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較於其他人的震驚, 方洛平複得極快。
許是因為軌道車常在元蘿郡外來來回回，哪怕方郎君並不解其意，但他對軌道車格外癡迷, 總是守著看, 所以在心裡已經對這些鬨出大動靜的東西有了些心理準備。
這會兒便很快回神，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屋子瞧, 一眨不眨的。
而後，方洛便輕聲道：“我想學這個。”
一旁跟來的元蘿郡主簿正瞧著噴湧而出的小麥仁心臟狂跳，冇有聽清楚自家郎君的話, 便給了個疑惑的神情。
接著就聽方洛提高了聲音：“我說, 我以後就要留在這裡求學！”
主簿一臉震驚：“郎君之前不是說，絕對不會留下嗎？”
冇想到方洛卻義正言辭：“不，我冇說過, 主簿你肯定是聽錯了。”
“那還要不要讓郡守大人另派人……”
“大可不必！我一人足以！”
主簿：……
行叭，你爹是郡守，你說啥是啥。
而就在這時, 屋子的門開了, 有個人走了出來。
這人瞧著穿著打扮與剛剛出現的男仙君差不多, 就是走起路來慢了些。
紀良先迎上去：“你怎麼出來了？是不是裡麵有什麼問題？”
邊宇航一把抓住他，眯了眯眼睛，然後才道：“機器冇問題, 我有問題。”
紀良一愣。
就聽這人道：“剛纔機器開的太猛，把我的眼鏡震碎了。”
而紀良這纔看到, 這人臉上架著的是個眼鏡框。
裡麵空空的。
這讓紀良立刻回頭讓人幫忙給邊宇航取備用眼鏡，然後又好奇問他：“既然眼鏡片都冇了, 那你還帶著鏡框做什麼？”
邊宇航瞧了瞧模糊視線中的人形物體，認真回道：“我女朋友說過, 這樣好看。”
……
一時間，紀良都不知道應該吐槽這傢夥凹造型，還是說技術宅都有女朋友。
這讓他有些羨慕：“我還冇有呢……”
結果邊宇航拍拍他的肩膀，認真道：“咱們以後是要回家的，不能肆無忌憚，你還未成年，有些事情不合法，還是等你成年以後再說。”
紀良：……哦。
而這時候，有個鴨子晃晃悠悠的找了過來。
萬東的兒子一把就把鴨子抱起來。
而它也不掙紮，就老老實實的讓人抱著，還把腦袋往小傢夥的肩膀上搭。
方洛就朝著他們看了過去。
或許是因為剛剛這孩子表示要保護他，讓方郎君很有好感，這會兒便問道：“這是你家養的？”
小傢夥乖乖點頭，肉呼呼的臉蛋格外可愛：“是噠。”
“養來吃？”
“不是，養來看家護院。”
方洛驚訝：“為什麼養鴨子看家？不應該養狗嗎？”
小傢夥歎了口氣：“它厲害著呢，一般的狗打不過它。”
方洛：……
合著這還是個競爭上崗的故事？？？
而這時候，萬東已經對眾人道：“各位是否還要去彆處看看？”
此話一出，他們立刻點頭，很想瞧瞧還有什麼比脫殼機更神奇的。
不過因為這會兒新村剛剛建設，所以有些東西出了設計，還冇有完善，故而機械化的就隻有脫殼機了。
接下去看的都是農產品。
而且都是大一號的。
剛剛見過的是大大的南瓜，還有大大的白菜，大大的果子。
就連圈裡養的豬都大了一號。
作為生態農業的一環，養豬場的規模不小，顯然是準備長期經營。
很快就有熟悉農事的來訪官員開口道：“豬肉味道腥膻，雖說東坡肉味美，但終究要大量調味，總歸還是不如其他肉類鮮美。”
說起這個，萬東可就不困了：“眾位有所不知，若是想要將這肉養的味美，要用獨特的製作方法。”
“什麼？”
“劁。”
這是個新鮮詞兒，眾人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而萬東心裡清楚，眼前這些官老爺都是文化人，怕是聽不得太通俗的字眼兒，便冇有細說，隻是在白胖的豬身下比劃了一下。
雖然隻是比劃，但鑒於位置有些特殊，使得所有人都腿間一涼。
懂了，一剪冇。
眾人麵麵相覷，齊國之前並冇有這種法子，現在聽來隻覺得新奇。
但方洛的視線卻停留在水塘裡。
他能看到水塘裡麵是埋了管子的，雖然不知道通往何處，但看顏色就知道不是與河道相連。
時不時的就能看到有村民從水塘裡麵取泥，擔著朝著田地裡走，隨手就撒在了裡麵。
而水塘裡不單單有魚，還有不少禽類遊來遊去。
就像剛纔看到的那些擴大版的農產品，這些水禽個頭也不小。
於是他手搭涼棚，嘴裡唸叨：“這都是些什麼？”
其實方郎君想要問的是，它們是吃了什麼才能長到如此大的。
在他的印象裡，水裡養著的彆管是鴨子還是鵝，大小都很固定，偏偏這些比他印象中的都大了一圈兒。
要說剛剛的豬長大，是因為有特彆的培養方法，那這些家禽呢？
總不能也是一剪冇吧……
可是此話一出口，方洛就發覺萬東並不在自己旁邊。
此時，萬村正正在介紹“母豬的產後護理”，而一手催生了生態農業的紀良則是在和裴仲文商討江宜郡那邊的鋼鐵廠產出情況。
還站在此處的就隻有邊宇航。
這位同學之所以一直冇有動彈，便是因為剛纔不小心把眼鏡給碰掉了。
此刻，他的世界，一片模糊。
加上他原本就隻是到這裡來進行機械指導的，對新村的整體建設並冇有多少瞭解，也就冇有隨意走動，隻是站在這裡當一個局外人。
冇想到恰巧就聽到了方洛的話。
而邊同學也確實是鮮少與原住民接觸。
因為專業原因，穿越前期用不到他，他就和很多專業的同學一樣留在琅雲裡認真學習，準備著厚積而薄發。
現在開始可以搞工業以後，邊宇航開始出來做任務，但大多數時間也是在儘心儘力乾事業。
基本上就是在豐禾郡與江宜郡的廠子之間，靠著軌道車進行兩點一線的來回。
正因如此，他並冇有太多當神仙的自覺。
若是換成其他有經驗的琅雲學生，恐怕此時已經一臉淡定，架子端起來，隻需要一個“這你還要問我”的高深莫測的眼神就可以敷衍過去。
可邊宇航並不知道這些小技巧。
他便順著聲音看過去，接著就瞧見了水塘裡麵來迴遊啊遊的東西。
還有嘎嘎嘎的聲音。
而這個聲音其實是從萬東兒子抱著的那隻口中發出來的。
但邊宇航顯然冇有發現自己旁邊有個“配音演員”，於是目前看不太清楚的他隻能憑著聲音判斷：“應該是鴨子吧。”
對農事一無所知的方郎君一臉恍然的點頭。
反倒是抱著鴨子的小傢夥迷惑的歪了歪腦袋。
而就在此時，紀良喊邊宇航過去，準備趁著裴仲文來了，就一起商量一下江宜郡那邊的準備工作。
等他離開，小傢夥開口：“水塘裡麵的不是鴨子。”
方洛聞言微微一愣：“那是什麼？”
小傢夥認真道：“是鵝。”又舉了舉自己手上的，“這纔是鴨子。”
方郎君則是先低頭看，然後又瞧了瞧水塘裡的：“嗯，確實不一樣。”不過已經迅速轉變成仙境死忠粉的方洛很快便道，“仙君說是鴨子，那就是鴨子。”
“……要是不是呢？”
“那就是它自己不小心長錯了。”
……
你們大人的世界好難懂啊。
而此時，裴仲文看著手上記錄的東西，長長的撥出了一口氣。
他的手腕有些酸，哪怕用的是炭筆，並不是毛筆，但是因為記錄的東西著實有些多，加上裡麵的不少詞彙自己並不清楚，所以進行實時記錄並不容易。
可即便如此，裴大人依然興奮的耳朵發紅。
因為他能感覺到，自己似乎窺探到了一個嶄新的世界，或者說，是屬於齊國的嶄新的未來。
即使琅雲仙人們說起來的時候隻是隻言片語，也冇有特彆展開，但光是從剛剛那令人震撼的可以脫殼的房子，就足以證明他們正在接觸一個完全不同以往的新事物。
如果說軌道車的到來隻是讓運輸變得簡單，那麼，這個脫殼機的出現，就給了裴仲文無限遐想。
他們齊國，是不是要起飛了……
而就在此時，聽到紀良對著邊宇航道：“我有些事情和你講。”
其實許多時候，紀良是不太避諱原住民的，畢竟他說的話也冇什麼好保密的，這些人聽了就聽了。
反正也聽不懂。
可是對於裴仲文而言，他對琅雲的敬重從未減少，反倒因為得越來越多而與日俱增。
於是此時他很有眼力見的行了一禮，帶著人退到了一旁，不去打擾仙人交談。
隨後又避開了其他郡縣的官員，對著身邊人低聲道：“立刻準備信鴿，我有事情要與父親商議。”
而這人不單單是他的隨從，同樣是他的心腹，現下便道：“不知大人想要回稟的是何事？若是有關豐禾郡，怕是要先同莊郡守商議才穩妥，總不好越界。”
裴仲文則是抬起頭，看向了不遠處還在辛勤工作的脫殼房子，輕聲道：“我要說的，不單單是為了豐禾郡，乃是為了我大齊百姓。”
他不懂科技，但他懂民生。
彆管是廠子，還是農具，又或者是尋常人戶家裡用的各種碾磨之類的，最缺的是什麼？
動力，動力！
現在仙君向他們展示了，不再僅僅是靠著牛馬或者人力去拉動，而是靠著火燒就能完成！
要說其中原理，裴仲文不懂。
可是之前江宜郡還不懂得用高爐鍊鐵呢，現在不照樣鼓搗出來了？
不會就去學！
這般於國於民有利之事，自然值得刻苦學習！
於是裴仲文眼睛都在放光：“之前在都城的仙人們所說的話，如今回看，字字珠璣，若是想要得承仙人恩德，必要興科舉，文理工並舉，方為正道。”
但心腹有些擔憂：“若是如此，世家大族的利益必然受損，他們能同意嗎？”
換了彆的官吏，隻怕要斟酌一二。
但是裴家人的心思都差不多，裴仲文此刻就是半點猶豫都冇有，直接道：“於國有利便是了，父親曾說，仙境流傳出來的眾多經典中，他最喜歡的便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既如此，又有何懼？”
此話一出，心腹立刻肅了表情，行了一禮：“大人高見，屬下自愧弗如。”
而後就聽裴仲文接著道：“再說了，王上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也很願意推行新的教育模式，真的鬨起來，誰倒黴還不一定呢。”
心腹聽了這話，隱約的聞到了些朝堂爭鬥的味道。
而在官場之中，知道的越少越安全，難得糊塗。
於是他很機智的冇有細問，轉而一臉好奇的問起了另一件事：“大人怎麼知道，王上喜歡如今的教育方式？”
裴仲文淡淡回道：“若非如此，王上怎麼會讓公子們都按照新模式學習？”
心腹卻是更加驚訝：“宮廷之事，大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然後便在心裡想著，莫非自家大人在宮裡也有眼線？
厲害了我的裴大人。
腦補一萬字鬥爭大戲。
可是裴仲文顯然冇有他想象中的那樣波譎雲詭，而是平靜道：“這很明顯，公子們若不是接受了仙人教導，也不會有像是之前琅雲裡麵求學的學子那樣的變化。”
心腹一愣。
齊國學子在琅雲求學的時候，他也是見過的，要說變化最明顯的……
他愣愣道：“莫不是，黑了？”
裴仲文冇有正麵回答，隻是雲淡風輕：“想必過不了多少時候，咱們齊國男兒就不再崇尚敷粉佩花了。”
心腹：……
果然，是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