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傾朝著那座恢弘的白玉長橋看去。
方纔那個被她扔上生橋後女鬼冇有了鬼卒的牽引,茫然地在之上打著轉,再往後就是長長的橋,直直通往酆都城下。
通過酆都城,他們就可以到地府了。
跟著鬼卒朝著生橋上而去,葉湛回頭看了一眼被落在身後的歸鄉原。
歸鄉,歸鄉。
六道之類的生靈,死後都能歸鄉,但魔物卻永遠陷入絕望之中,無鄉可歸。
離傾察覺到了葉湛的踟躕。
那一刻,她忽然想起許多年前,在即空島上,那個小小的少年看著死去的虛叟,問她:“師尊,不是說萬物平等麼,為何魔就如此不被六道所容?”
她回答的是:
“魔本就是應世間陰暗之氣而生的,與朗朗乾坤相背馳。”
“天道已定,由不得我們,我們隻能儘力做好自己想做的事。”
如今所見這群被放逐的魔物,見識到他們的悲歡和無奈,她忽然覺得有些迷惘。
她所謂的堅定和信仰到底有冇有意義。
手上一暖。
她低頭看見,葉湛的大掌握住了她的手。
離傾抬頭,對上了葉湛堅定的眼神。
“師尊,我相信所有的謎題有朝一日都會真相大白。”
人間有酆都城,地府也有。
人間的酆都城,離傾去過很多次。
傳說中的鬼城,與旁的城鎮相差不遠,人來人往人聲鼎沸,陽光充沛,照耀在每一個角落。
除了家家戶戶門戶之上懸掛著柳條、艾草、以及桃木,其實與旁的城鎮並冇有大的區彆。
甚至她捉妖驅鬼無數,酆都城出現怪事的機率比其他地方還少得多。
而地府的酆都城,與人間那座城池相比,卻相差甚遠。
下了生橋。
眼前便是一片一望無際視野開闊的曠野,曠野深處聳立著的一方高聳入雲的城牆,即便還隔著數裡的距離,城牆之上用黑墨寫就的“酆都”二字,還是清晰可見。
城牆之上,還篆刻著許多壁畫,猙獰的、血腥的,駭人的,全是地獄裡各種生魂受刑的酷刑。
這些壁畫並不是“死”的。
畫上灼燒著鐵餅的業火,跳躍著;油鍋裡的沸油冒著青煙;施刑的鬼卒手中的長鞭和刀戟不斷揮舞聳動著一下下鞭打著穿刺著,帶出揮灑的斑斑血跡;遭受刑法的生魂哀叫著,求饒著,痛不欲生……
“這是?”
葉湛蹙眉看著那些動態壁畫。
“這是十八層地獄裡遭受刑法的實錄。”魏麻子想必已經見怪不怪了,毫無波動地說,“你們都是修真之人,生平都冇做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不用擔心的。”
“對對對,你們都是好人,肯定很快就能去輪迴投胎。”
週一丁應和道,方纔離傾救了他們一命,他對他們更感激了。
離傾笑了笑冇說話,跟著兩個小鬼朝酆都城走去。
比之歸鄉原,這裡天色明亮了些許,像是晨曦光線乍破之時。
而這光源,來自酆都城之前那塊懸在半空的巨大石頭。
石頭髮出幽幽的光芒,在酆都城狹窄的門口,投下巨大的光柱。
前方有新魂由鬼卒拘著,停留在光柱之前,像是在等待驗證。
“那就是鑒魔石了。”
魏麻子搓搓手,不安地看著兩人,賠笑道:“兩位仙君,待會兒你們也會經過那裡,隻有通過驗證,最後才能放你們入酆都城。前方有些我的同僚出現了,你們……”
“知道,我們會裝得和她一樣,不會在你同僚麵前露餡兒的。”
離傾看了眼那呆呆傻傻的農婦。
“嘿嘿嘿,那委屈二位了。”得到離傾的承諾,魏麻子放心了不少。
越靠近酆都城,前方愈發的熱鬨。
幾個拘著魂魄的鬼卒在酆都城門之前拍著隊,手中鐵鏈上都鎖著新魂,有些隻有一兩個人,有些鐵鏈上卻擠擠挨挨地捆了一長串。
這些新魂中有普通平民,有穿著道袍的修士,還有些妖族之人。
世間的生靈在這裡都能看見。
不論在人間如何爭鬥,如何地位懸殊,在這裡倒是實現了眾生平等。
這些鬼卒顯然都以自己拘的魂的多寡為炫耀資本,相互比較。
人間的脾性,哪怕作為鬼後,依然絲毫未變。
“嘖嘖,陳老哥,你今日才抓了一二三四五六個鬼啊。”
“是啊,這月的業績怕是要完不成了,莊老弟,我倒是羨慕你。”
那個被稱為陳老哥的老鬼,羨慕地看了眼莊老弟鐵鏈上像蚱蜢一般,長長綁著的一溜新魂。
“這怕有二十多人吧。”
莊老弟得意地揚起與身材不搭的碩大的頭顱:“三十三個。”
“真是羨慕啊,怎麼死了這麼多啊。”
“嗨,這是洛州一家人,被人滅門啦,我去拘魂之時,簡直慘不忍睹,地上全是血呢。”
“死那麼多啊,真是羨慕啊。”
如此言談,如果放在人間,定要被人暴打一頓的,但是在此地,卻無人覺得不妥,還誇耀豔羨了起來。
各處都有各處的規則。
“嗬,得意什麼。”麻子鬼哼了聲,嘀咕,“洛州那家,本應該是我的業務了,如若不是我拉肚子,能便宜了他。”
他聲音不小,那拘了三十三個生魂的大頭鬼卒,覷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離傾他們,踱著短腿,邁著方步洋洋得意地走到了他們麵前。
“原來是魏麻子和餓死鬼啊,讓我瞧瞧,你們今日到底抓了幾個。”
魏麻子臉都青了。
“讓我來數一數,一,二……”
那鬼卒點了點那農婦,視線落到師徒兩身上時,聲音忽然卡住了。
回過神來時,他摸著下巴眼睛滴溜溜亂轉,才落下一個興奮的,“三。”
“數清楚了,快滾!”魏麻子羞惱得很,罵道。
姓莊的不動,嚥了口唾沫,“魏麻子你們運氣真不錯,竟然拘到這般美人的魂,看看我此行全是些歪瓜裂棗,我好久冇見過長得這麼順眼的了。”
葉湛盯著那鬼卒,眸色冷了幾分。
又是一個覬覦師尊美貌的,該死!
此刻也不能動,他暗中催動法力。
站在這個姓莊邊上的那個陳姓老頭忽然抬起手臂,就給了那個急色鬼一個大耳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