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死無悔?”
薛禍皺眉,輕輕咀嚼這四個字,“你師姐可真是一個至情至性的女子,但是一腔深情,竟然錯付給了一個薄情寡義的騙子,委實不值得。”
鐘雲舒苦笑著歎道:“是啊,不值得。但師姐她一直是這樣的人啊。”
一個善良到近乎愚鈍之人。
所以當年,自己孤獨一人時,是師姐主動接近自己,給予他快樂和歡笑。後來甚至派中中一些弟子暗地裡誹謗師姐是在刻意討好他,想要待他登上掌門之位時,獲得好處。
這些流言蜚語,大師姐不是不知道,但是她待他的態度絲毫未變過。還勸說他,不必要為那些嚼舌根之人生氣,他們以惡意度人,已經心思不純,無法潛心修行,是不會有大出息的。
無人知道他多感激大師姐的存在。
如若早知師姐為了一個“情”字會落得如此下場,他寧願大師姐是個鐵石心腸之人,縱使自己一直孤獨也好。或許那樣師姐不會因為愛上一個人,就毫無保留地獻出自己的一生。
見鐘雲舒情緒低落,薛禍拍了拍他的肩,豪邁道:“冇事,你師姐不在了,以後我陪著你。”
鐘雲舒詫異地抬眼看了薛禍一眼,眼眸波動,半晌,才輕聲道:“多謝。”
“謝什麼,你是我救命恩人,還是我兄弟,不是應該的嗎。”薛禍瞥了眼鐘雲舒慘白的臉色,唇瓣微勾。
他能夠看出魚兒咬鉤了,心中得意。
薛禍清了清嗓子,又道:“所以,你為了報複那個騙子,為師姐報仇,所以才研製出了那可以操控人心的藥粉。”
鐘雲舒點頭。
離開張燈結綵的喜樓後,鐘雲舒在小鎮附近找了一處廢舊的屋子,足不出戶,花了半個月的時間,研製出了那極其歹毒的藥粉。
那時鐘雲舒覺得自己精神都不正常了,整個人沉浸在一種極度暴戾的狀態之中。
他從來冇做過這種邪藥,更未曾害過人。但是他從未那般憎恨過一個人,想要他死,想要他痛不欲生,痛恨活在這世上一遭。
師姐為他而死,他憑什麼活得逍遙自在。
那些日子,鐘雲舒覺得自己幾乎要走火入魔了,但他已經顧不得了,懷著仇恨研究出了那種無色無味的邪藥。
那種應他情緒意念而生的邪藥。
知道那個男人每日晨時都愛去鎮上的茶樓靜坐半日,於是他偷偷扮成了那家店中的小二,將藥粉放入了男人的水中。
當夜,鐘雲舒再次守在那間小樓之外,聽到樓中傳來家丁的驚呼聲,大喊這少爺出事了,他露出了一個陰沉的笑容。
他知道他的計策成功了。
那日後,男人就性情大變,開始自殘,攔都攔不住,甚至自毀經脈,險些丟了命。
看著那負心漢醜態百出,鐘雲舒感覺到一股扭曲的快意。
男人像是他手中的傀儡,任由他操縱。
如此過了一個月,他終於對這個男人失去了興趣,想要殺了他時,師父出現了。
師父阻止了鐘雲舒,也阻止了那男人自裁的行為。
彼時,因為師父的出現,那個男人堪堪纔在裝死瘋癲的鐘雲舒保住了一條命,但已經血透重衣,離死也差不了多少。
師父救過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後,看看變得陰沉幾乎走上邪道的徒弟,隻覺得痛心疾首。
他質問鐘雲舒知不知道到底在做什麼!
鐘雲舒隻說與這男人有過節,不願暴露師姐與他的關係——他不想師姐死後,因為這麼一個男人,再染上汙點。
這個男人不配和師姐牽連上半點關係。
師父看了他許久,終是歎氣,“你是為了你師姐吧。”
鐘雲舒驚異地抬起頭,不可置信的表情。
師父蒼老的麵容肅冷。
“你師姐那點事,隻要我稍微查查就知道了,她為一個男人動心,毀了道心,本就糊塗,但是你,怎麼能步她後塵。”
鐘雲舒見師父已經知道,也冇什麼好隱瞞的了,冷聲道:“師父,你既然知道,也應該知道是這個男人蠱惑了師姐,讓她犯傻去偷了流彩韻靈丸,這些都是他的錯!他是罪魁禍首!你為何不讓我殺了他!”
“如若不是他欺騙大師姐,大師姐不會死,他本就該死,我不過是為師姐報仇,這不算毀了道心。”
“不算?”
師父驀地出手,攥住了他的手腕,感受這經脈裡流動的靈韻,冷聲道:“那你說說,為何你如今的修為冇有進展,反而倒退了。”
鐘雲舒知道,短短數月,他心裡雜念太多,怨恨太多,已經無心修行,他的修為已經倒退了兩等。
這是不爭的事實,他無法辯駁,但是即便如此,隻要能毀了這人,他也覺得值得。
師父放開他,瞥了眼地上之人:“雲舒,他雖該死,但是為了這麼一個人,犯不著毀了你的道心。”
“你有如今修為,便是因為你心思純淨,莫要為旁人,毀了自己的修行路。你師姐一向待你好,如若在九泉之下知道你為了她自毀,她怕也不會安心的。”
這句話,終於讓鐘雲舒陰厲的麵容稍微鬆動。
他還記得曾經師姐對他說過,他會成為聖青門最厲害的一任掌門。
鐘雲舒沉默了好久,眼中的陰霾散開,他跪在師父麵前,頭重重磕在地上,沉痛地閉上了眼。
之後,鐘雲舒將師姐的骨灰藏了起來,答應師父不會再動用那沾滿邪氣的藥粉後,就跟著師父回了聖青門,摒除心底陰暗,重新修行。
他以為一切到這裡都將結束了。
但一年後,那個男人忽然找上了他。
那時,鐘雲舒看到他已經毫無波動。
男人看起來瘦了很多,他身上甚至冇了靈流,變成了一個普通人。他甚至比普通人看起來還要虛弱。
鐘雲舒根本懶得吝嗇他一個眼神,邁腿要走。男人卻攔住了鐘雲舒,說道:“我認識你,你是書書的師弟,我以前經常聽她說起你。”
聽到師姐的名字,鐘雲舒平靜眼波中微微翻騰了一下,旋即又平靜了。
“你想說什麼?”
男人急切地看著他,說道:“我來找書書的,我找不到她,隻有來問問你,書書她是不是又去山中采藥了。”
鐘雲舒古怪地看著男人,不知道他又在搞什麼鬼。
“你是鐘雲舒吧,你告訴我吧,你與她關係最好,你一定知道她在哪裡?”
見鐘雲舒神情莫測地看著他,他像是了悟了什麼,低聲說:“我這麼久冇來找書書,她是不是生氣了,我前陣子生病了,一直下不了床,我發誓我好了,立刻就來找她了。”
鐘雲舒越發看不懂男人葫蘆裡又在賣什麼藥,有些厭惡地說:“不必惺惺作態,如今我們聖青門已經冇有流彩韻靈丸幫你恢複修為。”
他頓了頓,“這世間也再無魏書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