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遇到容思遠後,他卸下那平和的假麵,用這種威嚴尤帶命令的語氣與離傾說話!
這一聲,讓離傾稍微清醒。
她漠然地看了容思遠一眼,將心頭的急怒強壓了下去。
對,越到危機之時,她越要冷靜,不能自亂陣腳。
片刻後——
“放開我吧。”
這次,離傾的聲音平靜了許多。
容思遠觀察了她片刻,才緩緩鬆開了她。
離傾站在一片黑暗裡,冷冷地望著閻羅殿地界下的那群鬼卒,眼底晦色湧動。
冇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容思遠也靜了片刻,望著前方,輕聲開口:“離傾姑娘,我隻知自己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一直以來對我的孩子都多有虧欠,但是……我也不似你想的那般絕情寡意。”
微頓後,他微歎著說,“葉湛怎麼也是我的血脈,我不會不管他的。”
離傾未曾看容思遠一眼,隻涼涼地勾了勾唇角。
容思遠的話,如今她一個字都不信。
與其求人不如靠自己,離傾目光直直地盯著那片鬼卒,默默盤算著最壞的打算——
葉湛倘若被髮現了,她即便是豁出性命去,也會將他從這地府裡拽出去!
閻羅正殿裡,空無一人。
大殿兩壁上的盞盞白燭燃燒著,燈火通明,照在大殿中滿牆的惡鬼壁畫之上,卻將這座空蕩蕩的大殿,映得愈發鬼寂陰森。
大殿儘頭,懸掛著一麵巨大的牌匾,上書“公平嚴正,善惡明清”八字。
牌匾之下漆黑的獸首交椅之上,坐著一個身著紫色蟒袍的男人。
正是地府如今之主——七殿閻羅。
他一身紫衣被白慘慘的燭光照著,像是凝固發黑的血液,莫名地為這死寂的閻羅正殿平添了幾分可怖。
七殿閻羅此刻的麵色難看至極,麵上黥著的黑色“死”字,彷彿將他的臉割裂成了兩半,一半陰森,一半良善。
自打從歸鄉原回來後,七殿閻羅的臉色就這般難看,嚇得伺候的小鬼都站在殿外,不敢入內,怕惹到了這個活閻王。
七殿閻羅微眯著眼,看著桌案上放著的兩貼引路貼,上麵分彆寫著“離傾”和“葉湛”的名諱。
這個離傾他有所耳聞,修真界如今修為頂峰的幾人之一。
但是這個葉湛,名不見經傳。
可就是這麼名不見經傳的一個人,卻身懷魔息,闖入了魔物進不的地府。
想到在歸鄉原上查探葉湛那一幕,霎時,七殿閻羅眸光變得又陰又沉。想到他查探葉湛,還將他親手從歸鄉原放走,就似一激耳光扇在了他的臉上。
這是極大的羞辱。
“可惡!!”
揉碎了葉湛的引路貼尤還不夠,七殿閻羅狠狠地將那皺巴巴的引路貼扔擲到地上。
穿著繡金紋的皂靴狠狠踩了上去,直到將那份引路貼踩碎揉爛成了碎末才罷休。
好似這樣就將葉湛踩在了地上,徹底揉碎,毀屍滅跡。
在酆都城門時,他已經查探過了,這個葉湛和離傾的死期都還未到!他們來地府顯然是有目的的。
活人闖入地府,也不算大事。
從前也不是冇有發生過類似的事,大部分是一些不知好歹的修士來地府尋親的,想見見死去的親人。
但是這個葉湛不僅活著,還是魔。
不僅是魔,身上還有南兮的殘魂,這就是幾乎能在地府編年史裡留下重重一筆的重大危機事故了!
七殿閻羅垂眸看著足下那堆廢紙。
哼笑了聲。
不論他們此行來地府想做什麼,他絕不能讓彆的人發現他魔物的身份,不然被其他幾個虎視眈眈的閻羅知道了,定要拿著此事大做文章,從此打壓他。
以後他想要再翻身,便不是那麼容易的了。
在離傾和葉湛搗亂之前,他必須將一切按下去,不讓任何人發現。
他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絕不能被兩個人攪亂了。
七殿閻羅抬起頭,他薄削的嘴角微牽,慘白的燭光將他的瞳仁映得陰沉無比。
魔物雖然不死,但在他的地盤,想要讓葉湛從六道之中徹底銷聲匿跡,也不是辦不到。
垂眸看到桌案上放著的那方白玉貔貅鎮紙。這是從前薛禍呈送給七殿閻羅的。
七殿閻羅眼眸微眯,揮手就將之掃到了地上。
貔貅鎮紙滾落在地上,頭身分家。
這方鎮紙從前七殿閻羅很喜歡,此刻越看卻越生氣。
在酆都城門前,無頭鬼被罰下十八地獄受過前,已經將該說的都說了。
想到是薛禍給這兩人開了後門,引得禍水入了酆都城,七殿閻羅就狠得牙癢癢,恨不得將他魂魄撕碎。
這些年,薛禍留在身邊,倒是用得很順手,是一條稱職的狗。但是他萬萬冇想到有朝一日狗也會將利齒朝向主人。
七殿閻羅咬牙:“這次在地府裡生亂的人,本王一個都不會放過,都會慢慢收拾!”
尤其是那薛禍。
如今雖然隻被罰去了無間崖,但是此事不會這麼輕易算了。
待他將“天眼”之力,全部吸收後,到時候看他如何收拾他。
算算時間,薛禍應該到了無間崖,七殿閻羅抬眸朝著門外看去,叫道:“陳福,滾進來。”
片刻後,一個小鬼就真的原地打滾著,“滾”了進來。
滾到七殿閻羅跟前時,陳福才停了下來,低眉順目地問:“七殿下,召小的何事。”
“薛禍如今怎樣了?”
陳福將才知道的一五一十回報了,“回七殿下,剛剛得到訊息,惡鬼們已經將他壓製到了無間崖了。薛禍他……也冇什麼大反應,很平靜。”
哼,平靜。
七殿閻羅嗤笑了聲,然後對陳福揮了揮手,“下去吧。”
那個叫陳福的小鬼出了閻羅殿冇多久,又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七殿下,鬼衛軍有人求見殿下。”
七殿閻羅立刻抬起眸光,將離傾的引路貼放在了一邊,沉聲道:“讓他進來。”
被小頭目派遣來的鬼卒低著頭走進了大殿,跪倒在地,高聲道:“參見七殿下。”
“彆廢話。”
七殿閻羅大馬金刀地坐在交椅之上,身體微微前傾,不耐煩道,“人找到了嗎?”
“冇有……”
那個鬼卒話冇說完,一耳光已經扇在了他的臉上。
七殿閻羅端坐在上位,陰沉沉地看著鬼卒,罵道:“冇用的東西,連兩個人都找不出來,本王養你們到底乾什麼。”
那鬼卒臉頰火辣辣的,但一動不敢動,渾身顫抖不已。
七殿閻羅盯著他,又道:“既然冇找到人,你現在前來,又有何事要說。”
“七殿下,刺寒鴉在外麵,說知道那兩個人的下落。還說……還說他們其實是活人。”
那個鬼卒戰戰兢兢,語速極度地說,像是生怕稍微慢了一些,就又被責罰。
待那鬼卒離開後,七殿閻羅對一直低眉順目站的陳福吩咐道:“去把守閻羅殿大門的人給本王叫來。”
離傾一直盯著那片黑茫茫之地,眼刀子已經在那刺寒鴉身上戳刺了幾回。
當初就不該留下這個孽畜的!
但離傾也知道,後悔假設已經無用。
她自嘲一笑,現在暫時隻能如容思遠所說的“靜觀其變”。
並冇有等多久,那個被小頭目派去的鬼卒,就火急火燎地從天上跑了下來,快速對小頭目說道:“頭兒,七殿下要見這隻刺寒鴉。”
小頭目盯了刺寒鴉一眼,看來大概率這隻蠢鴉冇有說謊。
他直接擰起了刺寒鴉,又邁上了閻羅殿前的長階。
那個鬼卒叫了聲小頭目。
小頭目回頭:“什麼事?”
那鬼卒臉頰還一陣陣的刺痛,委婉地提醒小頭目道:“頭兒,你小心一點。今日七殿下,心情似乎不太好。”
小頭目冇當一回事,七殿閻羅時常心情都不太好。他點了點,說了聲知道了,就闊步進了閻羅殿。
離傾盯著那憑空消失的小頭目,知道此刻的危機已經距離葉湛越來越近了。
她在靈識裡再次對葉湛說道:“現在立刻離開判官殿,你的行蹤已經暴露了,快點離開。”
她的語氣在一次一次的焦灼裡,已經冇有什麼情緒了。
可,葉湛那邊依然一點迴音都冇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