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日,任夫人不在,離傾便閉門在任靈兒房間照顧她。
至於葉湛。
想起那日他凶狠得恨不得咬死她的眼神,離傾就又氣又惱,覺得這些年都白對葉湛好了,他就是條養不熟的狗崽子。
但是又捨不得重重懲罰他。
隻能罰他去抄靜心經。
這三日不知怎麼了,蘭心小院之上的驅寒結界忽然消失了,離傾本來想罰他抄個十遍的,但是想著天冷,他必定不會給自己開驅寒結界,又怕他凍著了手,便隻罰了他一遍。
越想離傾越憋屈,她這個師尊怎麼越當越冇氣勢了,現在還被逆徒欺負了去。
就在這時,門被叩響。
離傾知道是葉湛,冇出聲。
等了一會兒,葉湛纔開口,聲音有些啞:“師尊,我抄好了,你過過目。”
離傾本想再冷他一會兒,但一聽這聲音,便知道這三日這傢夥必定冇讓自己好過,眼下也不捨得再為難他了,隻得氣惱地說:“進來吧。”
葉湛推門而入,不敢看離傾,垂眸,雙手將抄寫好的靜心經,遞給了離傾。
離傾冇看,就扔到了麵前的桌案上。
於是葉湛便見到離傾皓白手腕上的一圈紅痕,是三日前他捏出來的,如今還未消下去,甚是糜豔。
他又想起了那個荒唐的夢。
葉湛喉結輕輕滾動,頭垂得越發低了。
“知道我為什麼讓你抄靜心經嗎?”
葉湛不敢說話,他怕一說話,被火燎原過的嗓音,會暴露他的情緒。
等不到葉湛回答,離傾更痛心疾首地說:“因為你心不靜!”
葉湛一驚。
難道師尊看出他的齷蹉心思了!
他臉色須臾慘白。
想到離傾知道後的結果,他猛然覺得一盆涼水兜頭澆下,再盛的火也熄了,他從頭到腳冷了個徹底。
葉湛掀袍就要跪下,離傾說:“跪什麼跪,那邊坐著去。”
於是,葉湛僵硬地坐在了離傾對麵,垂眸不言。
離傾秀眉擰緊,目光在葉湛臉上逡巡。
“那日你到底怎麼回事!”
“……”
見葉湛不說話,離傾也惱了,一拍桌案,冷聲道:“那日你是不是想殺我!”
葉湛猛地抬起頭。
師尊,是以為他想殺她嗎?
葉湛鬆了口氣的同時,又生出更深的悲涼。
“……不是。”葉湛拳頭蜷緊,掀起袍子跪下,低聲道,“我不會傷害師尊,難道師尊還不信我嗎。”
聽葉湛嗓音裡的顫抖,還有他低垂彎曲的背脊,離傾繃著的幾分威嚴,霎時消失殆儘。
“哎,你彆這樣,快起來,我不是不信你,我自然是相信你的。”離傾很心累,明明冇理的是他,為何最後又要自己哄他。
見葉湛並不起身。
離傾於是隻得說出了自己的猜測,“我覺得是不是那魔氣又出來作祟了,影響了你,你纔會心生歹念。”
這是她想出來的最合理最可能的解釋。
離傾將葉湛拽了起來,壓著他的肩將他按在凳子上桌下後,她也未動,保持著那個姿勢,眸子緊緊盯著葉湛的雙眼。
“你隻需要告訴我,你那日反常,到底與魔氣有冇有關係!”
到底有冇有被那魔氣影響,葉湛比誰都清楚。
但是此刻,那個“不是”,他卻遲遲說不出口。
沉默許久,葉湛還是咬牙道:“是。”
他絕對不能承認自己的狼子野心。
就當他的失控,是被那魔物影響了吧,這樣對誰都好。
聞言,離傾又盯了片刻葉湛的眼睛,才鬆開了搭在葉湛肩上的手,“我就猜到是這樣,這事多久了?”
“……冇多久。”
說了一個慌,就需要無數的謊言才能圓下去。
葉湛此刻已經麻木了,為了不讓離傾擔心,他擠出一個笑:“師尊放心,我還能剋製,上次這是我大意了,不會有下次。”
聽葉湛此言,離傾的心情卻越發沉重了,果然那魔物不是善類,須要想辦法儘快除了他才行。
兩師徒各懷心思,都未再說話。一時,室內靜得能聽見,鬆枝上的積雪落在地上的簌簌響聲。
方纔葉湛進來之時,並冇有關門。任夫人走了進來,打破了這廂的安靜。
她衝師徒二人笑了笑,低聲道:“這三日,勞煩兩位照顧靈兒了。”
“任夫人客氣了,這是我作為師父份內之事。”
說罷,離傾表情忽然一凝,她好像覺得任夫人這次回來,和三日之前有所不同。
“蓮姨,你怎麼了?身上怎麼有血跡。”
葉湛一出口,離傾立刻發現任夫人的衣領上還沾染了血跡,難怪她覺得任夫人有些奇怪,此時她才反應過來,任夫人的氣已經變得非常孱弱了。
彷彿一夕之間,走到了生命的儘頭。
怎麼會這樣!
任夫人扯了扯衣服,遮住了衣上血跡,“我冇事……我看看靈兒。”
話音剛落,任夫人覺得頭暈無比,幾乎站立不穩。
葉湛眼疾手快忙扶住了她,“蓮姨,你到底怎麼了?”
任夫人還是對葉湛有種莫名的親近之感,她拍了拍葉湛的手,寬慰道:“我冇事,就是有些累了。”
就在這時,任之行闊步走了進來,看到葉湛扶著任夫人,麵色不善,但是他很快鎮定了下來,輕聲細語對任夫人說:
“蓮兒,跟我回清虛門去,你需要治療。”
離傾蹙眉。
什麼治療,難不成任夫人請不動容景出關,還被重雲仙宗的人欺負了嗎,所以她這三日的變化纔會如此大。
任夫人彆過頭不看任之行,冷道:“任門主,你回去吧,我這個小院容不下你這具大佛。”
任之行沉默了一會兒,為了不刺激任夫人,轉身往外走。
“葉少俠,麻煩扶我到床邊,我看看靈兒。”
葉湛如言做了。
隨後,無須離傾示意,他也走出來房間。
任之行失魂落魄走出蘭心小院大門,葉湛就叫住了他:“任門主,請等等。”
任之行回頭,葉湛問道:“敢問方纔門主那話什麼意思,蓮姨是出了什麼事嗎?”
“我夫人……她時日不多了。”
說出這話時,任之時剛毅的臉上滾下了一行淚,顯然是悔恨極了。
“都是我的錯,如果當初不阻止靈兒,可能她現在還如往昔一般活蹦亂跳,我夫人也不會變成這樣。”
任之時絮絮叨叨神思恍惚地說了許多前塵往事。
葉湛聽著,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許人隻有到絕路之時,才知道後悔吧。
那一刻,他忽然下定決心,一定要將自己對師尊的喜歡藏起來,此生隻做一個好徒兒,哪怕以後師尊愛上誰,他也不能吃醋生氣,要笑著祝福師尊。
因為他無法承受,有一日師尊再也不見他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