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仲文很快就和孫柏一道去拜見了公子筠。
此時的傅筠正在書桌前, 看上去像是遇到了什麼難事,正盯著眼前空白的桌麵出神。
再過不久,便是齊王壽辰。
而傅筠的麵前擺著的是一封早早就寫好的賀詞。
可是在寫到獻上何種賀禮的時候卻卡住了。
他看了看自己手邊的書卷, 歎了口氣:“若是往常在都城時, 我隻需要給父王送個樂譜詩詞,或者是精心蒐羅來的樂器, 便能討得父王歡心,可如今卻是難辦了些。”
親衛阿四聞言,輕聲建議:“公子從仙境中學到了不少, 挑出一個來獻上不就好了?”
傅筠卻搖了搖頭, 但冇有開口。
因為有些話,哪怕是對著自己最信任的親衛也冇有辦法解釋清楚。
雖說公子筠在齊王的眾多王子之中並不顯眼,可是賀壽之事, 常常不是比誰送的賀禮最好,而是要看誰送的最能討齊王喜歡。
退一步講,不討喜, 也彆討嫌。
作為立誌當鹹魚的傅筠, 他希望越平庸越好, 寧可不掐尖冒頭,寧可泯然眾人,也好過招來厭憎。
這中間的尺度就不是很好把控了。
在琅雲當中看到的, 無論是詩詞歌賦,還是戲曲話劇, 每一樣都能拿得出來,可如此一來, 閉著眼都能想到自己能在壽宴之上一鳴驚人。
後麵可能就是無窮無儘的麻煩。
公子筠不由得歎了口氣,昂頭靠著椅背喃喃:“有時候, 人過於優秀,也是一種錯處。”
阿四默默低頭。
哪怕聽過許多次,可他還是無法適應這種凡言凡語。
就在這時,裴二郎和孫柏前來拜見。
傅筠迅速收斂了所有情緒,露出了個溫和的笑:“是你們啊,是不是人到齊準備開宴了?”說著,他就要起身。
然後便聽裴仲文道:“公子,琅雲中的應考學子還未抵達,臣此番前來,是有事情想要同公子商議。”
傅筠聽了這話便重新坐了回去:“何事?裴大人隻管照直說了便是。”
裴仲文也冇想繞圈子,隻管將剛剛孫柏給他的本冊遞了過去,而後道:“還請公子看看這個。”
公子筠接過來翻看,第一反應也是:“這字寫得甚好。”
可很快,他就注意到了紙張的不同。
伸手摸了摸,又拿起來對著陽光看了看,傅筠麵露驚訝:“這是哪兒來的?”
裴仲文看了孫柏一眼,孫郎君心領神會,上前兩步,端端正正行了一禮後就將豐禾郡造紙廠的事情和盤托出。
而傅筠其實是聽說過此事的,畢竟江宜郡和豐禾郡之間的距離不遠,兩邊有什麼動靜都隱瞞不住對方。
隻不過,周邊郡縣更多注意的都是豐禾郡的砂石廠、造磚廠,以及正在建造中的仙廟,鮮少有人關注到這個新開的造紙廠。
如今看來,倒是疏忽了。
於是公子筠便道:“你可知道這造紙廠的產量如何?”
孫柏剛剛纔回過裴仲文,現下的說辭也是一樣:“比尋常作坊要高,具體的數字並不清楚。”
“價錢呢?”
“他們有好幾種可供選擇,學生這次購入的紙張大多是不高不低,價錢與尋常用紙相差不多。”
傅筠不再說話,隻是低頭撫摸著書冊上的紙。
價錢差不多,可質量卻是天上地下。
聽孫柏的意思,顯然是還有比這個更便宜的……
公子筠很快便看向孫柏,笑著開口:“若不是你,我怕是要錯過這樣的好紙,如今甚好,我大齊的文壇怕是要再度興盛了。”
此話一出,裴仲文垂下眼簾,掩飾住了自己的驚訝。
原本他來拜見傅筠的目的,就是想要向他闡述這紙能帶來的變化,可如今聽著公子筠的意思,他顯然是自己就想通了,根本不用誰點撥。
之前在都城的時候,看七公子不顯山不露水的,可如今看來,這位分明是聰慧得緊,比起其他公子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孫柏卻有些懵:“請恕學生愚鈍,公子所言,學生不甚明白。”
傅筠笑道:“這些日子你應當知道了,讀書人比拚的不單單是天賦和文思,還要有錢財,不然也不會寒門難出貴子。”
孫柏聞言便點頭表示讚同。
以前他感觸不深,畢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自小富庶,讓他們去明白百姓疾苦也是有些強人所難。
可自從他去了豐禾郡之後,每天都在重新整理自己的認知。
不說旁的,光是他在工廠裡麵教授算數的時候,便發覺那些以前覺得毫無學習天賦的農戶們其實有不少都頗有天資,甚至許多婦人在記賬上比男子還要強。
那時候孫柏就去問過他們,為何不好好讀書,應考科舉,總要比在田間耕作要輕鬆些。
結果得到的回答都一樣――
“家中冇有銀錢,如何能交得起束?冇有束,誰傢俬塾都不收的。”
“束就罷了,那些筆墨紙硯,我們是一樣都買不起。”
“也貴得緊,瞧不起啊。”
簡而言之,就是冇錢。
這對富家子弟出身的孫柏來說有些難以想象,可他真切的意識到,有些路一開始就是對著這些貧苦人家堵上的,上麵貼著“此路不通”。
而現在,孫柏結合了剛剛裴仲文和公子筠問的問題,放在一起想了想,很快的眼中就有了光芒:“公子的意思是,若是這紙能興盛,便會有更多的人可以讀得起書了?”
公子筠微微頷首:“且不提質量,光是價錢,隻要能低下來,那麼相應的價格也會變得低廉些,到那時候能買得起的人自然會變多,能讀得起書的也會增多。”
孫柏琢磨了一下:“就是不知道豐禾郡產量如何。”
這時候,裴仲文輕聲道:“無論產量如何,紙張的價格都會變低。”
兩人一同看過去:“為何?”
裴仲文聲音冷靜:“一樣東西之所以會價格高昂,除了成本,便是要看所需求的是否穩定。拿紙張來說,除了官造紙,民間紙張多是手工作坊,產量低,價格高,而那些大一些的造紙坊是不會主動降價的,因為他們知道,若是想要讀書,就需要紙,而齊國的紙張隻有有限的幾種,冇得選擇,價格自然居高不下。”
孫柏福至心靈:“就像分子變大,分母卻不變,所以隻會越除越多。”
裴大人並不知道分子分母是啥意思,所以他隻是點點頭,很快就接著道:“現在豐禾郡造紙廠儼然已經有了成品,加上質量頗高,那麼隻要它的名聲打響,接下去,自然會格外暢銷,到那時候,其他靠著造紙暴利的商戶想不降價都難,而且還會倒逼他們改進造紙方法,以後的紙張質量會越來越好。”
這一番話說出來,環環相扣,對還未走上仕途的孫柏來說實在是資訊量巨大。
他便沉默下來,在心裡細細琢磨,一點點消化。
而傅筠則是看向了裴仲文,想要問問這位裴大人為何對商賈之事如此清楚。
然後很快便想到,裴仲文不單單是裴老大人的兒子,母親許氏的孃家便是齊國有名的巨賈。
可能,這就是仙人說過的,遺傳?
公子筠突然覺得裴仲文身上開始冒金光了。
但很快他就收回視線,直接起身道:“阿四,去備馬車,我們去豐禾郡走一趟。”
“是。”
公子筠也很快邁出門去,孫柏走在後麵,小聲的對著裴仲文問了句:“那大人設宴之事?”
裴仲文輕聲回道:“無妨,江宜郡距離豐禾郡不遠,一日便可來回,左右齊國學子們也要在江宜郡中歇息調整,公子明日設宴也是一樣的。”而後聲音頓了頓,裴二郎像是想到了什麼,轉頭叫了個差役過來吩咐了幾句。
於是,當公子筠坐上馬車時,看到的不僅有阿四,還有矮桌上擺著的一大碗羊肉羹。
其實傅筠早就肚餓了,隻是因著事情一件接一件,他冇來得及用飯。
這會兒瞧見一碗熱羹,還是用的江宜郡特產羊肉,便不由得問:“這是誰準備的?”
阿四回道:“裴大人讓人送來的。”
傅筠便落了簾子,坐到了軟墊上,冇說什麼,隻管拿起了勺子吃羹。
待他們抵達豐禾郡的時候,正好一碗羹吃完。
外麵,孫柏的聲音傳進來:“到了。”
傅筠便起身,直接挑開簾子自己下了車。
然後當他抬頭的瞬間,原本風淡雲輕的表情就變了,眼睛都睜大了一圈兒。
倒不是說豐禾郡重建的城有什麼特彆稀罕的,畢竟公子筠是從都城出來的人,有去過江宜郡,見過邊郡的城牆有多結實,現在豐禾郡的高牆起碼從外觀上瞧著並冇有太稀罕的。
可問題就在於,隻過了數月時間。
新的城牆,新的道路,還能看到新的房屋,以及熙熙攘攘的人群。
就算聽說過豐禾郡的重建驚人,可終究百聞不如一見。
誰能想到,地龍翻身後廢墟一樣的郡城,如今竟能如此快的恢複過來。
而莊郡守得了訊息之後,急忙忙去往城門恭迎,到了之後就急急告罪。
公子筠吃得好,心情也就跟著好,現下便笑道:“無妨,我也隻是一時興起想要過來看看,未曾告知莊郡守,算起來還是我唐突了。”
莊郡守連道不敢。
而後就聽傅筠道:“我此來,是為了看看豐禾郡的用紙。”
其實他指的是造紙廠,但是莊郡守卻是理解的有些偏差,笑著道:“公子是不是也聽聞郡內新開設的書院?”
傅筠一愣,可還是順著道:“你且說說。”
然後便聽莊郡守道:“這書院是郡內一位姓莫的夫子開設的,教授之事皆是與民生息息相關,為了顯示朝廷恩典,也是為了百姓能儘早學會一技之長,從而恢複正常生活,故而其中的用紙皆由豐禾郡免費提供。”
這話其實有兩層含義。
一則是告訴公子筠,豐禾郡重視民風教化,二則是通過免費用紙來透露一下莊郡守對於書院的重視程度。
而傅筠之前並冇有聽說過這個地方,現下就格外好奇:“可否帶我過去瞧瞧?”
莊郡守自然願意展示自己的政績,立刻道:“還請公子隨我來。”
書院距離城門不遠,很快便到了。
眾人並冇有驚動裡麵學習的人,悄然走了進去,隻從窗子往學堂當中望去。
然後就瞧見了裡麵正在讀書的“學子”們。
說是學子,可是和尋常的讀書人大有不同。
莫說豐禾郡了,整個齊國的讀書人其實裝扮都差不多,穿長衫,拿摺扇,頭戴方巾,總歸是一瞧就知道是讀書之人。
但現在裡麵坐著的卻基本上冇有這樣裝束的。
光是傅筠一眼掃過去,就能看到有人綾羅綢緞,有人粗布麻衣,還有些明顯是農戶,手上的老繭清晰可見,卻也認真的用粗壯的手指拿著似乎是炭條做成的筆,在紙上寫寫畫畫。
而他們用的紙,雖冇有孫柏買的那些白皙,可也比一般的紙張要光滑細膩得多。
公子筠問道:“豐禾紙?”
莊郡守點頭。
公子筠又瞧了一眼這個另類的學堂,並冇有入內,隻管對著莊郡守道:“讓我看看你們這裡出的紙張吧。”
“是,還請公子隨臣來。”
很快他們就去往了學堂後院,因著今日莫夫子並不在書院,此時出來迎的是施家大郎施韞。
他直接將那邊送來的幾種紙張取了出來,擺放在了眾人麵前。
公子筠最先看過去。
隻見眼前的紙各不相同,哪怕不用手摸,光是從顏色上就能看得出區彆。
有些偏黃,有些偏白,有的上麵有點點金光,並且還有染色過的紙張。
而後,施大郎細細解釋了各種紙張的用途。
有些易散墨,有些卻可以反覆著色,其中還根據薄厚、吸水性等等分成了各種類型,不同的紙張應用的場景也有所不同。
施韞條理清晰,說起話來也是娓娓道來。
不過傅筠看他穿著打扮便知道是位商人,便冇開口,隻是看向了莊郡守。
而後就聽郡守道:“這位施大郎因為課業優異,故而在莫夫子不在時,書院中的大小事由便由他代管。”
聽了這話,傅筠麵上難免露出了些許不讚同。
他會這般也在情理之中。
如今齊國內,相較於前朝,已經對商人多有寬宥,商戶出身的子弟可以參與科考,也不再隨意打壓,算得上進步。
隻是既然是經商坐賈,為人自然會精明些。
說不好聽了便是奸詐油滑。
既然莊郡守口中的這件書院是為了教化百姓,那麼讓一個商賈管事總歸有些不合常理。
而莊郡守大抵也能猜出傅筠的心思,便解釋道:“施大郎與尋常商戶不同,他原本是遠道而來,如今已經準備長居豐禾郡,並且代為經營造紙廠的生意,並且承諾,隻在進價上多收兩成作為利潤。”
此話一出,不僅公子筠驚訝,一旁的裴仲文更是震驚。
他的母親許氏乃是钜富人家出身,故而裴二郎自小就或多或少接觸過商賈之事。
如今的買賣,其實中間有不少風險,特彆像是紙張,路上會有損耗,時間久了會有腐壞,還怕水怕火,這些都是成本。
作為商人,自然是要把所有的都算在裡麵,尤其是豐禾紙這樣明顯是會供不應求的,尋常商戶恨不得翻兩倍三倍,這樣才能獲取收益。
可現在這位施大郎就隻要兩成利,實在難得。
而施韞一直冇有開口,靜靜的聽著他們說話,同時也在觀察。
莊郡守並冇有介紹來人的身份,可是光從態度上就能看出,這兩位應該也是官身,而且官位怕是比郡守要來得高。
那麼說起話來就需要講究點技巧了。
於是施大郎一直態度和順地站在一旁,並不給自己辯解,直到現在才輕聲道:“草民雖未曾讀過什麼書,可也知道此事會帶給齊國的利好,能夠將此紙散播開來纔是頭等大事。”
裴仲文卻道:“若不能獲利,你怎麼能夠維持下去?”
然後就見施韞笑了笑,一臉坦誠:“普通紙張可以賠本賣,但這些撒金紙、染色紙卻不便宜,該有的收益並不會少。”
而還有句話,他隱著冇提。
那便是,通過販紙和豐禾郡搞好關係,那麼就能想辦法從仙廟旁邊拿到商鋪。
到時候彆管做什麼生意,豈不都是財源滾滾?
施大郎心裡的算盤總是劈啪作響。
反正,你可能覺得自己賺了,但我永遠不虧。
而對公子筠來說,他並不介意這個人的生意經,也不在乎那些昂貴紙張的銷路,他隻需要知道給普通百姓們用的紙張足夠便宜就夠了。
於是他對著施韞笑著點頭,而後就走向了桌前,端詳著桌上的各種紙張,尤其是那些撒金紙,讓傅筠愛不釋手。
而裴仲文則是走到了施大郎身邊,輕聲道:“不知這位郎君準備將紙張販到何處?”
施韞回道:“我家在北地,熟悉的商路也在那裡。”
裴仲文:“既如此,不知你是否願意與人合作,打開南方商路?”
此話一出,施大郎就麵露驚訝:“怎麼,這位大人也想要做造紙廠的生意?”
裴仲文露出一抹笑:“這生意中的利潤,你我不言自明,未來若是隻靠郎君一家,怕是爭搶不過彆的高門大戶。”
施韞沉默片刻:“大人為何要與我合作,而不是獨攬?”
裴仲文:“過猶不及,水滿則溢,這些道理施大郎應該也很清楚,況且,你的三弟在郡內頗有威望,前途不可限量,自然要和氣生財。”
而施大郎分明記得,自己剛剛從未說起過施墨之事,可這人卻一清二楚。
偏頭看到了孫柏。
想來是這位孫郎君告訴他的。
於是施韞便問道:“隻是不知大人背後是誰家?”
裴仲文淡淡道:“南方,許家。”
四個字,就讓施韞下意識的抖了下指尖。
在一旁伺候的小廝更是倒吸一口冷氣。
而對裴仲文來說,他的目的明確。
雖然裴家四個郎君都有纔有德,可在朝野之中還是會有些詬病。
其中一條便是他們裴家其實是靠著許家支撐才發家的。
像是這樣的人戶不在少數,誰冇有個窮困潦倒的時候?接受富戶資助並冇有什麼稀罕的。
隻是不少人家的選擇是,一旦走上仕途,就把糟糠之妻踹開,或者是想儘辦法撇清。
裴家卻是反其道行之。
裴仲文自然不會嫌棄母親的孃家,可這不妨礙他給許家另找出路。
如今這不就是現成的好機會麼?
然後就聽裴仲文道:“許家算是半個官商,定然不會隨意給紙張抬價,隻要郎君能確保以後的紙張價格不會胡亂增長,那麼這樁生意就做得。”
施韞幾乎冇有半點猶豫:“這是當然。”
裴仲文便笑了笑,就這麼三言兩語的和施韞達成了足以驚訝齊國所有商賈的口頭協議。
這讓施大郎離開的時候,整個人都是輕飄飄的。
小廝更是控製不住,使勁兒壓低聲音,可尾音還是往上飄:“郎君,咱這是要賺大錢了嗎?”
施韞沉默良久,才輕輕點頭:“是,咱家,要賺錢了。”
南方許家,那可是出了名的富貴,和施家相比,基本就是玲瓏寶塔和普通平房的差距。
結果現在,居然,要一起做生意……
施家,這是要起飛了!
雖然施大郎也不知道起飛是啥意思,可是聽仙人說起過,那就肯定是好的!
於是施韞便道:“等下忙完了記得提醒我,要給爹孃修書,詳談此事。”
小廝:“郎君要忙什麼?”
然後就聽施大郎道:“夫子留的功課還冇有做完,與許家的事情可以等許家來人以後慢慢談,急也急不來,可這功課要是不交,明天是要打手板的。”
小廝:……
事實證明,再有錢,也得寫作業。
人間真實。
而另一邊,傅筠已經看完了所有紙張,麵露驚歎:“不知這紙張都是如何做得?”
莊郡守是做官的,本質也是文科出身,哪怕見過也冇記住,現下便道:“便是仙人教授之法。”
隻一句,就讓傅筠點頭。
這個理由一直都是萬能的。
而後就看到傅筠重新輕撫紙張,嘴裡道:“不知寫上去的感覺如何。”
莊郡守:“還請公子隨我去書房。”
傅筠點點頭,然後便邁步去往了學堂後院。
經過中庭時,突然看到了那邊的牆上掛著一幅畫。
傅筠一眼就看出,這用的是舊紙,但上麵所繪製的畫像格外清晰。
公子筠不由得驚歎:“這般畫技,著實難得。”
莊郡守也看過去,笑著道:“這是莫夫子親筆所繪,乃是這件學堂的名譽創始人,琅雲仙人。”
公子筠眨眨眼,又看過去。
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可又說不出哪裡不對。
索性不再多想,他伸手摸了摸畫作,又看向了手上的豐禾紙,突然有了個主意。
很快,傅筠就開口道:“我有一事與郡守商議。”
莊郡守:“公子請講。”
傅筠:“不日便是父王壽辰,不知道郡守是否願意與我一同獻上壽禮,便用這豐禾郡的紙,我的詩,再請莫夫子新作幅畫,一併獻予父王?”
莊郡守一聽這話立刻就答應下來。
既可以傳揚豐禾紙,又能向齊王進忠心,還有公子筠的臉麵,何樂不為?
而莫夫子也不會拒絕這樣的建議,很快就去準備。
而在都城之中,整個王宮內外都在為了這次的齊王壽宴做著準備。
齊國的幾位公子更是摩拳擦掌,希望可以通過這次機會讓自家父王見到自己的孝心,從而能在儲君之位上占得先手。
反觀齊王卻對壽宴有些興致缺缺,畢竟這麼多年了,都是老一套,壽禮也冇什麼新鮮的。
最近唯一讓他有些歡喜的,便是聽聞周王那老匹夫的兒子女兒都不回家了。
一想到這裡齊王就高興。
讓他之前嘲笑自己的老七是撒手冇!
現在好了吧?我就冇了一個,你冇了倆!
活該!
當然,作為一國之君的齊王隻是暗地裡笑兩聲,並不會明目張膽。
但這也讓他自然而然的把一部分注意力放到了自家七公子身上。
壽宴當天,齊王宮殿內燈火通明,觥籌交錯。
到場的不僅有齊國的公子、官員,還有眾多外國來使。
就連蠻國都派了使者前來賀壽。
而國與國之間,彆管平常私下裡有多少摩擦,多少齟齬,明麵上都是一團和氣。
就像是周國和蠻國,邊郡之間不知道對掐了多少次,可這會兒還是會說說笑笑,甚至互相敬酒,好不熱鬨。
齊王則是偏頭對著內侍問道:“老七還未回來?”
內侍忙道:“未曾,不過公子的賀禮已經送到,等下便會呈上。”
但這並冇有讓齊王多歡喜。
他皺皺眉頭,擺了擺手,冇再說話。
很快,就有公子起身,準備對著齊王進獻賀禮。
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
有奇珍異寶,有珍奇異獸,誰都恨不得能直接一鳴驚人,這樣纔好得了自家父王的青眼。
卻不知,齊王一個都瞧不上。
要說寶貝,他的寶貝多得是,這些有什麼稀罕?
若是比不過自己珍藏的,那就瞧不上眼。
但要是比自己珍藏的還好,反倒會讓齊王心生疑惑。
不過麵上,齊王都會點頭表示讚許,很好地做到了一碗水端平。
很快,就到了七公子傅筠。
他冇搞什麼陣仗,來獻禮的除了內侍,就隻有抱著木盒子的親衛阿四。
此刻,阿四邁步進殿,行了大禮後高聲道:“此畫乃是公子筠與豐禾郡郡守一併獻予王上,謹以此畫,祝賀王上萬壽無疆。”
畫?
其他公子麵麵相覷,然後都從彼此臉上看到了一抹笑意,同時還鬆了口氣。
本以為公子筠在琅雲當中會弄來什麼好東西,冇想到,就是幅畫。
他們可不在乎這個。
要知道,自家父王可是連照片都見過的人。
還能有什麼畫能比那個還驚人?
更何況還是和彆人一起進獻的。
公子們瞬間輕鬆下來。
齊王也是這般想的,心裡不由得有些鬱悶,麵上卻依然笑著點頭:“好,速速展開給孤瞧瞧。”
很快,阿四就打開了木盒。
立刻有內侍上前,將裡麵的畫作取出。
然後齊王就覺得被晃了一下眼。
原因無它,實在是白,太白了……
哪怕畫軸還卷著,依然能看到用的紙張潔白如雪。
齊王不由得低頭看了看自己桌前擺放著的幾張禮單。
因著是給齊王賀禮,故而樣樣東西都要用最好的,禮單也不例外。
可是冇有一個比那畫的用紙更白皙。
而此時,內侍已經立於兩側,將畫作緩緩拉開。
這下子,齊王立刻睜大了眼睛。
其實這是一幅很常見的鬆下仙鶴,寓意福壽延年。
但讓人驚歎的是,這幅畫太過細膩,太過精緻。
從用筆,到顏色,都妙不可言。
特彆是仙鶴的羽毛,居然根根分明!
齊王立刻道:“拿近前來。”
這可是之前那些賀禮都冇有過的待遇。
公子們立刻不說話了,背脊都不自覺地繃緊。
而內侍則是將畫作拿了上去,讓齊王細細觀瞧。
作為曾經被照片洗禮過的齊王很快發現了其中的不同之處。
他立刻問道:“這紙,是從哪裡來的?”
阿四在來之前就被傅筠細細叮囑過,現在格外淡定的回道:“產自豐禾郡。”
“叫什麼?”
“豐禾仙紙。”
這起名方式,一聽就知道出處是哪兒。
齊王立刻大笑起來:“好,極好!快快收起來,孤等下要仔細觀看。”
內侍趕忙小心翼翼的將畫作收好,雙手捧著站到一旁。
而後還有其他賀禮,卻都冇有了仙紙之事的衝擊力。
其實並不是誰都知道這紙的好處,畢竟離得遠,還有不少對書畫一竅不通的,也想不到惠及百姓上去。
可他們光是從齊王的笑聲,還有“仙紙”二字,就足以在心中有所評判。
於是,當壽宴結束,立刻有眾多商隊動身,前往豐禾郡,打聽豐禾紙的事情。
瞬間,訂單雪片一樣的飛過來,數都數不清。
而這種爆炸式的效果遠遠超出了琅雲的預料,誰也冇想到事態發展就跟加了三倍速一樣突飛猛進。
於是,邵築就去打聽了一下,這才知道公子筠讓人獻畫的事情。
這件事情也很快就被還在豐禾郡的邵築知道了。
邵築思索片刻,就拿出手機開始發資訊。
緊跟進來的彭朗探頭問道:“這是要找誰?”
邵築:“昆景明。”
彭朗:“?為什麼,出什麼事兒了?”
邵築:“我要告訴他,咱們紙張的代言人正式定下來了,而且還是自己送上門來,一分錢都不用花。”
彭朗好奇:“誰呀?”
邵築笑了笑,輕聲道:“齊王啊,名副其實的自帶流量,頂流宣傳,直播帶貨,粉絲無數,一呼百應,這次造紙廠恐怕要起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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