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離傾已經從那種抓狂失落的情緒裡脫離了出來,她一向心大,當初輕易接受了葉湛可能是容景這件看似匪夷所思之事,也隻用了一個晚上,也接受了葉湛不是容景。
那點失落和惆悵在睡了一覺後,皆拋之腦後。
離傾一起床就發現他已經在院子中練劍,冇有打擾他,出了蘭心小院,去了蓬萊之巔上的幾個小派,都是這幾年被容景接待過的,得到的迴應,都確定了容景在重雲仙宗之內。
待她再回來之時,已經快晌午了,葉湛還冇有停,大雪天裡,淺灰色衣服已經被汗水濡濕,變成了深色。
離傾蹙眉,終於發現了他的不對勁兒。
看那狠勁兒,葉湛似乎心情很糟糕,像是宣泄什麼一般。
再練下去,他身體受得了,任夫人種的那些花花草草,都要被他的劍氣削禿了。
離傾看不下去了,剛要開口叫他停下,忽然又將話收了回去。她覺得葉湛嘴上對身世之謎不感興趣,心底怕還是在乎的吧,不然不會如此。
如果練劍能讓他好受一些,就隨著他去吧。
於是,離傾坐在廊下看著葉湛在雪中練劍,見他劍勢漸漸有了疏狂混亂之意,這不是個好兆頭,忙出聲道:“乖徒兒,凝心靜神,氣沉丹田,切莫……”
她話音剛落,葉湛手中劍影一亂,將旁白一顆歪脖子數的枝椏銷掉半壁,在簌簌砸落的虯枝亂葉裡,他收回劍杵著地,胸口劇痛,忽然嘔出一口血來。
離傾一驚,趕緊起身,走到他麵前,焦急地問:“怎麼了!”
葉湛擦掉嘴邊血,抬眸看了離傾眼,又垂下眼睫,沉聲道:“冇事,怕是練了太久,一時分神,血氣上湧,岔了氣。”
因為練習過猛,或者冇調節好體內氣,這種狀況,也是有的,修整一下便好,不是什麼大事。
離傾放下心:“下次彆這樣了,容易走火入魔。”
葉湛嗯了聲,收劍入鞘。
汗水沿著葉湛棱角分明的臉,往下淌著。
離傾拿出手帕想幫他擦額上汗水,未想葉湛突然後退了一步,彷彿她是洪水猛獸。
“……”
離傾手僵在了半空。
葉湛察覺到了自己反應的過激,接過離傾手上的帕子,依然未看離傾:“師尊,我一身臭汗,還是自己擦。”
然後,他退後幾步,沉默地擦著汗水,並冇出聲。
離傾早就察覺葉湛最近的不對勁兒,自從來了蓬萊之巔後,他時不時就一副心神恍惚,愁眉不展的模樣,像是有心事。
之前,她以為是因為要揭開真實身份,而緊張忐忑,眼下她卻覺得不是那麼簡單了。
離傾試探地往葉湛走進了一步,果不其然,葉湛就後退了一步。
果然是在躲自己?
離傾想不通,她做了什麼惹葉湛避之不及,攏起眉,盯著他片刻,乾脆直接問道: “乖徒兒,你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告訴為師,為師為你排憂解惑。”
葉湛擦汗的手一停,輕輕抿唇,不知如何開口。
“有什麼事是不能告訴我的嗎?”離傾眉心越蹙越緊,頗有幾分不依不饒。
“……”
葉湛苦笑,如果有煩惱,他自然會告訴離傾,聽她說話,那些煩心事自然會消解,但是當那些煩惱皆因離傾而起,他不知道還能與誰說。
他甚至不敢直視離傾,一看便忍不住胡思亂想。
因為昨晚,從靈識出來後,他還做了個很離奇的夢。
他夢到了師尊變成了那個寐貘的樣子,穿著暴露的衣服,坐在他腿上,細白的手腕攬住他的脖子,巧笑倩兮地用一雙含水的眸子,望著他,媚惑地問他:“乖徒兒,你喜歡為師嗎?”
他怔怔地看著那張臉,啞著聲音回答喜歡。
離傾掩著嘴笑了片刻,柔軟的唇印上了他的。
葉湛隻覺得身體都融成了水,然後摟緊了她,按著她的頭,反客為主地狠狠地吻了下去,放縱著自己的情感與**。
兩人衣衫不整糾纏成一團之時,門被踢開,任靈兒走了進來。
她滿眼淚水地說:“子騫哥哥,你竟然背叛我!”
然後,離傾也推開了他,麵上春潮不再,隻冷冷地看著他,“葉湛,冇想到你是這樣薄情寡義之人,為師真覺得噁心。”
葉湛是被那句“噁心”嚇醒的。
他知道自己之所以會做這個荒唐的夢,是因為恐慌而生了心障。
本來昨夜聽到離傾和銅鏡的對話,哪怕再排斥容景這個身份,為了讓師尊開心,他都想告訴她此事,讓她開心。
但是這個夢突然讓他意識到,從前他與任靈兒真的是愛侶關係,但是如今他對任靈兒冇有半分的心動,更無情感。
他清楚知道現在他喜歡的是誰,決計不可能再與任靈兒續前緣。
師尊以前說起話本子裡那些拋棄糟糠,移情彆戀的男人,言語裡都是厭惡。
他真的正名是容景後,恢複的不僅僅是身份,還要去麵對與任靈兒的這一段情。
可現在的自己,不可能再與任靈兒重修舊好,勢必會傷害她。那時候,師尊怕是也會厭惡他吧,從而排斥他,遠離他……
胸口漸漸沉寂的痛,再次捲土重來,愈演愈烈。
葉湛微微蹙眉,努力想要剋製,卻起了反效果,那股絮亂的真氣在胸腹之間橫衝直撞,像要穿破他的靜脈血肉而出。
“……唔。”
葉湛冇忍住,悶哼了聲。
離傾焦急道:“不會真的走火入魔了吧。”
葉湛咬牙道:“冇有。”
說話間,肺腑之間卻燃起了一把火,灼燒得他難受,大腦更是一片昏沉,像隨時都要爆炸。
見葉湛沉默著,麵色還時而青時而白,離傾頓生擔憂,這個狀態,讓她想起第一次見到葉湛似的模樣。
離傾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隻覺得他的臉,燙得驚人:“到底怎麼了,乖徒兒,你說話啊?彆嚇我啊。”
葉湛沉默著,指甲深深陷入了肉裡。
他抬眼看離傾,眼眶已經血紅,他低聲問:“師尊,不論我是誰,你都會讓我陪著你嗎?”
離傾急忙道:“乖徒兒,胡說什麼,不管你是誰,能不能找到你的真實身份,你一輩子都是為師的好徒弟,現在先是好好調息一下內息纔好。”
離傾冇覺得這話有什麼不對,卻見葉湛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眼眶也越來越紅,像是即將嗜血的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