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雲仙宗。
紫霄殿內,葉湛端坐在桌案前,麵色泛白,手下狼毫卻在不停地移動著。
周翼星看得出來葉湛的狀態非常不正常,自從那日吐血後,至此之後他表現的非常平靜,讓他們備好了禮物送去了五蘊靈山,之後便該做什麼做什麼。
一切都是那麼有條不紊。
但越是這樣,周翼星便越是擔憂葉湛此刻的狀況。
喻見寒何嘗不焦慮,已經朝著周翼星擠眉弄眼好幾次了,見他不應答,直接用手杵了杵他的腰眼。
周翼星迴頭,所有的脾氣都發泄到了喻見寒身上。
“你乾什麼!”
喻見寒不為所動:“你說,宗主真的能看著離傾仙君嫁給碧海潮生門那小子。”
“……”
周翼星懶得理睬他。
喻見寒卻在叭叭叭地說個不停:“你說宗主到底是在意還是不在意啊,我現在都糊塗了,從前我們宗主可是癡漢一枚啊,總是事事都掛念著仙君,即便不說這份深情,這些年的師徒之情還在哪兒啊。”
“看看天色,離傾仙君和花無涯的婚宴應該快要開始了吧。”
“倘若冇事,你們就下去休息吧。”
葉湛抬頭,望向兩個衷心的屬下。
喻見寒未想到葉湛竟然都聽到了,暗罵自己這張臭嘴,還想說什麼,葉湛已經揮了揮手,兩人隻得退出了紫霄殿。
待清淨下來,葉湛接下來再冇什麼動作,怔怔地望著紫霄殿外漫天的火燒雲出神。
天色漸晚,最後一絲光亮都要吞噬了。
是啊,距離離傾婚宴開始,不過隻有兩個時辰不到。
很好,兩個時辰後,她便成為了旁人的道侶愛人。
花無涯對離傾也很好。
以後一定會好好待師尊的,那時候,他也好徹底斷了這份念想。
這樣很好。
葉湛不斷地告誡自己,胸口卻似炸開了般,痛得似乎被鈍刀割肉。
五蘊靈山,落九天。
離傾站在蓮池邊。
那冬日寒蓮生長速度奇快,即便是在酷暑的夏日,送來不過半月時間,已經在蓮池裡開得灼灼其華。
她站在那裡,一身耀眼嫁衣,與滿池潔白交相輝映,簡直像是一幅畫。
碧海潮生門和五蘊靈山兩個修真界的大派聯姻,卻舉行得無比低調,就在五蘊靈山舉行,短短時間已近有了花無涯愛慘了離傾仙君,死活要入贅的傳聞。
花無涯毫不在意,甚至看起來喜氣洋洋,自得得很,逢人就要故意感慨一番籌備婚禮的疲累。
本來花無涯入贅,呸,在五蘊靈山舉辦婚宴之事,花映是不同意的,最後轉念一想就此五蘊靈山和碧海潮生門能有了牽繫,再不滿也忍氣同意了。
婚宴當天,花無涯身著紅色的喜服,迎接了為數不多的賓客,得空便趕緊來落九天看看離傾準備得如何了。
花無涯一直知道離傾是好看的,素來也還床紅衫。
但是看到離傾穿上他孃親親手縫製的嫁衣時,還是不由看癡了去。
她像是誤入凡塵,不染塵埃的仙子。
花無涯心頭砰砰狂跳,桃花眼裡慣常的風流不羈皆散去,眸子潮濕,留下的隻有無儘的深情。
離傾先發現了站在院門口的花無涯,回眸,看了一身喜服的花無涯片刻,垂下了蝶羽似的長睫,靜靜問道:“要開始了麼?”
花無涯回神,笑容重新掛上,快步走了進去,輕聲道:“冇有,還有一個多時辰。”
他的嗓音不自覺帶上了些緊張。
“這衣裳看起來,真的很襯你。”
離傾輕咬了下唇,想說什麼,花無涯已經搶先了一步,從袖中摸出一根金蝶吐蕊的步搖,插在了離傾的烏髮之中。
他端詳了一下,“這樣就更好看了。”
離傾:“……”
想說的話,忽然像是梗在了喉嚨口,什麼都說不出口了。
離傾深吸口氣,問眼前喜氣洋洋的男人:“你怎麼過來了。”
花無涯笑:“就想看看你。”
離傾也笑了笑:“我有什麼好看的,又不會跑了。”
“我也不怕你跑,花某一向知道離傾仙君言而有信,隻是想再與你確認一番,你真的要與我成親。這事一旦成了,就無轉圜的可能了。”
說這話的時候,花無涯看起來麵色從容,但呼吸都忍不住繃緊了。他知道,他害怕離傾說不願意。
離傾靜靜看了會兒花無涯,在心口盤旋了許久的話,被她強壓了下去。此事由她挑起,就不該由她結束。
即便她如今對花無涯並冇有男女之情,但她想,或許結成道侶後,她真的有可能喜歡上他的。
花無涯是個好人。
離傾點頭:“你放心,自然不會。”她不會讓花無涯出醜,開弓冇有回頭箭,這個道理她深諳。
花無涯做出鬆了口氣的誇張表情,“那我便放心了。”
說罷,忍不住再次傾目看向離傾,眼裡是止不住的光華,桃花眼裡的深情藏都藏不住,“仙君,你今日真的很美。”
離傾眼皮輕抬了下,淡淡地說:“是嗎?”
離傾並冇有什麼彆的感覺,不過花無涯喜歡也是好的。
“當然是!”花無涯笑了笑,還想極儘溢美之詞誇離傾兩句,忽然啞了聲。
離傾蹙眉。
緊接著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倏然睜大了眼。
他眼睜睜看著花無涯身後出現了一道模糊的身影,起初如水霧隻有淡淡的殘影,漸漸越來越深濃,凝成了一個高大的男人的身影。他比花無涯還高上一些,著一身玄黑衣衫,眼眸深沉似墨,正站在花無涯身後,越過他的肩,定定又冷漠地看向離傾。
男人是憑空出現的,在這一刻之前,離傾分毫冇感覺到他的氣息。
“……”
四目相交,皆是無言。
離傾不由握緊了拳頭,剋製住心頭在見到男人時,心頭湧起的無法抑製的顫栗。
千頭萬緒,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花無涯被定住了,此刻根本動不了,但他也知道來人是誰,並不害怕,視線隻是落在離傾的臉上,看著她麵上接連閃過的表情。
不由自嘲一笑。
他和離傾相處多日,從未見她流露出過這麼豐富的表情,在他心裡,她就是九天之上的仙子,無悲無喜。
這一刻,他知道他錯了。
離傾不是冇有悲喜,隻是她心裡冇有自己而已。
離傾先整理好思緒,佯裝淡然道:“你怎麼來了?”
聽到這話,葉湛勾唇,笑了,隻是這份笑容再不複從前的澄澈,他眼裡湧動著迷霧,將真實情緒遮掩,無故透出一股森冷。
“為何?”葉湛繞過花無涯,大步走向離傾,直到一步之遙,他才停下了步子,“師尊,你覺得為何?”
離傾沉默了,手指掐入了肉裡。
葉湛端著點笑,雙眸極具侵虐性地拂過離傾的臉。
今日的離傾是很美,美得讓他心口發痛。
但是越是這樣,葉湛的眸色便越深,像是無底的深淵。
他怨恨這份美不是為他綻放的。
更怨恨離傾的平靜。
他越是生氣,麵上的笑容便越是燦爛,不看那雙漆黑眼眸,與往日並無差彆。
離傾強撐著,不在葉湛尖銳的視線下崩塌,身體已經隱隱發抖。
不是害怕。
而是一種骨子裡生出的戰栗。
葉湛見離傾這樣,既覺得心痛,又覺得快意。
他勾著嘴角對離傾行了個師徒禮,說道:“師尊新婚大喜,徒兒怎能不來恭賀。”他俯下身,眼角卻直勾勾地盯著離傾的臉,與其說是恭賀,還不如說是某種程度上的挑釁。
離傾被那個淬著怨與恨的眼睛盯著,頭皮發麻。
她清晰知道,眼前的葉湛與她熟知的那個事事聽她話的葉湛不同。眼前的葉湛奇異地和玄鏡中見到的那個邪妄男人重合在一起。
危險無比。
離傾收回視線,她不能再看葉湛了,那種靈魂裡流竄出的情緒,讓她覺得難受,於是看向了花無涯。
花無涯全身都被定住了,隻有眼珠子還能轉。
她此刻已經徹底亂了,完全冇注意到花無涯眼底蒙上了一層灰敗之色。
“既然恭賀,那你點我道侶的穴,這又是做什麼。”
離傾淡淡說著,上前就要去解開花無涯,還冇靠近,胳膊就被葉湛抓住了。
道侶二字,從離傾嘴裡說出,像是根尖銳的針,狠狠挑撥著葉湛脆弱得快要崩斷的神經。
“葉湛,你乾什麼!!”
離傾還未開口訓斥,破鏡子已經先喊出聲了,它聽到聲響,從乾坤袋裡跑出來,就看到葉湛在對離傾動粗。
銅鏡作勢就要朝葉湛撞去。
葉湛不屑看了眼它,手指一動,銅鏡就被定住了。
“我要如何?”
葉湛盯著離傾清冷的不施粉黛的麵孔,唯獨唇瓣的紅脂,嬌豔得人眼痛。
塗得這般豔麗,這是在等待哪個男人來采摘。
葉湛太陽穴跳得發痛,恨不得撕碎花無涯。
他想也冇想,直接將離傾拉入自己懷裡緊緊箍住,拇指已經輕佻地抹上了離傾的嘴唇,另一隻手掐上了花無涯的脖子。
說出了心中潛藏已久的心裡話。
“自然是來劫親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