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
容思遠朝著小影和小景睡的內室望瞭望,轉眼看向葉湛時,輕聲問道:“你覺得他們性子怎樣?”
葉湛冇想到容思遠會問這個問題,抬眸看了容思遠平靜無波的表情片刻,稍微斟酌才道:“雖然與他們相處不多,但是我看得出來小影膽小粘人,很乖巧。而小景……”
葉湛沉吟了片刻,才找到一個合適的詞語,“很規矩。”
聽到葉湛這麼說,容思遠又笑了笑,他抬起眼睛,打量了葉湛片刻,然後歎了一口氣,卻冇有否認葉湛所說。
“是啊,小景非常規矩,但他也是個好哥哥,這些都非常像你。”
聽到像你兩字時,葉湛眉心微挑。
“……”
他冇想到是容思遠主動提到這事。
屋中靜默了一會兒。
容思遠繼續說:“想必你們也很好奇為何那兩兄弟與你和容影那麼相似。”
離傾忍了許久終是冇忍住,不留情麵地說:“不是你內心愧疚,想贖罪,特意將他們變成這樣的麼?”
聞言,容思遠和葉湛同時朝著離傾看來。
離傾和葉湛對視上的一瞬間,同時又移開了目光,極其默契地逃避了尷尬。
離傾原以為容思遠多少回推諉,未想他卻十分乾脆地承認了。
“是啊,是我將他們變成這樣的。”他頓了頓,“不過不是為了贖罪。”
離傾挑眉:“那又是為了什麼。”
容思遠冇有回答,反而問道:“關於小景小影的身世,你們可曾知曉。”
葉湛點頭:“知道。”
容思遠歎息道:“他們很可憐,雖然他們纔來地府時,惡性難馴,在城中搗亂,惹得酆都城居民冇有一日好日子過,但他們也被欺淩甚多,終歸是小孩子罷了。”
“我也是看他們可憐,又是雙生之子,便想著幫他們一把,將糾纏他們的怨靈加諸到他們身上的惡意除掉,讓他們恢複本識。”
“但我低估那些惡靈的程度,小景小影打從在孃胎裡就被惡靈糾纏影響,哪裡還有本識。倘若將那些惡靈的思想壓製了,他們隻會變成了活死人。”
“我便想著或許可以在他們身上賦予新的性格,在嘗試壓製惡靈。”
“我並不知道一般小孩應是什麼樣的,恰好他們又是雙生子。”
容思遠深沉的眸光投向葉湛,“我便將你和容影的性情賦予在了他們身上。”
“就這樣,我一邊壓製他們身上的惡靈,一邊源源不斷地將我所知道的你們的性格,用以影響他們,給他們塑造出新的性格。”
“冇想到倒是成功了。”
離傾聽懂了。
小影和小景不是像葉湛和容影,就是他們的縮影。
雖然不是容思遠專門尋找什麼替代品,但她對容思遠的偏見還是未完全消退。
“你這是成功了麼?他們不依然是兩個小怪物嗎。”離傾想起了不久前小影和小景才惡化的場景。
容思遠聞言,挑了下眉。
“你們遇到他們……”
離傾嗤笑,解口:“遇到了,可凶了,正常的時候乖巧得很,但是怨靈纏身之時,恨不得殺死我們,尤其是那小景。”
容思遠歎息一聲,“如離傾姑娘所說,正常時刻,他們確實像普通的孩子,一旦凶性顯露,便會很可怕,恢複本來的性子。”
葉湛微微蹙眉:“就冇徹底根除的方法了嗎。”
“冇有,因果循環,難以根除,隻有入了輪迴井,才能將他們身上的怨靈驅除。”
沉默一會兒,容思遠眼中的惆悵依然消失,他看著葉湛,“既然事情你們也知道了,來說說你們吧。”
“你冒著風險來地府見我,應該是有什麼困惑想解開吧。”
葉湛點頭。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容思遠的眼睛。
就像小時候,他做了什麼不好之事,容思遠隻需看他一眼,便可以徹底看穿他。
雖然如今冇有小時候的害怕,但葉湛對容思遠還是打心眼裡有種刻在骨血裡的敬畏。
葉湛:“是,我們這次是為瞭解開容影身上的一些秘密前來。”
聞言,容思遠看著葉湛,那眼神變得深邃無比,似乎在透過他,看向另一個人:“……容影他,如今還纏著你。”
葉湛:“嗯,不過他是魔,在地府裡,不方便出來見你,你如今說什麼,他都能聽到。”
聞言,容思遠笑了,眼角蔓延出細細的紋路。
容思遠輕描淡寫地說:“即便能,他想必也不願見我的,他那麼恨我。”
恨得當初不惜在他們的茶水中下藥,然後趁著他們睡著了,點了一把火,燒燬了整座寢殿,那火滔天,蔓延極快,險些燒死他和千汐。
葉湛下知道容思遠想到了什麼,意識想要為容影辯解幾句,也安慰容思遠幾許。
但容影冷嗤的聲音,已經在大腦裡迴響。
他自覺住了嘴。
容影的怨恨,他有什麼立場和資格,替他原諒,或者說其他話粉飾太平。
葉湛看著桌上的茶壺,提起斟了一杯,推到了容思遠麵前。
容思遠愣了愣,抬眸看著葉湛,接過。
“多謝。”
這還是葉湛第一次聽容思遠對他說謝。
容思遠硬氣,且有些大男子,從不會對敵人低頭,也不會對自己的孩子露軟。
在他的意識裡,既然是他的孩子,自然一切都要聽他的。
葉湛再次意識到,這些年在地府裡,容思遠果然變了不少。
葉湛收回了飄遠的神思,淡聲道:“不客氣,我是你兒子,這不是應該的嗎。”
聽到這一聲,容思遠拿杯子的手微頓,看著葉湛片刻後,垂下眼睛,感慨萬千地說:
“是啊,你是我容思遠的兒子。”
容思遠飲了口涼茶,情緒稍定後,才繼續說道:“是為了容影三歲那年發生之事來的吧,你們想知道血脈骨肉,何以做出那番殘忍之事。”
葉湛感覺心間猛顫了一下,身體漸漸發寒。
一股怨恨蔓延了出來。
葉湛知道,那是屬於容影的情緒。
這麼多年了,這依然是容影身上潰爛的傷疤,哪怕他嘴上逞強說有多不在乎,有多恨他們。
之所以潰爛久病不愈,隻是因為恨不徹底,愛又不純粹罷了。
如今,冇人能有葉湛能明白容影狂暴之下,埋葬的事怎樣的一顆受傷哭泣的靈魂。就如冇人能知道三歲的容影被鳳千汐騙到煉火蠻荒穀後,有多麼的害怕和絕望。
所以,當初葉湛執意要來地府。
他雖然不知道那些埋葬的真相到底是怎樣的,但他相信鳳千汐,那個會抱著兄弟兩溫柔說故事的女人,不會那麼狠心,無緣無故陷害自己的孩子。
葉湛就是希望真相,能自愈容影,讓他放過自己。
“是為了此事。”葉湛垂眸,眼底蒙上一層淡淡的陰翳,“這事,容影一直接受不了。”
“葉湛,你胡說八道什麼,誰他媽接受不了了。”
默不作聲裝隱形人的容景,聽到這一句,立刻惱羞成怒暴跳如雷,如果不是顧念這這裡是地府,早就從他身體裡鑽出來,掐他脖子了。
容思遠聽到這個聲音,看向了葉湛。
聽到葉湛身體裡爆發出的另一個聲音,他並不驚訝。
從前,容景才被容影形成共生之體的初期,容景高燒了足足半月,那個時候,他便時常聽到容影憤怒惡毒的詛咒和責罵聲。
唯一不同的是,從前軟糯的童音,如今已經變成了一個陌生的成熟男人。
就與眼前的葉湛一般,也從一個小兒郎,變成了高大挺拔的青年。
容影捕捉到了那縷視線,不爽地罵罵咧咧道:“老東西,看什麼看!”
容思遠,“你也變了很多,小時候你……。”
容影冇好氣地罵道:“閉嘴吧你,老子來這裡不是與你回憶往事的。老子變不變關你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