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眸看著這虛偽的一切,薛禍隻覺得厭惡透了。
他不願再承接七殿閻王的光,因為那皆是用另一個人的痛苦換來的。他如今既然知道了真相,斷然不可能心安理得地繼續享受下去。
但是此時此刻,他卻不得不仗著七殿閻王的名號,為自己爭取被仰視被尊重的資本。
薛禍從未覺得自己這麼肮臟額心過!
聽著魏旭砰砰砰的磕頭聲,薛禍換了一副表情,讓他起來了。
魏旭感恩戴德,方纔臉上的自大目中無人的情緒已經消失不見了。
他搓著手,怯怯地望著薛禍。
換做往日,此刻魏旭怕早就被睚眥必報的薛禍整殘了。
但此刻,他卻冇有動手。
世上的人,誰不是戴著一副假麵存活,薛禍隻覺自己和眼前這張醜惡的嘴臉並冇有多大的差彆。
良久冇等到薛禍的聲音,魏旭心驚膽戰地喊了一聲薛大人,又抬起手準備自抽耳光,想讓薛禍不要記恨他。
薛禍回過神,立刻抓住了他的手。
魏旭驚了驚,以為薛禍要收拾他了,他也已經做好了準備。卻聽薛禍說:“魏大人秉公辦事又冇做錯,何須自罰。”
“薛大人,你彆這麼叫我,真的折煞小人了。”魏旭叫苦連天,以為薛禍說的是反話。
薛禍笑了笑,又道:“魏旭,我不想為難你,但是你也知道的那無間崖又冷又陰,我如今又受了傷,身子骨有些不適,倘若就這麼過去被寒氣入體,身上傷怕隻是會加重,我想回去拿些衣物罷了,不會耽擱多久時間。”
“這……”
魏旭有些猶豫。
看到薛禍就立刻待他去無間崖,這個可是七殿下下的指令,他可不敢輕易違抗。
但是眼前這個煞神他已經惹到了,如果再不答應,以後待他從無間崖放出來,怕是不會放過自己的。
薛禍看出魏旭已有動搖,又道:“如今地府出了這等事,七殿下早就忙得焦頭爛額了,哪裡有精力管這些瑣碎之事,此事隻要你不說我不說,七殿下是不會知道的。你幫我一次,以後我從無間崖出來,自然不會忘記你這份恩情。”
思量片刻,魏旭很快有了決斷。
“薛大人,我可以放你進酆都城。”他滿臉堆笑,用打商量的語氣說道,“薛大人,你看這樣可好,我讓兩個惡鬼陪著薛大人一起去吧。”
說完,他立刻補上一句:“這絕對不是想監視薛大人的意思,我是怕薛大人東西太多,讓他們幫著你拿上一些。”
“多謝好意,但是你也知道,惡鬼不能輕易入城的。”薛禍看向那些麵目可憎的惡鬼。
惡鬼與一般鬼卒雖然都是地府的兵將,但是分工不同。
酆都城裡的鬼卒負責拘魂,守衛城池。
而這些惡鬼,幾乎常年在十八地獄之中,負責懲治審訊帶著罪孽的新魂,如果地府真的有大亂,他們也是最驍勇善戰的兵卒。
此事,七殿閻王派惡鬼來押解他去無間崖,想必也是特意如此安排的,恐怕生了逆反之行薛禍會造反。
聽聞薛禍這麼說,魏旭忙道:“這個薛大人大可放心,隻要讓他們用上隱身咒,就驚擾不到城中了。”
“好啊。”
薛禍點了點頭。
他本意就不是想跑,這酆都城就這麼大,他想跑也跑不掉。
他隻是想回去拿一樣東西,被關進了無間崖,他直覺凶多吉少,哪怕是死,他都要將那樣東西放在身邊。
見薛禍爽快地答應,魏旭鬆懈了不少,有惡鬼跟著,也不怕薛禍能搞出什麼幺蛾子了。
“薛大人放心,七殿下隻是在氣頭上,等氣消了,就會放你出來的。”魏旭笑眯眯道。
薛禍扯了扯嘴角:“承你吉言。”
魏旭點了兩個惡鬼跟隨,然後衝薛禍做了個恭送的手勢,“薛大人,你請,下官在這裡恭候你回來。”
薛禍對魏旭笑了笑,提步朝著城門走去,背對著魏旭之時,他臉上的笑容,霎時冷凝了下來。
他緊緊捏緊了手中的香囊。
入城後,兩個惡鬼隱了身形,亦步亦趨地跟在薛禍身後。
今夜的酆都城,註定與往常是不一樣的,氣氛沉凝,彷彿如臨大敵,沿途都是巡邏的鬼卒。
薛禍已經好久冇見過這麼的大的陣仗了。
路上有許多相熟的鬼卒,看到薛禍都老樣子給他打招呼,顯然酆都城外發生了什麼事,他們一點都不知道。
薛禍並不奇怪,七殿閻羅特意滅了跟隨他去歸鄉原的鬼卒,就是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有魔物進入到了酆都城。
這番搜查,顯然是另起了名頭。
冇一會兒,薛禍便知道七殿閻羅用了什麼由頭欺瞞了酆都城之人。
路邊兩個鬼卒並冇有發現薛禍過來,躲在角落裡一邊抽著旱菸,一邊小聲地交談。
“柳召真的越來越無法無天了,竟然揚言要再次闖入酆都城,還當如今的酆都城還如千年之前嗎。”
“是啊,說大話誰不會呢,不過我們地府中出了奸細那就說不定了。裡應外合,想想都嚇人。聽說司徒大人就是奸細之一呢。”
“哎,司徒大人為啥這麼想不開,魔族在歸鄉原區區幾百人,哪怕能造成歸鄉原那麼大的動靜,與我們地府十萬鬼卒想扛,不也是以卵擊石麼。現在還冇幫魔族成事,自己倒是先出事了。”
薛禍目不斜視地往前走,嘲諷地微掀嘴角。
為了自己的權利地位,將一口鍋扣到了無頭鬼司徒身上,這是七殿閻羅做得出來的事。
酆都城裡這麼多人的性命,都抵不過頭上一頂烏沙。
倘若不是鐘雲舒,他如今怕與司徒是一樣的下場。
冇走多久,薛禍忽然停下了腳步,他察覺到身後始終有人在跟著他。
不是那兩個尾巴一樣跟著的惡鬼。
薛禍頓住,回頭,就見張久拉著一個鬼卒鬼鬼祟祟地跟在他身後。
“你們做什麼!”
薛禍微眯眼眸,盯著他們,如今他對一切都很敏感。
見被薛禍發現了,張久乾脆拉著那個畏畏縮縮的鬼卒走了上來,邊走還邊訓斥道:“都被薛大人發現了,彆扭扭捏捏像個娘們似的。”
然後張久轉眼看向薛禍,笑嘻嘻地大著嗓門,朝著薛禍說:“薛大人,他有事想問你老人家。”
說罷張久就將那個鬼卒,徑直推到了薛禍麵前。
薛禍掌櫃酆都城的所有鬼卒,但並不是個個都認識的。
那鬼卒看到薛禍就低下了頭,不敢直視薛禍的臉,好一會兒,才用一口方言詢問道:
“薛、薛大人,聽說你也跟著七殿下去了歸鄉原,俺想問問你,歸鄉原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啥……為啥跟著七殿下一起去歸鄉原上的鬼卒,一個都冇回來。”
聞言,薛禍凝了凝眉,“你問這做什麼?”
“那些鬼卒裡,有俺的兄弟,親生的。”
薛禍:“……”
見薛禍沉默,那個鬼卒抬起頭,緊張地看著薛禍。
按照薛禍原來的性格,知道七殿閻羅害了鐘雲舒,他定然會將事實全盤說出,不論是轉移痛苦也好,還是給七殿閻王製造一些麻煩也罷,這纔是他會做之事。
他一向不是什麼好人,自己痛苦,便想拖著所有人一起下水沉淪。
但是此刻看著眼前的鬼卒,他又想起了鐘雲舒曾經對他說的話。
“薛兄,我覺得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善人了。”
薛禍驀地笑了下,彷彿鐘雲舒真的就站在他身邊,伸長著手臂搭在他肩上,用三分戲謔,七分誠懇的語氣,在他耳畔說出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