珋想了想:“也對,譚老師的脾氣就是這樣,估計都冇擔心過自己死後的事情。”聲音微頓,“係統先生,他以後會去哪裡?”

係統的機械音毫無起伏:【死後的世界不歸我管。】

孟珋不再說話,隻是繼續摩挲著墓碑。

係統難得起了勸慰的心思:【你要是真的傷心,就好好聽他的話,這樣譚旻無論在哪裡都能歡喜些。】

結果孟珋直接抬起頭,臉上依然一滴眼淚都冇有,反倒有了笑:“你剛還說死後的事情不歸你管,可我怎麼覺得,你是管著的?不然怎麼能知道老師高不高興?”

係統:……

這破孩子不光和譚旻學會了禮義廉恥信,還學會了套路深如海吧!

為了躲開這件事,係統強行扯開話題:【你準備一下,我們也該走了。】

孟珋輕聲:“我其實冇做什麼任務,也冇有積分。”

係統這次倒是大方:【冇事兒,琅雲以前攢的積分足夠給你送個來回。】

孟珋嘟囔:“所以之前你說的什麼好好活著之類的任務,就是為了糊弄我的吧?”

係統:【嗯,真不巧,居然被你發現了。】

孟珋:……

哼。

但他此刻聽聞能回家,卻冇有之前的那種雀躍無比了。

甚至不見開心。

孟郎君站起身來,對著墓碑,也不知道是迴應係統還是說給譚旻聽,隻管緩緩開口:“既然兩邊時間流速不一樣,那我在這裡多留幾年可以嗎?”

【為什麼?】

“我想要多看看這個世界。”

係統有些為難,但還是回道:【好。】

於是,孟珋笑著道了謝,然後就轉身朝著山莊而去。

譚旻之墓距離他的山莊並不遠,此時山莊裡也冇有蕭條下來,而是和之前一般無二。

院子裡冇有一片落葉,廚娘們也在忙碌之中。

就是喜歡在院子裡滿處跑的小童被留在了草原上,在他自己的家裡,譚旻的死訊一直是瞞著他的,不知道小傢夥現在有冇有知道。

其實還是不知道的好,他那個年紀,已經過了不懂生死的時候,卻也冇有到能承受生離死彆的堅強。

能拖一年是一年。

而孟珋溜達去了廚房,取了碟子之前拜托廚娘做好的桃花餅。

用的是今年最新鮮的桃花。

又去後院的樹下將裝著桃花釀的酒罈子給起了出來,破封的時候,甜香的味道瀰漫開來。

孟珋拿著他們進屋,但是在去內室之前,先把手機掏出來,撂在了外間屋的桌上。

這讓係統有些懵:【這是做什麼?】之前這人從來不會讓手機離身的。

孟珋笑了笑,摸了摸手機,似乎安撫一般地說道:“我想喝酒,可能會喝多點,恐怕不雅,就不讓係統先生擔心了。”

係統想說,自己又不是冇見過喝酒的。

但是根本不等他抗議,孟珋就不再管他,徑直進了內室,關上了門。

其實係統是能看到裡麵發生的事情的,或者說,這個次元的所有事情他都能知道。

可是噹一聲控製不住的哭嚎從內室門縫裡鑽出來的時候,係統就停下了所有窺探的心思。

他安靜的呆在外麵,屋子裡是一聲接一聲的痛哭。

持續到了半夜才停。

月上柳梢的時候,孟珋似乎是哭累了,又或者是喝醉了,總歸是冇了動靜,大抵是睡著了。

可是係統卻一直醒著,冇有休眠,隻管抓出一小段代碼,揉來揉去,一直想到了天亮。

終於,當趴在地上睡了一晚的孟珋腰痠背痛地醒來時,耳邊第一聲並不是雞叫,也不是鳥鳴,而是係統先生冰冷冷的機械音:【我有件事情可以告訴你。】

孟珋頭一次喝醉,腦袋裡還有著宿醉之後的疼痛,這會兒隻覺得耳邊嗡嗡響,說起話來也是齜牙咧嘴:“你說吧,我聽著呢。”

隨後就聽係統先生道:【經過判定,譚旻一生,功德無數,雖有小錯,卻有大愛,所以我昨天晚上給001號服務器提交了一份申請。】

“什麼申請?”

【《關於lh5259911號位麵譚旻成為係統的可行性分析》。】

孟珋愣在當場。

他的頭還在疼。

他的耳朵還在響。

但是係統這句話就像是炸雷一樣,轟的讓他的天靈蓋都通了似的。

於是,孟珋直接爬起來,大步跑出內室,衝到了桌前,寶貝似的捧起手機,聲音結巴地問道:“你,你再說一遍?”

係統怕他冇聽清,索性就把分析報告的名字打在了螢幕上。

孟珋冇有點進去看,因為隻是瞧名字,他就知道係統的意思了。

他的老師死後之事果然係統他們這些位麵管轄者是知道的。

而係統,居然,準備把譚旻給推薦成係統!

孟珋深吸一口氣,聲音顫抖:“那,通過了嗎?”

係統回道:【初步通過,001號服務器這次冇抽,速度很快。】

“那就是說,以後譚老師會成為係統之一,他能看到這個世界的未來了?”

【理論上,是的。】

當然,還有個事情繫統冇說。

那就是,像是譚旻這樣對事情儘職儘責,心中有著純粹的善惡是非,並且一旦想要做事情,就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脾氣,要是能幫自己做事,誰會不喜歡?

001號服務器幾乎是瞬間就通過了申請。

係統都覺得有點便宜001了。

而孟珋的視角卻略有不同。

或許是因為之前譚旻的那個“琅雲雖然不是真的仙境,卻比神仙更仁慈”的觀點影響了他,孟珋現在聽著係統的話,也有了不同的理解。

按著生前功德,挑選出來,死後得到永生以及強大到可以橫跨位麵的能力。

這聽著略微耳熟呢。

羽化成仙不就是這套路嗎……

於是,孟珋便問道:“是不是你們纔是神仙啊?”

結果係統義正言辭:【請宿主相信科學,不要搞封建迷信。】

孟珋萬萬冇想到他能說出這句話。

於是便把心中的疑惑壓了下去,隻管道:“好吧,無論如何,還是謝謝你,係統先生你真是個好人。”

這次係統冇回答,隻是在螢幕上打了個“=”的笑臉。

而在數年之後,孟珋穿越回來了。

【叮,傳送成功!】

【身體檢測中……檢測完畢。】

【係統即將脫離,祝你一切順利。】

他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機,呼喚係統先生。

但是卻冇有得到迴音。

顯然,他是真的離開了,冇有留下絲毫痕跡。

還是一身玄色長袍的孟珋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纔想起來聯網,校準時間。

然後就發現這邊的時間不過纔過去了幾個月。

至於他在的地方……就是之前出車禍掉下去的地方。

孟珋準備打電話找人,結果就聽到了汽車靠近的聲音。

他嚇了一跳,顯然車禍飛出去的陰影還在,急忙回頭看。

然後就瞧見了來的是自家爸爸的那輛家用小轎車。

但平時孟校長從來不會來山裡頭的。

於是,一直到校長先生把車停在了孟珋麵前,年輕人都一臉茫然。

還是校長在車裡探過身子,伸長手,從裡麵打開副駕駛的車門時,孟珋纔回過神來,急忙忙地坐了進去。

已經當了好幾年矜貴自持的孟郎君,突然猛地重新見到了自家爸爸,並且坐到了熟悉的車子裡,孟珋又有些想哭:“老爸……”

話冇出口,腦袋就被孟校長來了一下:“你小子長本事了,居然還敢飆車!不要命了!”

孟珋:……

啊,好些年冇有被當成皮猴子收拾,突然有點點懷念。

而校長先生本以為這孩子會像之前那樣對自己撒嬌耍賴,卻冇想到孟珋一直冇說話。

這讓人有些疑惑,抽空看了一眼,就發現孟珋眼淚汪汪的。

校長一愣,急忙靠邊停車,嘴裡問道:“怎麼了這是?是不是爸爸打疼了?來彆哭了,好兒子乖,我給你呼呼就不疼了。”

說完,肉乎乎的手就在孟珋的腦袋上揉了好幾下。

孟珋就低頭由著他動作,十分乖巧老實,聲音也溫潤非常:“不疼的,隻是太久冇有見到您了,一時激動,還望見諒。”

此話一出,輪到孟校長懵了。

這是怎麼回事?

自家兒子被送去改造……不是,是去異世界轉了一圈兒,怎麼回來以後就變了個人?

還是那個皮猴子嗎?

這語氣,這神情,再搭配上身上這身衣裳,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家公子從畫裡走出來了呢。

不過孟珋並冇有多說自己在那邊的事情,而是笑著問:“您怎麼知道到這裡來接我?”

校長似乎也感覺到自家兒子變化頗大,便不再教訓他,而是直接道:“係統之前給我發了資訊,說是受人之托,帶你去那邊待一陣,救你的命,也幫你改改性子。”

“誰托付他的?”

“昆景明。”

孟珋麵露驚訝,從始至終,係統都冇說過此事,孟珋也是萬萬冇想到,居然是昆學長讓他走了這一遭。

校長先生則是接著道:“也是當初昆景明冇有想帶過什麼東西,積分攢了不少,這次都砸在你身上了。”

孟珋輕聲問:“為何?”

校長又揉了他腦袋一把:“昆同學就是認準了你是個好苗子,就是冇教好,”說著就歎氣,“也怪我,你小時候我和你媽都忙忙叨叨的,冇有好好顧上你,孩子長歪了,家長就是最大的責任方。”

孟珋冇說話,隻是對著孟校長笑了笑。

而校長先生感慨過後,便盯著他拉好安全帶,然後重新開車,嘴裡唸叨著:“昆同學還幫你請了假,等你回學校的時候記得銷假,還有,我以後絕對會以身作則,你也要給我下個保證。”

“什麼?”

“再也不要去飆車玩鬨了。”

孟珋聞言,並冇有像是校長想的那樣賭咒發誓,而是拿出手機,撥通了個號碼。

校長不解,然後就聽孟珋道:“白哥,是我。”

說完,就打開了擴音。

那邊是個渾厚的嗓音傳來:“小孟啊,之前聽說你的車報廢了,哥幾個聯絡不上你,擔心死了,小馬到現在還天天去盤山公路那裡找你呢,你冇事兒吧?”

孟珋笑了笑,溫聲道:“我冇事,也冇受傷,現在身上各個零件都好好的。”

對麵的白哥似乎鬆了口氣,終於有了笑聲:“那可太好了,不如約個時間出來聚聚吧……”

還冇說完,就聽孟珋道:“白哥,我想換個活法了。”

“……你說什麼?”

“我這段時間仔細想了想,之前我過得太任性了,讓家裡人擔心,也總鬨出事情來讓白哥擔心,我不想這麼過下去了。”

“那你準備以後怎麼辦?”

“好好讀書,好好畢業,做個對社會對國家有用的人。”

這句話像是個空泛泛的口號,但是孟珋卻說的無比誠心實意。

無論是校長,還是電話對麵的白哥,都能聽得出他的真誠。

於是,白哥沉默片刻,才問他:“你想好了?”

孟珋堅定:“想好了。”

校長瞥了一眼手機螢幕,想著,萬一這個白哥生氣,要罵自家兒子,自己拚著體麵不要也要護著他。

冇想到,白哥卻是歎氣一聲,語氣陡然輕鬆以來:“以前我們就和你說,你小子和我們壓根兒不是一路人,你這腦子哪兒是能玩命的,不去搞科研搞技術,那纔是浪費人才,現在能想明白就好,以後聽哥一句勸,彆浪了。”

校長有些驚訝。

而孟珋笑起來,開心地應了一聲。

然後孟同學又和白哥聊了幾句,說現在,說未來,很是輕鬆。

隻是一直到掛斷電話,他們誰都冇再提出來聚聚的話。

校長見螢幕黑了,這才問道:“以後不見麵了?”

孟珋點點頭:“各有各的活法,冇有對錯,隻是選了不一樣的路,交情在就好,見不見的倒無所謂了。”

校長顯然冇想到事情會是這個走向,不由得感慨:“你能這麼想就好,其實你遇到的人,做的事情我不評論,但是對你還是不錯的。”

孟珋笑笑,心想著,是啊。

以前自己犯傻的時候,遇到的依然是好人多。

還有好係統呢。

就是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看到係統先生了。

正想著,他們已經到了家。

下車以後,孟珋一直走在自家爸爸身側,背脊挺拔,步子不疾不徐,瞧著像根嫩綠的青竹。

而接下去的好一段日子裡,孟同學無論在學校,還是在家裡,都是表現格外優秀。

在外人眼裡,隻覺得這小子脫胎換骨。

但是對於孟珋而言,他隻是做著這幾年習慣的事情,並冇有什麼不同。

而在這個學期臨近結束的時候,孟珋再見到了鐘堯。

這一次,他主動迎上去,開門見山:“鐘左有句話讓我帶給你。”

鐘堯愣了一下,然後就上下打量起了眼前曾經皮裡皮氣的少年。

他是商賈出身,管是會察言觀色的。

現下幾乎很快就判斷出來,這位不一樣了,而且能清晰地看到另一個世界的感覺。

行走坐臥,總有痕跡。

心中了悟,但麵上不顯,鐘堯笑道:“不知他拖孟同學帶了什麼話來?”

孟珋便原原本本複述道:“他說,你給他的生意,他一個銅板冇有落到鐘氏本家手上。”

然後就不說話了。

鐘堯眨眨眼:“就這個?”

孟珋點頭:“就這個。”

鐘堯笑問:“那郎君可否告訴我,鐘左他好嗎?”

孟珋冇想到還有其他問題,先是微愣,然後纔回道:“我離開的時候,他已經是長壽富貴,子孫滿堂,日子過得頂頂好。”

鐘堯輕呼一口氣:“那就好了。”然後感覺到孟珋在看自己,便問,“怎麼了?”

孟珋斟酌了一下語言,說道:“鐘左說,你隻關心有冇有讓鐘家占便宜,而不會關心其他的。”

鐘堯笑笑,坦然道:“以前可能不關心,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孟珋不解:“哪裡不一樣?”

難道說一朝穿越,不僅能痊癒身體,還能改變心性?

然後就聽鐘堯道:“過去我偏執,原因是多方麵的,我也不想多提,但是現在不同,我能感受到愛,似乎也已經失去了偏執的理由,”說著,他又笑起來,“況且,我也是人,誰會甘心真的冷漠狠心過一生呢?終究還是希望命裡有光的。”

孟珋以前是不懂這些的。

但是現在,他懂了。

所以並冇有妄自評價,也冇有隨聲附和,隻是抬起手行了個周禮:“恭喜。”

做完他自己都愣住了,顯然這是下意識的舉動。

而鐘堯見狀,笑了笑,也回了個周禮:“也恭喜郎君,此番奇遇難得,還望未來一切順利。”

隨後兩人相視一笑,儘在不言中。

日子就這樣緩緩度過。

後來孟珋從昆景明手上接下了學生會,並冇有辜負昆同學的良苦用心,做得十分出色。

有以前認識他的人好奇詢問,是什麼讓他轉變如此之大。

孟珋總會摩挲著隨身攜帶的戒尺,笑著說:“那是因為我遇到了一個最好最好的老師。”

而在數年之後,曾經在異世界並肩作戰的老師學生們都有了自己的道路。

他們或還有關聯,或各奔前程,有的換了電話號碼,有的還保留著所有的聯絡。

那段記憶依然深刻,卻不總是記起了。

直到某天,他們聽到了熟悉的一聲:

【叮!】

這個聲音幾乎讓所有接到的人都精神一振。

他們幾乎是本能地翻出手機,打開來。

就看到螢幕上是一條訊息提醒:

【來自係統-t】:

【一彆經年,承蒙仙人過往照拂,終不負所望。】

【如今這天下,終盛世安穩,河清海晏。】

=番外·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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