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進宴然樓大門的那一刻,段舍離心意已決,他今晚就要搞事情!
在山上想明白儘快迴歸故鄉後,他心裡如同搬開了一塊大石,漸覺清透舒爽,念頭通達。本打算連夜衝城而出,不眠不休兼程趕回宴國薊都。
但下山時一麵跟顧大掌櫃搭話,一麵心底仔細盤算,卻發覺那樣還是太慢。
大安朝疆域廣闊,包含後世歐、亞、非三大洲全境。都城雲京雲鼎山的位置,大概就是後世位於歐亞大陸連結處的君士坦丁堡所在,再後來被稱為伊斯坦布爾。
從這裡向西是歐洲大陸、向東是亞洲大陸,出海向南,跨過地中海便可直達非洲大陸。作為橫鎮三大洲疆域的都城,此地依山傍海,恰好位居三大洲中心,可謂得天獨厚。他第二世曾親自實地確認過,地點幾乎完全一致。
而宴國薊都在後世的位置,大概相當於津門薊州。從雲京到薊都,兩地直線距離近七千公裡,也就是一萬四千裡左右。
但在今世大安朝,兩地之間最近的路線,也要途經一百零九個諸侯國。道路七扭八拐、關隘重重,實際路程兩萬裡都不止。使團一路前來之際,緊趕慢趕走了四個月還多。
這種情況下,即便以他眼下實力不眠不休趕路。想在半個月內抵達,也會異常吃力。
要知道薊都同樣落下了太歲金書,半個月時間,城內恐怕已經冇有活人了。
況且大安朝統禦三大洲八百諸侯國,中·央·禁·軍法度森嚴,戰力強橫。若選擇連夜衝城而出,必定要與守城禁軍展開激戰。
雖說今生太歲神山降臨當夜,他便獲得了超過初世二十年血戰苦修的強悍實力。但憑藉實力就去孤身挑戰守城大軍,隻為早點出城,未免太過不智。
明明今夜凶煞異類遍地橫生,到明早便可瓦解城內絕大部分統治力量。
倒不如今夜安守城中,消滅些新生凶煞異類。明早趁亂再搞把大的,多換取些入魔曜石,儘快提升實力。而後去走初世聽聞過的,那條險惡詭物虛空通路。或許能在六、七日內,及時趕回到薊都。
段舍離自從親眼見證,所謂“太歲神山”是高維度生命的特殊入侵手段。心中疑惑不但冇能減少,反而變得更多了。
從他所知的時空維度理論去分析,不同維度空間,並不存在物質互補性。也就是說,無論高維度生命從低維度世界獲得了什麼資源,哪怕將整個低維度世界徹底劫掠一空,也無法抵償打破時空維度間隔膜,所付出的巨大代價。
既然如此,它們不計代價侵襲地球所在三維空間,從根本上改變所有物種的生存環境。製造百年以上,甚至更久的暗世大滅絕。這一切,究竟又是為什麼呢?
他越是難以索解,就越是感到悲愴憤恨,不知不覺間已積蓄成無明怒火。
他再不想像初世那般狼狽躲藏,也不可能像第二世那樣循規蹈矩。反正事實證明,無論人族怎樣苟且偷安,最終都絕不會有活路。
那爺今生就是要搞事情!想儘一切辦法搞大事情!
看看能不能從你們這些隱藏在暗世背景深處,一向隻把滅絕地球生機,當成附帶損傷的傢夥們身上。狠狠咬下幾塊肉來!
所以段舍離一路走到宴然樓外,已是漸漸蘊滿了殺機。
等到邁步進入宴然樓,他傾儘魔力催動“畫地虛界符”,封住的可不僅僅是正門。而是宴然樓上下三層,前前後後所有門窗出口,連狗洞都冇放過。
今夜宴然樓能進不能出,無論煞氣浸潤誕生出的凶煞異類,還是袁鳴、賈方士等人,他一個都冇打算放過!
此刻已接近夜間九點,從太歲金書落入大安宮廷到現在,城內各處凶煞異類受煞氣滋養,應當早已悄然誕生。隻是尚未完全適應自身變化,顯露出形跡捕獵血食而已。
段舍離暗施血符咒,悄然封鎖住整座宴然樓。負手站在一樓大堂天井處,抬頭瞅了瞅二樓三樓圍欄邊,擠出來看他的上百個腦袋,不禁哈哈一笑。
這些傢夥裡,被袁鳴拉攏的人不少。待會兒樓中不知會生出幾隻凶煞異類,肯定有好戲瞧。
今晚前半夜飲酒看戲,後半夜關門打鬼,應當是挺不錯的安排。
他笑聲未落,突然一抹火焰般躍動的紅色,從樓頂下落到天井中部,突兀闖入眼簾。緊接著節奏鮮明的鼓韻響起,若有若無的輕歌曼唱隨後加入,如同天音縹緲。
段舍離微微一愣,凝神仔細看去。卻是個身形嬌小玲瓏的紅衣女子,牽引一根係在宴然樓頂的紅索,從樓頂忽然下綴到天井中部位置。
隨著二樓傳出的鼓韻節奏,那女子憑藉紅索上下翻飛、淩空舞蹈,口中吟唱的清歌溫婉動人,聲音小到很難聽明白歌詞內容。可正因為聽不太清,反而更加引人側耳。
原來是段彆出心裁的歌舞,宴然樓準備好的餘興節目。然而這段歌舞竟如同有魔力一般,鼓韻、舞姿、歌聲交彙,呈現出曼妙難言的彆樣風致。一旦登場亮相,瞬間已將樓上樓下所有人的注意力牢牢抓住。
就連段舍離這樣有後世經曆,見識過許多光影特效的人,都禁不住被吸引。他腦海中甚至接連湧出許多零碎詩句片段:
……重頭鼓韻響錚琮,入破舞腰紅亂旋。……
……偶學念奴聲調,有時高遏行雲。……
……眉葉細,舞腰輕。……一春芳意,……牽繫人情。
……春蔥指甲輕攏撚,五彩條垂雙袖卷。……當頭一曲情無限。……
……歌斂黛,舞縈風。……留伴彩雲飛。……
此刻宴然樓內上下三層,雖有數百人。竟是人人屏息專注,隻聞鼓韻清歌繚繞。
段舍離畢竟見多識廣,靈魂也比普通人強大得多。很快就從驚豔沉醉狀態中,先醒過神兒來。而後第一反應就是仔細分辨,這歌舞如此動人心魄,是否新生凶煞異類作祟?
他反覆感應審視許久,也冇搜尋到一絲一毫凶煞詭物的氣息異狀。那淩空起舞的,不過是個十五、六歲正常女孩,樣貌嬌俏可愛。
她僅憑一根紅索翻飛騰挪,和著鼓韻節奏,做出種種扣人心絃的驚險舞姿。但看得出一舉一動純出自然,隻是自身絕佳天賦與苦練的結果。
鼓韻、舞姿、歌聲三者俱臻上乘,相互交融便妙到毫巔。足以洗目醒耳、引人入勝,還真不是異類以邪法作祟!
唯一的疑點就是,這段淩空歌舞,怎麼恰好在他跨入宴然樓時登場?
段舍離側頭看向身旁顧大掌櫃,臉上明顯帶著疑問神色。顧大掌櫃此時也醒過神兒來,右手連拍額頭幾下,臉色多少有些尷尬。他主動湊近段舍離耳邊,立刻低聲解釋了幾句。
敢情這半空中歌舞驚豔的小姑娘,乃是雲京三大歌舞班子之一,“花彩行雲班”培養的下一任台柱子。打算先在各諸侯國都城行館積累出名氣身價,再去雲京最大的幾家銷金窟登台獻藝。
恰好“花彩行雲班”班主花五娘,年輕時和顧大掌櫃頗有幾分“交情”。所以便托他關照,將小姑娘在各諸侯行館首次登場,安排在了宴然樓。
顧大掌櫃也算上心,眼見今日使團眾人齊聚樓中,就讓小姑娘和隨行鼓師提前準備好。等前後兩位正使從宮中回返,聽他高聲招呼直接登場表演。
原打算今晚撞個頭彩,借兩位正使和使團眾人之口,給小姑娘揚名抬聲價。誰知兩位正使許久未歸,他又碰到了疑似成精的段副使。心裡一緊張,未免忽略了早先的安排。
等他進門親口高聲通報“段副使到”,準備良久的小姑娘和鼓師,誤以為終於等來登場信號,便直接開始了表演。
段舍離冇想到,還會有這等巧合的小插曲。但既然和凶煞異類作祟無關,他也就不會放在心上。徑自轉過頭去,環顧樓內底層大堂。
今晚宴然樓一樓大堂,明顯不同於往日。就在他身前不遠處,那紅衣小姑娘獻藝的天井正下方。竟然紮堆停放著十幾輛,裝滿貨物的鏢車。其中還有兩輛帶有精鐵轎廂,明顯是用來保護重要人物遠行所用。
平日裡大堂供散客飲食的酒桌長凳,都已被挪到大堂邊角處,環繞鏢車擺放。數十名武者打扮的男女散座其間,隱隱有守護這些鏢車的意思。
這應該是同屬宴行館三大產業之一的宴安鏢行,明日有重要大鏢準備起行。今日天現異象,人心紛亂。索性把安排好的鏢車和人手,都集中到宴然樓。等使團前後兩任正使,帶回明確訊息。明早將鏢車推出去,套上麟馬即可出城。
大安朝不同於後世古代,鏢行冇有私人經營的。單是各諸侯國繁瑣嚴苛的通關文書,私人就根本辦不下來。
所以普天下鏢行有一家算一家,皆為各國使團專營。隻走有使團派駐之地,到本國的延線鏢路,算是各國半官方壟斷營生。
這些鏢師武者雖然長期在雲京經營鏢行,但絕大多數都是宴國武人出身。段舍離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冇想到竟認出其中一個半熟不熟,很有點意思的故人。
或者說,是個他冇見過幾次麵,但印象特彆深刻的“老傲嬌”!
那傢夥雖然已有五十多歲年紀,可即便坐在一眾鏢師武者之間,也顯得骨架極大,身形格外健碩。尤其滿臉濃密的絡腮鬍子,再配上鋥光瓦亮的禿頭和一雙凶狠大環眼,更是特征無比鮮明。
此人正是宴安鏢行現任總鏢頭邱行山,江湖人稱“長風斷嶽刀”。
……